我和文雀商量了一会,也没理出个头绪,又碍于这里人多,不是说话的地方,当下也就作罢。
等碌碡和黄大爷喝的尽兴,已经快半夜时分。我们相继胡乱洗漱,便爬上了火炕,准备睡觉。但是,这个觉肯定是睡不消停的。
碌碡因为喝多了酒,一沾枕头边就睡鼾声如雷,震得人心烦意乱。黄大爷家的炕本来就短,再加上碌碡快两米的身高,一躺下恨不得半个身子都悬在外面,所以只能睡对角线。这一来,弄得我们也都要斜着趟,很是别扭。
我们三人也睡不着,便谈论起了雷公墨的事情。火局说他在吃饭时也注意到了,这里出现这种东西,实在太突然了。
我听这两个人的口气出奇地一致,心知雷公墨可能不是俗物,便好奇地问他们,雷公墨到底是什么东西,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奇怪。
文雀说,这雷公墨,学名叫做陨石玻璃。是岩石中的二氧化硅在受到瞬间高热情况下发生融化,冷却定型之后的产物。因为这种石头总是在大雨过后,被洪水冲出来,古人认为是因为打雷所造成的,故得名雷公墨。
火局听完点头表示同意,补充道,在这个地方发现雷公墨,多少有些令人惊奇。因为据中国地质年鉴显示,我国的雷公墨多产于海南和广西两地,而北方地区,特别是辽西地区,至今也没有关于发现雷公墨的记载。它出现在这样一个小山村里,多少有些诡异。
听他们这么说,我恍然大悟。好像初中的教科书有过类似的介绍,但我没亲眼见过,只是记得这个说法。尽管看他们面露异色,我还是没能对雷公墨提起兴趣,给他们都递了烟说,就几块破石头,我看没啥好奇怪的。
文雀吐了一口烟圈,摇了摇头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雷公墨形成的条件十分苛刻,需要在瞬间放出超高的能量,达到超高的温度,才能让岩石登时融化,在表面形成黑色的壳状物。
我笑了笑说,这有啥难度,森林火灾,闪电雷击都有可能。
火局此时接过话头说,在我国,很长一段时间内,公众视野内对雷公墨的形成并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直到1964年,第一颗原子 弹爆炸成功之后,相关人员在爆炸现场发现了融化的石头和部分雷公墨,从而确定超高温是雷公墨形成的重要原因。从此,这个科学的说法也就普及开来,取代了之前的打雷形成说。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我听完这个,背上一个激灵,突然意识到,火局这是话里有话。他显然是想说明,一般的火源温度是不足以形成雷公墨的,只有原子 弹爆炸的超高能量辐射才能符合形成条件,这么说来,形成雷公墨的地点应该是发生过热核反应。想到这里,我瞪大了眼睛压低了声音说,火局,您的意思,二郎山区发生过热核反应?
火局掐灭了烟头,说道,他在没进入总局之前,在地质队干了六年,这种事情他是有所了解的。
这里的雷公墨从表象上看,形成时间肯定不是近代。我们也都知道,新中国的核武器试验场都在西部戈壁地区,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按照这里的地质年代推算,二郎山区的雷公墨,应该形成于上古时期,但是具体到那个年代,没有专业设备,是没法确定的。
我听到这里,知道他们二人的疑惑并不是空穴来风,自己心里也是吃惊不已。这么说来,二郎山区出现的雷公墨,似乎就是一种标识,意味着这里可能发生过一场上古热核反应!而我们都知道,核武器是出现,是近代的事情,在遥远的远古时代,怎么会出现这种高端技术?
而这件怪事又和洪爷留下的坐标恰好重合,这到底是个巧合,还是另有玄机,一切都得等明天的现场勘查了。
因为心里装着疑惑,又加上碌碡雷鸣般的呼噜声,我一夜都没睡踏实。一大早就起来收拾东西,准备进山。文雀和火局的状态和我也差不多,吃早饭时候还不停地打哈欠。
因为昨天的向导已经连夜回镇上复命去了,所以黄大爷专门给我们找来了一个羊倌领路。这个小伙子叫海龙,是黄大爷的本家,十七八岁年纪,早就不念书在家放羊,因为年富力强腿脚好使,放羊的时候便走得远,曾经到过小清河的源头,也就是豁口山脚下。
据他说,小清河是季节河,夏秋有水,碧波荡漾,所以叫小清河。冬春河水干枯,小清河就变成了布满乱石的河道,叫干河套。他有一年夏天走失了一只羊,便顺着河岸一直向上走,走到了小清河的发源地。
那里属于深山,一般村民都不会走那么远,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小清河源头的样子。只见豁口山山脚下有无数的砂岩沟壑,一道连着一道,连绵不绝。每一道沟都是狭窄且悠长,处处都是拐弯,向里望去虚与委蛇,一眼看不到尽头。
好在这些沟壑都不是太大,而且里边都是泉眼,清澈的山泉汇成小溪从沟口流出,只有脚脖子深浅。这些小溪再次汇流,注入小清河,便成了碧波荡漾的大河。海龙在沟壑里找了半天,终于寻着羊脚印,便挽起裤管,追着踪迹走近了其中一个水沟里。
这条水沟宽度两米不到,越往里走纵深越大,而且阴气森森。途中还经过了几个积水的小潭,海龙越往里走心里越没底,但为了找回羊还是硬着头皮往里进发。在走到后几个水潭的时候,海龙发现潭水都是血红色,他心里萌生出不祥的预感,看样子自己的羊很可能性命不保了。
经过一个小时的跋涉,他终于走到了沟壑的尽头。出现在他眼前的是,是一个三米多高的青岩石壁,泉水像是珠子门帘一样从石壁上落下来,宛然一个小瀑布。而自己的羊,正躺在石壁下端,一动不动,周遭的血污还没有散尽。
海龙跑到羊身边,还没等咒骂,一检查羊的尸体,不禁感到浑身发冷。羊身上并没有什么致命伤,倒是浑身都是小红点,像刚刚起了红疹一般,不过定睛一看,他不禁倒吸一口冷气,那哪里是红疹子,分明是细小的牙印!
这些牙印少说也有几百个,布满山羊的全身,简直是无孔不入。海龙再看山羊身上没有一点血色,这也难怪来时路上,并没有那么多的血迹,看来山羊是被什么东西活活吸干鲜血而死的。
海龙想到这里,心下大骇。抱起山羊尸体,没命地向外跑,越跑心里越怕,一个不注意就栽倒在水沟里,弄得满身是泥。他也顾不上这些,一溜烟跑回了家,中间都不敢稍做休息。这件事在喇嘛沟传了一阵子,村民都说是山妖吸血索命,但终究没有个靠谱的说法。
海龙和他的父亲都不服,于是那年冬天,趁着小清河变成干河套,两人拿着家伙,再次到二郎山脚下一探究竟。但是走着走着,海龙却怎么也找不到之前那条沟壑了。他们挑了几条进去,走到尽头觉得不像,不仅没有高大的青岩石壁,似乎连图中的小水潭都不见了。
二人悻悻而回,最终也没找出什么,只能就此作罢。好在此后也没再出现山妖吸血索命的事件,渐渐地,人们也就把这茬给忘了,只留下海龙对此无法释怀。这个小伙子后来还瞒着父亲自己去过几次,但终究没有找到那条沟壑。
这回他一听说我们要进山考察,便自告奋勇来给我们当向导,一来是能挣点小钱,二来也正好借这个机会解开心中疑惑。所以,天还没亮,他就跑到黄大爷家门口守着,生怕我们另找了向导,耽误了他的好事。
我们见他如此热心,也不好拒绝。但是黄大爷却拍着他的屁股说:“领导给钱不准要,这是国家科学考察,可不是你挣钱的门路。还有,你把他们送到豁口山就拉倒,赶紧回来,别让你爹妈惦记。”
海龙随口应允,带着我们上路,还没出村口,就接过文雀的大红票子,塞进了棉袄内兜里,欢欢喜喜地给我们带路。
我们的目的地应该就是豁口山附近。洪爷留下的地理坐标在地图上看,就是一个小点。可真要放在实际地面上,其实是个很大的范围。我们要做的,就是在这个范围内进行地毯式搜寻,尽量发现有无可疑的地方。
不过从现在的情况看来,可疑的东西已经不少了。我们之前开过会,第一目标就放在雷公墨上,对此展开调查。而对羊倌海龙说的吸血山妖,就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文雀的推测是,杀死山羊的东西,很可能是一种蝙蝠。蝙蝠是夜行动物,大白天的不会出来活动,我们也没必要担心受到袭击。
我们按照计划,沿着干河套向小清河上游走。这个季节积雪融化,河滩里一片泥泞,但我们还是坚持跋涉,走得大汗淋漓,本想着中午之前回去吃饭,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那年春早,上游的冰雪消融,往上走了几里,突然发现前边居然有涓涓细流,已经汇聚成河。
这条路已经走不通,所以只能爬山绕路,走到中午累的半死,离豁口山还有一个山头,我实在走不动了,于是大家就原地休息,胡乱吃了些饼干充饥。我体力不行,坐下来就不想再起来,于是抽着烟和海龙聊天。
海龙虽然年纪小,可嘴里都是荤段子,逗得我们哈哈大笑。碌碡也觉得有趣,便和我们一起瞎吹,文雀和火局倒是很矜持,觉得聊这些有失 身份,听了一会便往上走,站在一块大石头上远望。
正当我们聊得起劲的时候,站在高处的火局惊叹一声说道:“不得了啊,这,这不是九九归一阵吗?”
我们向着火局望去,只见他目光矍铄,长大了嘴巴,一副无比吃惊的样子。碌碡爬起来问道:“领导,什么是九九归一阵?”
火局举目四望了好一会才意味深长回答说:“九九归一阵,万龙朝宗穴,这里是一座古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