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多摇摇头，挣扎着站起来。
“您这可不像是没事。”他蹲在菲利克斯身边，轻轻地说。
菲利克斯朝他露出一个饱经沧桑的笑，“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你也知道，这种东西刺进身体，就算最后抓住了，可只要刺进去了，器质性损伤就是不可避免的，我老啦，”菲利克斯苦笑着摇了摇头，“身体不再像是以前那样了。”
维克多没再说话，而是把两根手指按在了菲利克斯的手背上。
这一刹那，零力反向流转。
菲利克斯显然是意识到了维克多的举动，他抬头看了男孩一眼，又看了地面上的那两只手一眼，轻轻地，把那只苍老又苍白的手抽了回来。
“不必。”他说。
维克多没再坚持，他知道菲利克斯是什么意思。从“神域”的发动，到方才以一条胳膊的代价换取的绝命突击，维克多的身体如今也已经近乎到了极限，两个枯木般的身躯，谁又能救谁呢？相比之下，维克多状态是要更好一点儿，但现在的状况，不是两者相加再平均分配就是最好的——如果说，他们两个之间如果一定有一个要走出去的话，那么一定是维克多，不会是他。
“您真的还可以么？”维克多轻声问，他心里很难受，感觉这个老人如今像是一台四处漏油的汽车。
“有没有事，还可不可以，在确定能有人前来救援之前，又有什么区别呢……过来扶我一把，”菲利克斯挣扎着要站起来，“既然确定了从窗户出不去，就要做正事了。联系总会的口令只有我才能下。”
维克多扶起了菲利克斯，走了两步，维克多忽然仿佛听到了一声重物从百米坠落到地面时砸出的声音，非常沉闷，又掷地有声。同时维克多觉得自己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停电了。他下意识想。
下一秒他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荒谬，因为会长办公室本身就是没开灯的，四周原本就是一片黑暗……但马上，他又知道自己的想法和感知都没错，因为那道本能从办公室房门下方流进来的灯光，在方才的一刻，突然消失了。
“他们切断了供电线路……”一旁菲利克斯的声音听起来很绝望。
供电线路被切断了，也就说明，原本和供电线路连接在一起的秘密线路，也被切断了。魔护卫斩断了他们获救的最后希望。可令这两个人绝望的事情还不止如此，从一开始，维克多内心深处所深深怀疑的事情，在这一刻，似乎得到了最可怕的印证……
白衣男和灰线衣经过走廊时，曾经留下过一连串细碎的真相。
“他们要炸掉这栋大楼。”他转过头，看着菲利克斯说。
那个棕灰色的人影，已经在慕尼黑城的雨夜里奔跑了好久了。
与其说他跑得快，倒不如说他是跑得投入。他在奔跑了那么长时间之后，早就无法辨别自己是在凭靠潜在疾驰，还是干脆没用天赋，就单纯地在凭借着两只腿一路往前。
他觉得，当自己停下来，一切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已经跑了多远了，这一路上，他不记得自己闯了多少个红绿灯，逼停了多少辆正常行驶着的车子，被人指着脊梁骨在背后骂过几次了……他唯一知道的事情是，他要一路跑下去。只有跑下去，跑得比后面的人要快，跑得比时间流逝的速度要更快，他才改变他脑海里意识到的那件最糟糕的事。
他又跑过一个路口，跳过一辆急转的车，在雨中，司机紧急刹车，伴着一声锐响，几乎撞上一边的路牌。
在司机的咒骂声中，科尔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喉咙。
就在十分钟之前，他的喉部差点被一颗子弹打穿。
而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他正在家里睡觉。
同欧洲总会一样，德国分会的执行员都有早睡的习惯——这取决于他们能量消耗极大的工作性质。睡前科尔看了会儿电视，电视剧里的男主角和女主角爱来爱去的，让科尔想起了另一个有金色头发笑得像春天的阳光一样的女孩。想谁不好偏偏想起她来……科尔心里于是变得乱糟糟的，就关了电视，躺上了床。
他很烦，就罕见地睡不太着了。
魔护卫显露踪迹之时，并未以直接闯入长刀挥下的形式，而是在房门外造出了声音。科尔听到了，他并未进入深眠。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门外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正是敌人刻意造出来的。他没开灯，无声地从床上下来，抓起了他的刀，随时准备出鞘，就在他的身影出现在窗户里的一刻，枪响了。科尔不知道那个狙击手藏在哪里，但他们很聪明，魔护卫和魔护卫之间配合完美，那一枪，本该打断他的喉咙的。
但科尔恰巧在那一刻低头捡起了手机。
等他抬头，一个巨大的黑色孔洞就已经出现在了墙壁上。
科尔迟滞了一秒……不，应该说是2.5秒，第二子弹就出膛了，几乎沿着与第一颗子弹相同的轨迹，穿过已经在前两秒碎裂的卧室窗户。科尔竭力地扭动颈椎，在子弹带起的空气激流划伤他脖子的一刻，他恍然想起了半个月前在他驾车行驶在夜幕下瓦尔兴湖的那个夜晚。
今天晚上，没有那天那么好的月光。
科尔拿起手机是为了向分会示警，但就是这个写入会章的惯例动作救了他一命。但他拿起手机没有用，因为信号已经被魔护卫屏蔽了。
魔护卫冲进来了，一前一后，他们步伐迅疾，刀法凌厉。但科尔的血统也很高，在他的天赋和极速之下，对方并没有很快得手。两方的作战都是留有余地的，尤其是占尽了血统和人数优势的魔护卫。事实上，一直到最后，出于隐匿的考虑，两个魔护卫也没有释放神赋将整个房间付之一炬。
枪声又响了，这次枪声离他很近，打进来的也不是铜芯子弹，而是烟雾弹。
科尔算了算，今晚来杀他的至少有四个魔护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