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出了门时，月亮已经爬到了半坡，整个天地间也都是静悄悄的。没有蟋蟀飞虫的反衬，这个夜显得更加沉静。
这样纯粹的夜，如果没有自己房间内那盏依旧亮着灯，也许就可以入诗书画境了吧？
李承道不懂得那些艺术的欣赏，不过这样的几乎是毫无杂质的夜，李承道只是作为一个心理阴暗的人的那种属性相配的喜欢。而这种的相和，即使是天才画家，也难以绘述半点。
这个小丫头！
正如这样的夜，自己那间房的亮灯兀自添了一笔杂质；这样的阴暗，那个少女亦是开了一丝缝隙。
不过也没办法啊。
走向自己的房间，李承道已经准备要好好地教训一下那个不按时歇息的小丫头了。一直如此，自己岂不是总是要起得很晚了？
这样想着，李承道还是放轻手脚，尽可能轻地去推开那门。无它，害怕此时的她强撑着昏昏欲睡而已。
“睡觉……恬恬要睡觉……求求你啦，临川姐姐，让恬恬睡觉吧……困死啦，恬恬都睁不开眼睛啦……让恬恬回去睡吧……”刚靠近内堂，李承道便听见那哀怨无比的语音。
周家小丫头在这里？李承道倒是有些意外，不过随即便想明白过来。
应该是因为自己的要求。
在崇文馆把周家小丫头的学业交给临川，那么无论本身是否情愿，临川必然会用尽一切办法将周家丫头完全一无所知的学业补上来；而这段等候李承道回来的时间，就是最佳的补课良机了。
只不过周家丫头生性跳脱，又与孙家囡囡一起野惯了，再加上今天刚刚接触书本，自然不适应这样一上来的长时间高强度的学习；而临川则并不会考虑这一点。
想通了这一点，李承道必然要站出来“教训”一下某人了。
而进门后入眼的，却又是颇为意外的一幕：只见小丫头紧紧抱着临川，小脑袋用力在临川那淡漠的脸上蹭啊蹭撒娇，不时嘟嘟囔囔着，那模样很是可怜。而那拿着书籍的临川正在努力把小丫头从自己身上扒下来。而另一边的床上，是睡姿随意的孙家囡囡。半个身体从被褥中钻出来倾斜到床边，还没睡醒，因此还闭着眼晴，李承道望过去的时候正巧摇了摇脑袋咂巴了几下嘴，由此身体又滑下几分，半个脑袋悬空在床角。整个身体软得像是一块泥，去掉发簮的乌黑头发披散开来拖在地上，那圆润的小脸竟还贴在玩偶的屁股上，双手紧紧抱住怀中软绵绵的玩偶，那是临川的大熊猫。
“恬恬要是敢叫醒你囡囡姐，我就让你回去”李承道还没有来得及出声显示自己的存在，见事不可为的临川顺手就丢掉手中的书，指着床上呼呼大睡的少女承诺道。
说话间少女表情恬淡，看不出什么来；但是李承道却有些好奇，也不知道临川如此承诺，是否是报复床上的少女抢了自己的玩偶。
“真的？”
然而小丫头倒是当了真，望了眼即便是快要掉下去也还是睡得香呼呼的少女，原本还有的几分愧疚与狐疑顿时被气愤代替了――恬恬在这里努力学习，囡囡姐却在这里睡大觉，真是太不公平啦！
气呼呼地从临川身上下来，小丫头狠狠地踢掉鞋子，蹭蹭爬上床拿开少女怀中的玩偶，然后一屁股坐在少女的肚皮上，使劲地揉啊揉。
直到少女“哇”地一声猛地推开她跳起来“玩偶成精啦！玩偶成精啦！”
迷糊中少女一边揉着朦胧的眼睛，一边指着床角大吼大叫；直到那跌坐在床角的罪魁祸首揉着被撞着的小脑袋咯咯大笑时，少女才明白过来，自己是被小丫头玩了一道。
张牙舞爪地就要冲过去，却突然被李承道从身后抓住了手“不早了，回去睡吧，明天临川和恬恬还有课呢”
“哦”少女小媳妇般顺从地垂下胳膊，转身就往着门外走去。
而李承道原本是害怕少女拒绝，因此才选择突然出现抓着她的手，谁知少女听了他的话顿时老实下来，没有往日的风格，这着实令李承道有些疑惑。
不过少女可不管这些，潇洒漂亮地扭了扭腰，拎过还躲在床角里的小丫头，一溜烟地跑出去“人家忘记告诉你了，阿翁已经走了嘞，不在长安了哦！”
说完一下子就跑掉，根本没有要理会李承道的意思，或者也可以说是唯恐李承道拽住自己强硬地问这问那，所以在告知李承道如此状况后少女溜得很快。
而本来如果今天李承道不提起的话，少女想着就这样糊弄过去，等到过了很久很久以后李承道提及的时候，少女滚圆了眸子同样是很茫然的样子“是呀，那老头怎么不见啦？”然后先着李承道一步数落责怪那老头几句，言下之意自己也不知道那老头什么时候离开的，老头根本就没有告诉自己，自己也是无辜的，那么李承道自然没有理由再逮住自己追问自己啦，毕竟自己也是“受害者”嘞！
少女就是这么打算的，只是还没有等到过去足够长的时间，李承道就打碎了少女心中完美的幻想计划，心里有鬼而有些慌乱的少女自然得吃个果子压压惊喽，随便还能掩饰一下自己的小慌张。
今天晚上在小丫头硬拉着自己跑过来之后，少女也是微微窃喜。想着可以趁着李承道没有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时，喊上一嗓子就迅速跑掉，大晚上地他也不大可能厚脸皮追到自己的房间；而且即使他追过来也没有用，反正也没人能抓得住自己。
最后也真是让她如愿，虽然其中有些出入。不过李承道也没有太多的怅然若失的感觉――孙思邈这个老头李世民都留之不住，李承道却想着要从他口中问出什么来，本身也是一种奢望。这一点李承道早有计较，也不过是得之我幸罢了。
所以望着孙家小娘子挥着手撒丫子跑得特别快，语气还格外地无辜，李承道也没有那种被那爷孙俩占一次便宜的愤愤感觉。因为尽管不是自己心甘情愿，可是无论如何人家小姑娘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用汝南的话来讲，自己今后的人生，无论是风光无限还是曲折坎坷，都是拜人家小姑娘所赐啊！
可虽然想通了这一点，心里多少还是带着些淡淡的不爽。承道回转过头来，拉过在身旁熟练地铺着地铺的少女，熟练地揉乱了她的头发，然而这回动作有些粗鲁，仿佛是当做惩罚一般。
可是自己没有做错啊？
少女仍显稚嫩的面孔依旧淡淡的没有多少表情，然而尽管目光中有些疑惑，却并没有抵挡，只是在他的手掌下如同初始那般无用功的摇着头。
过得片刻，这样的一声轻呼响了起来。
“哥哥”
少女的声音糯糯的好像是很委屈，然而李承道还是专注于自己手中的事，无视了少女的示弱嗓音。
而站立原地的少女，眼望着李承道揉乱自己头发后便走到书桌旁提笔书写着什么，不再理会自己；自己稍稍带着哭腔喊了一句“哥哥”，可即便如此的弱势叫了一句后，他还是不理睬自己，于是少女顿时懵住了，一时间心乱如麻。银白牙齿咬紧了下唇，直觉中自己的哥哥并没有真的生气，想要走过去，然而小女孩也不敢太过肯定，这样纠结中，一时间便有些犹豫；这样纠结了片刻后，罕见地涨红了脸的少女抽动一下小鼻子，那委屈的泪水终于还是忍不住夺眶而出。
如此发展有些出乎孙道的预料，因此瞥见少女竟涌出泪水，他只能微微叹了口气，很无奈地放下笔，向着那故作倔强地咬着唇的少女招了招手。
只不过看见李承道的招手，少女虽然眼前一亮，陡然间昂起了脑袋，然似乎想要跑过来的同时，却又硬生生转过去。
而瞧着她一副可怜的模样却又故作坚强，李承道只能自己走过去把她强拉过来“真的这么委屈啊……”
“哥哥”先是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少女接着紧紧抓住他的衣角，这样小声喊了出来。同时双手却更紧地揪着李承道的衣角，泪水大颗大颗的滑落下来打在李承道手背上；垂下脑袋望时，李承道分明可以看见，少女的莹莹泪光中闪着浓浓的执拗与委屈。
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啊！
李承道有些头疼地揉着自己的脑袋，顿时觉着有些犯难；可在他看来，少女这次真真切切地犯了一个错，那就不能姑息。
因此虽然头疼得无以复加，李承道还是扶起怀中少女哭得柔软无力的身子，卸下自己的面具与少女四目相对，让她能够看见自己哭笑不得的神情“你这丫头，明明是你的错，到头来却硬生生让我被搞得好像是我的错一样~”
“就怪你啊！”谁知少女竟哭得理直气壮“即便是川儿做错了，即便是川儿做了你不喜欢的事，哥哥你也要告诉川儿啊！告诉了川儿川儿不就会改了吗……川儿才十岁啊，哥哥自己都说了，十岁应该还都是不懂事的孩子！那么如果川儿做错了，也要哥哥跟川儿说，川儿才会明白啊……”
在李承道面前少女始终是当初的那个孩子，再怎么冰冷，再怎么面无表情，再怎么漠不关心，再怎么拒绝，可是受到来自李承道这边的委屈时，她还是会哭得声嘶力竭，哭得毫无形象。
她还只是孩子啊！
顿然醒悟的李承道跟着少女弯腰半蹲着的姿势曲着腿，望着少女痛苦的模样却无计可施，这样片刻后苦恼地抓乱了自己的头发，最后还是只能轻轻搂住她。
而见少女这样低声哭泣着许久不停，李承道才有些无奈地搂着她走到书桌旁坐下；半强迫性的扶起少女哭花的小脸，用衣袖的内里轻轻地仔细擦拭着这温软的小脸“好了，知道你委屈，可是人家恬恬也委屈啊~”
“今天第一次上学就是被孙家囡囡强逼着的，偏偏你又强留着人家半夜里学习，长期如此能不产生厌烦心理吗？也幸亏人家小丫头生性欢快，只是抱着你撒娇求饶，否则假如也像你一样，那你要怎么办？哭给我看？还是陪着她一起哭让我头疼？”
“川儿知错了，以后再也不会像今天那样了”李承道温声的斥责，少女也是闷头闷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