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儿的有些大啊”
从楼梯口向着少女这边走来，离得少女很近的距离，都没有停下来。四目相对，直到少女不知觉间退后一步，孙道才停下步来。
下一刻，他竟是俯下脸，伸出手捏着少女洁净的下巴。瞬间恼怒之色闪过，少女望着对着自己俯身下来的这张笑脸，垂在腿侧的双手握紧，再松开，握紧，再松开。如此重复几次，少女顺着他的动作微微仰起下巴，强颜欢笑的神情依然相当生硬，同时，孙道也可以感受到，少女身体的那种瞬间的僵直与紧绷。保持着这较为屈辱的姿势片刻，孙道方才微笑着点了点头“刚才想起来，承道让我告诉你。别总是仰着脑袋，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你不是天之娇女，还是谦逊地低下你的头得好”
“你这样越是强势，贺兰越石就越是不容易被你得到”一张笑脸慢慢靠近“我觉得吧，就像现在，寻常女子遇到这种事，基本上都是害羞到脸红的，没有你这样，一双冰冷的眼睛像是看死人一样。至少，身体别这么僵硬啊，以后要是换作贺兰越石时，你也这样的姿势，贺兰君子肯定会认为你不愿意的吧？或者是认为你对此觉得不愉快，再将这与你强势的性格联系起来，即使你倾国倾城，也没有太多兴致了吧”
松开手在身上拍了拍，擦肩而过后，孙道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当然，后面的一大堆废话，是我自己的理解，觉得没道理不听也没关系”
“孙公子好心相告，武照感激不尽！”少女随着他转过来，咬了咬牙努力扯出一个自然的笑意“那么，既然孙公子这么好心，那是否也应该为武照要做的改变，稍稍尽一份微不足道的力呢？例如，不要再用武照用过的杯子了”
“实话实说，我不介意这杯子是你用过的”孙道笑着看了少女一眼，继续道“而且，我记得自己说过，我也希望你快乐，可没有到为之付诸实践的地步。换句话说就是，说一说可以，要我做出来，那得要看我的心情”
旧话重提，孙道将少女到了嘴边的话压了回去。大厅中早已经没有了其他看热闹的人，空荡荡的，少女微显紊乱的呼吸很清晰。
“孙公子不会是报复吧？”望着孙道看了许久，少女忽然勾唇笑了，笑容灿烂“报复武照在崇文馆时，对孙公子的孤僻评价”
“还有这事啊”孙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回头我要惩罚临川与恬恬这俩家伙，有人说我坏话也不告诉我一声。不过，要我说，我这性格应该算不上孤僻吧，否则承道就是怪人了。我觉得轻浮、病态的骄傲啊什么的才算，我不知道你怎么得出来的结论，但现在你可以再想一想”
“当然，现在正事要紧”站起身来，孙道走回去来时路，与少女擦肩之时交代道“看你们在这里你来我往太无聊了，明天换个玩法。直接到那些所谓的受害者家里转转，看你能有什么收获”
“这是通知”孙道在拐角处回过头来“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干净利索，没给对方拒绝的余地与思考的时间，孙道出了少女的视野……
属于昨日的明天，今天的管城，天空晴朗，万里无云，这是最适合闲到无聊的才子佳人们旅游的天气。
心情正好，这天气也是一大早跑到别人家门前堵门的好时机。所以，大清早，少女与孙道便是被那早早来到的管城刺史郭正，给堵在门前。
“我觉得，我来处理得比较好”远远地看见那边探头等待的郭正，孙道弯腰驼背，讨好的模样，近处却是丢下一句不客气的话，而后转身走向那刺史郭正。至于少女会是如何心思，完全被忽略无视掉。然出于孙道狐假虎威的考虑，如同答应下来今日之行一般，少女配合着孙道行动，转身消失。
“郭刺史是吧，武小娘子让本大爷提醒你，郭刺史也算老臣了，应该懂得避嫌。依本大爷的理解，不客气点，就是郭刺史还是别再往这儿跑了！”孙道这完完全全地趾高气昂的批评语气，当即令得那圆脸刺史脸色变得不太自然，刹那后还是微微换上笑容“老夫明白，是老夫唐突了，望小郎君待老夫向武特使赔罪”
“好说好说”孙道面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回头没能发现少女身影后，尴尬地收敛起来“那就这样，本大爷还有事儿，就先走了”说完就立即跑回去，看样子，是寻找那位武家小娘子去了。
那位圆脸刺史也不介意，小小的眼睛在客栈中四周扫过，目光收回来时叹了一口气，才沿着来时路去了。
那一方面，孙道跑到大厅后面的院子里，没有找到人；又跑回去问一问，还是没能寻到少女踪影。无聊地猜想着对方心思之时，高通才匆匆忙忙跑过来告诉他说，少女早已经在后门处等着他了。
再赶到后门处时，少女正坐在井台上沉思。或者说，她是坐在那里发呆。轻轻蹙起那漂亮的柳叶眉，少女像是在想着很多很多的事。或是思考，或是回忆，少女脸上的表情时而坚决、时而妩媚，偶尔也有淡淡的笑容。
安静下来，不得不承认，她委实是一副透着隐然魅力的画卷，真实存在于人间的画卷。
可惜，不是自己的菜。
“你思考人生我无权干涉”走上前，孙道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可是你坐在这里，我有意见”
“其一，我不认为你的衣服足够干净，可以沾染我的生活用水”突然抓住少女的肩膀，将她向前一推后紧紧拽住“其二，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坐在这里，想要很自然地你死在这里很容易”
盯着少女的眼睛，捕捉到那一闪而过的慌乱，孙道扳回她的身体，过得片刻才松手。
“多谢孙公子好心告诫”额头细汗隐去，少女于孙道盈盈一拜。
这种方式不怎么不赞同，可她承认，某些方面，对方的阅历见识丰富得可以甩自己十八条街。便如刚才，没有其他人在这里，如若有人要对自己动手的话，自己的死极有可能会被当做是一场失手。
“怎么样？要不要辍学跟在我身后学两年？保证你成为一个合格的奸商”走到后门处，孙道开了门，弯腰以请“武特使放心，小子说笑呢”
开玩笑，你不愿意我更不愿意，只是为她找些吹嘘的素材而已。她放心，自己也会放心。
“怕孙公子还是说说罢了”与孙道擦肩，少女浅浅一笑。
自己放不下，对方收不下，两者没太大的区别。相处的时间不长，然而有些事，足以心知肚明。
这根本不是诺言，自然没有实现的硬性要求。
“这种默契，不坏”跟上去，孙道回了一句。
尽管，这默契是用太多的话堆砌起来的。
出了后门不久，他们的身影就消失在这条街道上。随后，对面的一个民房中，楼上的一扇窗口后面，那位邪气少年勾起了唇“这有味道的小娘子，即然郑家那位要不了，那就是本县爷的了……”
对于他人一无所知，少年少女只顾着自己的行程。于是，按着提前准备好的地址找过去，带着一对的士兵充当门面的高通，很快就将少年与少女护送到了目的地。
说快也不算快，挑选出来的地址是最近的，他们花费的时间则是超过了半个小时。
是城中另一处的贫民窟。
破败程度不表，其中居民对于他们的态度，倒可以稍稍提上一提。
他们的心都趋于麻木，看着一大群真刀实枪的兵士，眼中没有恐惧，没有感激，甚至没有感情。之前无数的猜想、无数的假设都落到了空处，自己的出现，似乎已经无所谓了意义。
这边的来人对于居民们来说也没什么重要的意义，这一点十分明白，表现出来的，也就是居民们的各行其是了。便连那晒太阳的素衣老人，也只是瞥一眼她，而后继续闭着眼。
一时间少女的神色有些尴尬，孙道则完全相反。
“看什么看！乡下土包子”将所有人的视线都瞪回去，站在前面的孙道对着他们甩了甩手“给本大爷滚远些，咱是来为你们申冤的，不是来看你们死鱼眼的！”
“休得胡言乱语！”孙道刚说完话，少女的声音旋即插了进来“退下！”
面上的表情僵持片刻，孙道才是讪讪地赔笑着，从前面退下来“武特使莫要被这群贱民……”
“啪！”空气中传出“啪”的一声响，少女的嗓音清脆悦耳“别再给我丢人现眼，滚到后面去！”
很响很丢人，孙道很快低下头，一声不吭地躲到士兵们中间。
“小女子御下不严，望老人家莫怪”满脸饱含着诚恳与歉意，少女屈膝低头道歉“老人家要是不满意，小女子可以再惩罚他”
“啊啊”老人站起来，吐出的唯一一个字符，便是沙哑无比的声音。对着她连连摆了摆手，老人咧嘴笑了笑，双目浑浑浊浊，却清晰简明地指着小巷子外。
老人没有舌头。
“走吧”于老人躬身行一礼，少女转过来“到里面看一看”
说话间，小巷子里已经有人往这边走过来。交替而过时垂头与少女屈膝告礼，随后到了老人身边，将魏巍颤颤的老人扶进破破烂烂的小木屋中。
停步，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不见，少女沉颜思索一番，而后竟是收起原先的心思，直接调头，开始挨家挨户地过。不多言不多语，土坯房、小木屋都匆匆扫一遍，少女似乎是在寻找些什么，有好像是在验证些什么。
所有人都默默地跟着，不多言不多语。直到小巷子里的每一间屋子皆是造访一回，少女才停下来，保持着换回来的迷惑表情。
于此同时，管州西城的那一边，很巧地，一位少女正是与武照一样，在反反复复地纠结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