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易胜挑眉，不置可否。
杜笙把手机放回衣兜里，“所以这个案子，只怕是要劳烦蔺先生多配合了。坦白说，这是我到容城来的第一个案子，于公于私，我都想办个漂亮。”
蔺易胜笑了笑，“杜队长立功心切，但别操之过急，弄错了方向才是。”
“这是自然，警察办案追求的是真相。我想麻烦蔺先生帮个忙，可否通知昨夜值班的所有女佣来跟我聊一聊？”
“当然可以。”蔺易胜爽快地答应，起身唤来蔺远，让他召集值班的所有女佣到会客厅来。
他不能把握事态的发展，但如果拒绝了杜笙的要求，反而显得欲盖弥彰，不如答应了他，也不见得就能问出什么来。
荷包的事情除了发现尸体的那个女佣，并没有人注意到。
昨晚穆黎出现在蔺家的事情，也不是所有人都看到了，并且，如果涉及到了穆黎，相信蔺瑾谦也不会袖手旁观。
……
梨花溪。
用过午餐后，穆黎便陪着蔺惜在后院陪花生玩耍，可是她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被她揉成一团的纸张还有没解开的谜。
她怎么就没有想过，当年的事情或许会与蔺瑾谦有关的？
不然他为什么不追究？
为什么又在最后的关头对她见死不救、导致孩子最后无辜死去？
“妈妈，花生如果长大了，我们就让她生小狗狗，好吗？”蔺惜突然跑到穆黎跟前，满眼期待地问。
穆黎想问题想出神了，突然被打断，她猛地愣了一下，勉力笑道：“好啊。”
“那真是太棒了！妈妈！”蔺惜兴高采烈地坐在她身旁，小手扒着她的胳膊，“爸爸不想让花生当妈妈，有你的支持，我就能看到花生的宝宝了。”
“爸爸不让花生当妈妈？”
“嗯！”蔺惜撇着嘴，满脸遗憾。
“为什么？”冒出了对蔺瑾谦的怀疑，穆黎开始对与他有关的每一件事情感兴趣。
她发现，她对蔺瑾谦的了解少之又少。
蔺惜往她身边挤了挤，靠得更近些，“爸爸说，花生如果要当妈妈的话，要经历生宝宝的苦，那是很痛的，还有可能会让花生失去自己的生命。”
“可是我就觉得啊，花生是个女孩子，女孩子就要是要当妈妈的，就像妈妈你一样，生一个像我这样的乖宝宝。”
“可是妈妈，你生我的时候是不是真的很痛苦？”
痛苦吗？
穆黎记不真切了，身体的痛比起心灵的算什么？千辛万苦的挣扎过后，得到的全是空，那种失望到绝望的痛，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但也不愿想起。
穆黎握起蔺惜稚嫩的小手，轻声说道：“会很疼，但是有了小宝宝会很幸福。”
“那妈妈你有我这样一个乖宝宝，是不是更幸福呢？”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自恋臭美的样子把穆黎逗笑了，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当然了，你这么乖巧。”
蔺惜开心得笑弯了眼，一瞬间又严肃地板起脸来，“可是为什么爸爸说你生我的时候很痛苦，一点儿都不幸福呢？”
“是吗？”
“嗯嗯嗯！”蔺惜点头如捣蒜，“爸爸说，你因为生我，差一点都死掉了，所以才这么多年都没有来看我。”
穆黎心中仿佛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蔺惜说的话无法不让她与当年的经历联系起来。
她并不想因为怀疑到蔺瑾谦，就被渴望弄清楚真相的急切心理牵引着，把每一个细小的线索都往蔺瑾谦身上引，进而导致错误的判断。
但是，蔺惜都这么说了，即便她不与当初联系起来，也办不到了。
“妈妈，你在想什么呢？”蔺惜见穆黎没有回应她，伸出小手在她眼前晃动，清澈幽黑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盛满了小心翼翼，仿佛在胆怯着什么。
这双眼睛，幽深明亮，浓墨重黑，真的是像极了蔺瑾谦。
有什么东西在穆黎脑海里一闪而过，她没能抓住，讷讷地笑了笑，“没什么，妈妈在想，有你真幸福。”
……
二楼的书房里，蔺瑾谦坐在窗前，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后院中，和花生一起玩耍的两个人。
罗赫敲门而入，稳健的步伐踩在地板上，来到蔺瑾谦身后，本要开口的，却被后院的一幕吸引了注意力。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蔺瑾谦问道。
罗赫回过神来，把文件递过去，“已经拟好了，您过目。”
蔺瑾谦接过手中，翻阅了几页，就伸出了手。
罗赫把准备好的笔递过去。
蔺瑾谦快速地在授权人一方签下自己的名字，盖上笔盖，连着文件一起递还给了罗赫，“拿去给她签字吧。”
“是。”罗赫整理好文件，正要走，又停了下来，迟疑着开口道，“大少，您看要不要把小小姐送走？这样相处下去，我担心迟早要出问题的。”
蔺瑾谦敛起远眺的目光，淡淡地说：“不用，让她们相处的机会多一些，可以增长感情，至少在目前看来是很有必要的。”
“是，只是我还是担心……”
“不必担心，她没有时间的。”蔺瑾谦说完垂下眼，注视着手腕上的小叶紫檀佛珠。
这串佛珠跟了他七年了，从他被医生宣判失去站立能力开始，他无意中在父亲遗留的物件中发现了它，便从不离身，以至于七个年头过去了，这佛珠经过每日的摩挲，都开始发亮了。
想着这些，他又想到了蔺易胜，便对准备离开的罗赫说：“他有怀疑吗？”
罗赫怔了一秒，立刻明白了所指何事，答道：“看样子是没有怀疑，但肯定是有疑虑的。”
蔺瑾谦点点头，只吩咐道：“主宅那边盯紧了，有任何动静随时跟我汇报。”
正在这时，罗赫贴身装着的手机发出了震动，蔺瑾谦也察觉到了这一动静，那是专门与主宅保持联系的手机。
罗赫立刻取出手机查看，脸色刷白，纵然他陪在蔺瑾谦身边多年，大小事情都见过，但这一次还是露出了慌乱的神色。
蔺瑾谦伸出了手，直接把手机要过来亲子查看。
“警察再次造访，恢复了监控，得到粉色绣服的身影，召集家佣询问，后续未知。”
蔺瑾谦半眯眼眸，事情的发展快得有些超乎他的想象，看来这次新换的刑警队长不是吃素的。
沉思几秒，快速地编辑了文字发出去——关注“荷包”。
罗赫站在对面，消息内容看得一清二楚，他接过蔺瑾谦递来的手机，迟疑着说道：“大少，那您看是不是股东会最好是？”
“不急了，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等了这么久，也不在乎这一两天的时间。”蔺瑾谦沉思着说，“太操之过急容易泄露。”
“太太那儿？”
“就让她和小惜多待几天吧。”蔺瑾谦侧脸，目光幽远地注视着后院里玩耍的一大一小，眸底色彩渐渐柔和而不自知。
罗赫见他也没什么要交代的了，默默退出了书房。
蔺瑾谦独自一人留在书房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后院的景象。
其实他心里清楚，他什么都知道，小惜等啊盼啊许多年，就为了妈妈能回来，如今穆黎回来了，只一眼就认定她是妈妈，他说不清其中原因。
当年，他将她送出国，说是此生不见，可他比谁都清楚，是他的恻隐之心在作怪。
如果他与她划清了界限，她在容城将无立足之地。
他将她放逐到英国，用一种看似最无情的方式尽他绵薄之力护她周全，不管时间多长，安稳一天是一天。
好歹，她是因这蔺太太的身份才步入噩梦。
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读了这么多佛经，最受大众所知的这句话又岂会不知？
他送她到千万里之外，料准此生她不会再愿意与蔺家有任何牵连，却不想多年过去，她竟还能为了穆家做出让步。
他并不想她继续留在蔺家，继续做他的太太，至少在他的计划里，到目前这个阶段，是从没把她规划在内的。
可如今看来，他真的需要调整一二了。
他看着后院里的一大一小相互依偎而坐，腿边趴着玩闹疲累的花生，温馨的画面让他突然心口一阵抽搐，莫名的不安起来。
视野中，穆黎拿开了蔺惜放在她腿上的小手，起身将她抱到草地上，拉整她的小裙子。
“走吧，我们回屋去。”穆黎轻快地说。
蔺惜欣然点头，侧身对坐起来的花生命令道：“你快回去吧，我过会儿再来陪你玩儿。”
花生竖着耳朵听，抬起屁股挪了几步，乖乖地跑回了自己的木屋。
穆黎心头一阵温暖，牵起蔺惜的小手往屋里走。
她从未想过能有如此安宁静谧的时光，可太过祥和，是否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过了这一阵，她就要陷入漩涡……
“先生，您不能进去！您不能进去！先生——”
前方不远处，被枯树枝遮住的背后，隐约看见一道挺拔的身影快速地往屋子里走，后方追着门卫。
“怎么回事？”罗赫从别墅出来，厉声喝问。
那道挺拔的身影停了下来，后方的门卫小跑上前，连连鞠躬解释道：“罗特助，我实在拦不住这位警察先生，他说什么都要进来，我已经尽力了！”
听到门卫这么说，穆黎这才发现那道挺拔的身影有些眼熟。
“妈妈，怎么了？”腿边的糯米团子海拔不够，仰着头甜甜地问
“没什么，只是有人造访。”穆黎轻声解释，复又看向稍有争论的那端。
听得那挺拔身影义正言辞地说道：“罗特助，是吧？我已经在门外等候了近一个小时，你们给到的回复是稍等再稍等，我这实在没办法，只好硬闯了。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