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飘了大半夜，凌晨三点多钟时候终于停了，漆黑的窗外看不到半点星火，然而一股股的凉意还是从四面八方涌进屋里，沈逸星仰面躺在沙发上，静静的看向天花板，仿佛石像一般。
小雨点依靠在他的肩头，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粉嫩的指头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
“害怕吗？”沈逸星轻声问。
小雨点抬起头，忍不住嘟起小嘴道“怕什么？”
“不知道。”沈逸星摇头道“我现在心里特别的慌乱，这种感觉或许就是害怕吧。”
“你这人……”小雨点轻笑道“尽说些胡话。”
沈逸星默默的闭上眼，眉宇间郁结了一缕烦闷。
“老大，你……还在怀疑他们吗？”小雨点重新靠在他的肩头问道“或许我们可以跟他们谈谈。”
“今天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漏骨了，他们愿意说的也都说完了，至于不愿意说的……恐怕永远也不会说了。”沈逸星叹了口气道“如今的局面虽然算不上皆大欢喜，可也是善始善终，我知足了，至少在兵戎相见之前，大家没有留下任何遗憾。”
“可是……老大，你到底在怀疑谁？怀疑什么？”小雨点皱眉道“我听了半天完全没听明白。”
“你认为他们这些人，谁会在背后狠狠的捅我们一刀？”沈逸星扭头看向小雨点补充道“谁在暗中等待时机，千方百计的想一招置我们于死地？”
“谁？”
“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
“说嘛！”
沈逸星口舌发苦，咬牙道“老顾。”
“啊？”小雨点大吃一惊，直起身道“顾探长？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沈逸星苦笑道“杀了我们对他有什么好处？”
“老大，你有证据么？”小雨点打了个哆嗦道“会不会搞错了？”
“最迟后天早上，在日军入城之前，一切都会真相大白。”沈逸星深吸了口气，一股寒意顺着喉管一直深入肺腑中。
“我真的希望是我搞错了，可是……”
“可是什么？”小雨点手足无措道“我……我觉得顾探长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吧？那个……老大，我不是替他开脱，只是你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我真的不敢相信。”
“是啊，我也不敢相信。”沈逸星冷笑道“当第一个人把矛头对准他的时候，我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误会；当第二个人又站出来指认他的时候，我千方百计的为他想出了各种借口；当第三个人冒着性命危险告诫我的时候，我依然觉得他这是迫不得已，可是第四个人，第五个人……”
他痛苦的抹了把脸道“我一直在给他机会，想说服他，也想说服自己，可是……每一条证据都指向同一个方向，最后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到底是什么证据？”小雨点小心翼翼道“是谁提供的？可靠吗？”
“你这个问题问的太好了。”沈逸星咬牙挤出一丝笑容道“你是问阿文，麒麟，百事通他们可靠吗？”
“啊？这……他们都可以作证？”小雨点瞪大眼睛道“怎么可能？”
“你没有看过百事通给我递的条子，否则也会和我一样心如刀绞。”沈逸星目光幽邃，隐隐透出一股悲凉。
“你以为他只调查了据点火并的事情吗？哼哼，他还以一种极为巧妙地方式透露出了一些其他信息，我看到这些信息的那一刻起，整个人都快要疯掉了，然而你也看到了，我脸上还要表现出一副愚蠢的自信模样。”
“老大……”
“百事通太圆滑了，圆滑到让我觉得心寒。”沈逸星摇头道“但我不怪他，相反还很感激他，他是江湖中人，现在妻儿都在日本人手里，能替我做到这地步，也算仁至义尽了，我还有什么不知足呢？可是……可是我真的又很恨他！”
小雨点看着他痛苦的神色，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想了想只好紧紧的抱住他宽厚的肩膀。
“没事的，老大，一切都会过去的。”
“百事通告诉我，狗儿——也就是老顾的心腹，根本就没有跑路，他被人暗杀了，尸体丢在乱葬岗被野狗啃得面目全非，如果不是手腕上的那串佛珠，谁也不会想到他的身份。”
“狗儿？顾探长为什么说谎？”
“我猜测是因为杀人灭口吧？”沈逸星冷笑道“毕竟丘得水见过狗儿的面，一旦我和丘得水结盟，他也不会介意卖我这个人情，反正是我们自相残杀，自然死得越多越好。”
“这……你的意思是……上次毛家庄给红莲教通风报信的人是他？”小雨点惊慌道“可后来不是顾探长带人去接应的你么？”
“这就是他的阴狠之处。”沈逸星脸上肌肉抽动道“一边派人通风报信泄露我的底细，一边调派力量装作要接应我，如果事情办成了，谁会想到是他下的手？”
“老大，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小雨点质疑道“会不会太主观了？”
“知道狗儿为什么没有及时赶到，让我逃出了毛家庄么？”沈逸星嗤笑道“他半路上遇到了一个人，所以耽搁了大半个时辰。”
“遇到了谁？”
“李老拐！”沈逸星咬牙切齿道“他那天也是要去找我，可是我提早半小时走了，几乎交身而过。哼哼，这就叫做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小雨点惊得愣在原地，半天不知如何开口。
“你这下应该明白，为什么今天我要提醒老顾派狗儿去胡林寨了吧？”沈逸星捏紧拳头道“我就是为了试探他，看他愿不愿意跟我说真话。”
“如果……如果他向你坦白又如何？”小雨点叹了口气道“你想怎么办呢？”
“是啊，我能怎么办呢？”沈逸星昂头大笑，笑得眼中都涌起了泪水。
“我既担心他不向我坦白，又担心他向我坦白，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沈逸星捂住脸，不让别人看到他的泪珠正滚滚而下。
“我们这么多年的生死兄弟，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小雨点紧紧报住他的身躯，努力想找些词句来安慰他，可是想了许久，眼泪也不由自主的往下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