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长？”沈逸星瞠目结舌的看向大西玉夫道“丘得水他……”
“八嘎！”大西玉夫恼怒的呵斥道“丘得水，良心大大的坏。”
“对，这个两面三刀的家伙。”沈逸星冲着冯保大吼道“既然他要投靠皇军，为什么在吴公馆设下埋伏？到底想干什么？”
冯保脸色一愣，裂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道“那你去问问他。”
“丘得水，他，没有死。”大西玉夫推开沈逸星，站在冯保面前冷笑道“我知道，你们中国的《三十六计》中有一记，叫‘金蝉脱壳’，我会找到他的。”
“哈哈哈哈，那你们去找吧。”冯保咬牙切齿道“记得剥了他的皮！”
大西玉夫阴恻恻的一笑，并没有说话。
“你们红莲教在宇城经营多年，现在还有多少据点？”沈逸星呵斥道“冯先生，红莲教这棵大树已经倒了，都招了吧，说不定还能谋得后半辈子的富贵。”
“他们都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你让我出卖他们？”
“就算你不招，我们也有办法知道。”沈逸星冷冷道“我们是在给你机会。”
“沈逸星，你记住，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为了苟且偷生，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冯保目露悲戚道“如果你有时间，我倒是可以给你讲讲一个小故事。”
小故事？沈逸星心里一沉，扭头看向大西玉夫，大西玉夫眉头紧皱，正要开口，他立刻抢先朝冯保道“好，我最喜欢听故事了，你说。”
冯保长长舒了口气，微微扭动身躯好似想绑得更舒服些，然而胳膊才一用力，掌心嵌入的那枚铁钉立刻将他拉回原位，痛得他呲牙咧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沈逸星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然而内心却泛起了惊涛骇浪。
“在很久以前，有户人家怀了一对双胞胎。双胞胎出生那天母亲难产，接生婆问父亲，你是要保大还是保小？父亲说保大，只要大人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母亲躺在床上疼得死去活来，闻言虚弱地说，保小吧，这是咱们家的未来呀，我已经老了，如果没有孩子承接下去，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冯保看向沈逸星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是可以战胜恐惧，你知道吗？”
沈逸星口舌发干，眼神飘忽不敢看他的脸。
“后来，双胞胎只保下了一个，母亲抱着小孩，临死之前脸上还带着满足的笑容。”冯保沉沉道“不过这一切，小孩并不知道。等他长到六岁时候，父亲也因病去世了，父亲的一个朋友，因为欠他的人情，所以扮作奴仆一直陪伴他长大。”
沈逸星身躯一滞，感觉鬓角的汗水正簌簌往下掉。
是他？
“有一次，父亲的世仇找上门来，想要取小孩的性命。这位老奴认出了他，苦苦的哀求了三天三夜，甚至向他保证，永远都不会有人对小孩谈起过去的恩恩怨怨，而且作为代价，还把自己的小孩送给他当做了人质。”冯保咬牙道“最后那位仇人走了，不过却提出一个条件，如果他真心想了结两家的仇恨，就必须设下一个考验，让上天决定是否让仇恨在这代人之间化解。”
“老奴被逼无奈，只得求助于父亲的一位下属。他以为父亲死去多年，所有的情谊都该烟消云散了，可那位下属得知了情况后，就在当天夜里，携全家老幼十七口自杀了，把整个家族当做了考验的祭品。”冯保痛哭道“你们这群畜生，知道什么叫做生死之交么？哈哈哈，你们永远都不会懂！”
大西玉夫看着他癫狂的神色，眉宇间隐隐透出一丝不屑和傲慢。沈逸星站在他旁边，汗水早已流干了，只感觉浑身燥热不安。
“而且，为了让这个小孩有个新的身份，这位下属亲手剥掉了自己儿子的面皮，将它敷在小孩的脸上，施展秘术让他们长成相同的模样。”冯保歇了口气继续道“小孩逃过了一劫，终于过上了新的生活，然而父亲的对手却在背地里查明了一切，他们打起了小孩的主意，一步步将他引入邪途，小孩的脾气越来越暴戾，眼看着就要变成他们的杀人工具了，父亲生前暗藏的棋子终于也被激活。棋子的使命只有一个，杀无赦！”
“蠢货。”大西玉夫嘲笑道“为了这个小孩，他们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为什么最后还是要杀他？既然要杀他，之前那些人不都白死了吗？”
“哈哈哈哈。”冯保昂头笑骂道“果然是蛮夷之邦不闻教化，说出这种粗鄙之言情有可原。”
“八嘎！”
“机关长，您何必跟他一般见识？”沈逸星插嘴道“让他说下去，看他能说出花来。别忘了，他可是咱们的犯人。”
大西玉夫愤愤的挺直腰杆，冷笑着看向冯保。
“公道自在人心啊，沈逸星。”冯保将脑袋靠在刑架上，似笑非笑道“人在做天在看，你以为你干的那些坏事没人知道吗？错，大错特错，我们都知道！”
“很精彩的故事，非常吸引人。”沈逸星点头道“你说的那些道理我都懂，但是却无益于我现在所面临的困境——我要生存下去！”
“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大西玉夫咬文嚼字的笑道“自古能做到舍生取义的人极少极少，所以才显得这个‘义’的弥足珍贵。沈总长，你说对不对？”
“机关长的话鞭辟入里，职下佩服。”沈逸星恭敬道“这些人都是读书读傻了，平日里满口的忠孝仁悌，但却对眼下的苦难视而不见，从来不知道变通，职下最反感这种人了。俗话怎么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能活下去，一切都还有转机嘛，为什么非得寻死觅活，唯恐天下人不知道他们的气节呢？”
“你这样想？”
沈逸星看了他一眼，中气十足的回应道“职下愿以单薄之躯，为建立繁荣昌盛的大东亚共荣圈而战斗不息。”
“呸！”
一口血痰喷在沈逸星脸上，沈逸星面不改色的伸手抹掉，静静的看向冯保。
冯爷，您先走一步，剩下的事情让我来处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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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西玉夫拍着沈逸星的肩膀昂头大笑，好似在鼓励，又好似听到了一个极为有趣的笑话。
“冯保，红莲血狱在哪？”
“哼哼，难道沈逸星没有告诉你们吗？”冯保鄙夷道“快，把这个汉奸绑在我背后，将我们一块炮烙了。”
“闭嘴。”沈逸星呵斥道“休要挑拨离间，我们机关长岂是你可以糊弄的？”
“沈总长，不要动怒。”大西玉夫阴狠的笑道“大日本皇军早就知道了你的忠心，你不要担心。”
“是，机关长。”沈逸星愤愤的咽了口唾沫，飞快的瞥了冯保一眼。
“冯保，我，代表大日本皇军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大西玉夫昂头高声道“只要你告诉我红莲血狱的位置，你从前的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而且，我们还会重赏你！”
“赏我什么？”冯保咧嘴笑道“其他的我不要，你们只要将沈逸星当着我的面活剐了，我就说。”
沈逸星一愣，扭头看向大西玉夫。
大西玉夫脸上的肌肉不停抽动，沈逸星想了想，一咬牙恨恨道“机关长，这家伙嘴太硬了，我们就用最后的办法吧？”
大西玉夫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沈总长，你太心急了，这才只是个开始呢，以后还要慢慢的玩。”
“可……”
“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大西玉夫声音提高了三分道“沈总长，今天辛苦你了，你先回去吧？”
“啊？”沈逸星一愣，疑惑道“可是这里……”
“来日方长。”大西玉夫阴恻恻的笑道“咱们不要急于一时。”
沈逸星眉头紧皱的瞥了冯保一眼，默默的点头。
“混账，你们杀我啊。”
“来杀我，爷爷不怕死。”
“畜生，你们迟早要遭报应的。”
沈逸星转过身，看着几近疯狂的冯保沉沉叹了口气。
“冯先生，来日方长，希望咱们下次见面时候不再是这番模样，如果你先死了，我会觉得非常的遗憾，明白吗？别忘了，你还可以拯救很多兄弟，留下有用之躯吧。”
冯保死死的盯着他，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眼神中充满了惊慌和恐惧。
沈逸星知道，他快撑不住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承受极限，只不过有的人高有的人低。一旦超过这个承受极限，人性将面临两个极端的选择——壮烈的死去，或者温顺的活着。
从私心来讲，他不希望冯保就这样死了，不然困扰心中多年的谜团将无法解开，他甚至怀疑以后还会不会出现这样一个突破口，让他得以一窥当年那幕腥风血雨的真相。可从公义上来说，他却希望冯保能赶在那个老东西没出现之前立刻自裁，只有等七天之后他魂飞魄散了，才能真正的保住那群兄弟，保住红莲教，保住抗日的一颗独苗。
沈逸星知道这样的选择很难，然而毫无办法。
我们不能因为敌人的强大而选择懦弱和回避。
沈逸星脚步沉重的走出地牢，留下背后疯狂的咆哮。
鉴于沈逸星的特殊身份，日本人给他在警备队两条街之外安排了一栋别墅作为临时的住所，而且调配了两名便衣和两名老妈子听差。沈逸星走了一圈，好歹把里面的格局大致看清楚了，结果屁股还没坐热呢，麒麟就闯进来了。
“咳咳。”沈逸星放下茶盏朝旁边的老妈子道“你先出去吧。”
“是，老爷。”
沈逸星朝麒麟使了个眼色，后者一等老妈子走出去，立刻把门带上了。
“老大，那个……”
“嘘。”
沈逸星比了个手势，将房间各个角落和桌椅都摸索了一番，方才低声道“怎么样？”
“对方有回应了，今天晚上见面。”
“这么急？”沈逸星疑惑道“会不会有问题？”
“不清楚。”麒麟摇头道“对方要求的，但是没说为什么。”
“接头的是什么人？”
“自称是行商，大约三十来岁。”麒麟沉沉道“不过手上五道老茧很厚，肯定是玩刀的行家，而且人高马大中气十足，应该是个不大不小头目。”
沈逸星低头盘算了一阵，抬头道“你有多大的把握？”
“本来把握不大，但是看他的言行举止，我觉得可以一搏。”麒麟郑重道“今晚还是由我去吧，成与不成咱们都有回旋的余地。”
沈逸星微微点头，问道“你有什么安排？”
“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何况目前我手上也已经无人可用了。”麒麟摇头道“所以只能尽力而为。”
“风险还是太大了。”沈逸星沉重道“这时候哪怕再有一个人都好啊，******。”
“放心吧，刀口上舔血的日子才刺激。”麒麟轻松的笑道“你也是办公室坐久了，都变懒了。”
沈逸星闻言会心一笑，不过嘴角还是略带一丝苦涩。
“今天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很不好。”沈逸星舒了口气道“你还记得我曾经向你提起过的冯保么？”
“冯保？”麒麟眉头一皱，试探道“红莲教的？和丘得水一样心怀鬼胎的那个？”
“没错，就是他。”沈逸星站起来不安的踱了几步，压低声音道“他被日本人抓了，现在就关在警备队的地牢中。今天我和大西玉夫一起提审了他，获取了许多的情报。”
“什么情报？”
“一言难尽。”沈逸星眼睛一眯，好似想到了一件事。
“上次在三木饭店装神弄鬼的那个日本老头子，你还有印象吧？”
“啊？怎么？”麒麟心有余悸的问。
“帮我打听下这家伙现在什么地方。”沈逸星抹了把脸道“如果打听不到也别勉强，千万不能暴露自己，明白吗？”
麒麟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重重点头。
“老大，你想做什么？”
“今天提审冯保，我有种很不好的直觉，可能以前咱们误会他了。”沈逸星目光尖锐的望向灰蒙蒙的窗口道“如果有机会，我想将他捞出来，如果没机会，最好……直接暗杀掉，而且事情要快，一旦那个老妖怪出现，咱们就没有机会了。”
麒麟闻言想了想，底气不足道“老大，如果要暗杀，我倒是有个计划。”
“什么计划？”沈逸星惊讶的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