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就算是落魄了，也仍旧是天子，是巨龙，自己就算此刻看上去比人家好那么一丁点儿，也只是个无名小卒。
苏念菡叹叹气，懊恼自己怎么这么不注意，这种东西怎能送到他的嘴边？就在她刚把手打算收回来，干脆自己吃了算了的时候，手腕忽然被一阵并不蛮横的力气握住。
说不蛮横，是因为这力量小到苏念菡完全可以挣脱。
但是她不敢，因为对方是欧阳漓，是皇上啊。
欧阳漓瞪了她一眼，然后一口就把她手上的鱼肉吃掉，吃进去后还慢慢品味了一番，继而皱皱眉头道：“真难吃。”
苏念菡虽然感觉很窘迫，但心里却很开心，这种情绪应该说是欣慰。她原本还担心，经历那么多事情以后，和皇上相处可能会尴尬，会不再像从前那么自如，但她却是多虑了，这个家伙，还是那么霸道那么不讲理，臭毛病那么多，那么讨人厌。
“还吃吗？”苏念菡扬了扬手中的鱼。问道：“趁着热。”
欧阳漓那双幽暗深邃的冰眸子，冷冷肃肃地看着她，没有言语。
见他不回答， 苏念菡就自觉地帮他回复了，她随便把时候在衣服上蹭了两下，算是把表面那层灰土擦掉了，但谁知道她那衣裳是不是比她的手还脏一些。
扯了块鱼肉，送到欧阳漓嘴边，这次她可没有那么委婉，直接戳过去，人家还没来得及张嘴反应，就被她直戳戳怼在嘴边，嘴皮被那个女人弄痛，欧阳漓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
这次不是病态的那种不好，而是那种很凶很臭的脸。
“这荒山野岭的，有块鱼吃很不错了，况且你心在受伤，鱼肉能促进伤口愈合的，别闹脾气，快吃了。”
欧阳漓皱眉，带着抱怨开口：“脏死了。”
苏念菡没管他，手继续在他嘴边放着，一定要让他吃了才行。
“快点。”
若是放在平常，要是有人这样对待自己，欧阳漓早就不客气了，要么杀头要么流放的，不灭九族就不错了。
但是对于这个死丫头，他却如何都上不来火气。
一脸的委屈，欧阳漓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吞下苏念菡手里的鱼肉，不一会儿的功夫，整条鱼都被他吃的差不多了。
看着手上空空的鱼刺，苏念菡表示和很满意，那么大一条鱼，她自己舍不得吃一块好肉，鱼肚子鱼脑以及鱼身上所有的好肉有营养的肉，都喂给欧阳漓的那个家伙吃了。
她只偶尔解决几块鱼尾巴上的小肉。她只想把所有最好的都给她。
剩下的鱼骨头又被她找来的小木桶熬成了鱼骨头汤，味道很鲜美，她把小木桶抱在怀里，用刚才的鱼头剩下的骨头作为勺子，给欧阳漓喂着鱼汤喝。
“你什么时候这么贤惠了。”欧阳漓像是在看一个不认识的怪物，眼里塞满的惊讶让苏念菡很受伤。
她皱眉，抱着木桶冲着他吐吐舌头，哼哼道：“我一直都很贤惠好不好。”
“看来方淮把你调教的不错。”欧阳漓开口说道，幽黑深邃的双瞳如同柔媚的黑夜，夹杂着道不出的情绪。
“什么？”苏念菡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没顾及到手里的动作，一大口滚烫的鱼汤喂进去，呛得欧阳漓不停地咳嗽。
“咳咳咳咳……”原本苍白的面色因为剧烈的咳嗽而微微泛了红。
“没事吧！”苏念菡吓了一跳，轻轻揉着欧阳漓的胸口，焦灼的快要急出眼泪来：“都是我不好……是我太大意了。”
欧阳漓只觉得胸口阵阵温热，许是这女人刚端过鱼汤的缘故，敷上来的手掌那么热。烧得他那颗心，都忍不住加速跳动起来。
下意识抬手，握住她的手掌，见她潜意识要挣扎，便用眼神瞪着她，不让她乱动。
被这家伙忽然抓住，苏念菡只觉得窘迫极了，他们之间的距离那么近，近到她可以轻而易举听见他的心跳声，这种感受熟悉又陌生，上一次他们这么静距离的接触，还是那次的火灾吧。
想到这里，忽然听见欧阳漓开口，略微沙哑低沉嗓音响在苏念菡的耳边。
“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苏念菡先是一愣，随机很快回神，声音微小：“那个……”她面颊通红，想起那日火场的种种，她就好像浑身又被火烧着一样滚烫。
扭捏了半天，才吞吞开口：“谢谢你。”
欧阳漓长眉轻挑：“谢我什么？”
“谢谢你那天救了我。”苏念菡低着头，脸颊泛红：“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已经死了。”
欧阳漓扬了扬嘴角，深邃的黑眸忽然微微眯起，开口说道：“只有一句谢谢么。”
“啊……”每次看到这个家伙的这个表情，苏念菡就下意识的后脊背发冷：“那个……”她结结巴巴：“那还要怎样啊……”
欧阳漓望着苏念菡，眼神里泛起了许久没有的柔情，随即叹了口气：“你怎么还是这么蠢。”
苏念菡皱眉，好端端的又被这个家伙嫌弃，真是白费她一片苦心。
“对啊，是我蠢，才会千辛万苦为了找你逃出方府，一个人爬上山去。”
欧阳漓皱眉：“你是逃出来的？”他语气有些激动：“方淮他对你做什么了？！”
苏念菡忙摇头，生怕欧阳漓又会因此而激动：“他什么也没对我做，是我自己想离开的。”
欧阳漓松了口气，眯着眼睛，忽而玩味一笑：“怎么，你又要说，你心里记挂这天下苍生，为了他们的和平安康，所以不惜一切代价地要来救我？”他那双墨澈双眼里温柔的无奈越发深重：“还是你又想出什么冠冕堂皇的话来？”
想起当初自己受伤，这个女人照顾自己时，嘴里念叨的却是为了天下苍生着想，欧阳漓就快被她的口是心非给气死了。
半响，苏念菡终于开口：“我是为了小羽。”她抬眸，终于有了面对那双深不见底黑眸的勇气：“我不想小羽再一次失去他的父亲。”
说到这里，苏念菡抬眸，看见那个男人剑一般地浓眉，眼光也越发的深沉了。她不在害怕他的眼神，只是笑笑，岔开了话题：“还喝汤吗？”
欧阳漓没有被她分心，而是执着地盯着她看，良久，那冷硬的眼神终于软了下来，轻轻点了点头。道：“喝。”
苏念菡笑着给他重新盛了一碗，不凉也不烫，一口一口喂在他的嘴里，看着他喝汤的样子，她却显得心满意足。
“你……”欧阳漓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最终换了话题：“小羽现在很好。”他如是说：“我早就安顿好了。”
“嗯……”苏念菡放下手中的木桶，理了理额角的碎发，垂眸道：“其实我来，还有一件事想和你说。”
“什么事？”
“我在方府发现了一件密室，在密室里，看见了……”苏念菡犹豫，是因为她不知道要不要说出来，毕竟梅妃和欧阳漓在一起那么多年，在这样紧要的关头告诉他这样的消息，不免会让他心烦气闷吧，若是气坏了身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方府的密室？”欧阳漓眉眼一深，看上去有些怒意，他的重点不在于密室里的东西，而是这个女人竟然不怕死的偷溜进方府的密室！若是被他们发现，定然不会手软。
他声音冷了几寸道：“好端端去那种地方做什么？是听了宋辞还是季凌禾的话？有些事情不需要你做，也不需要你查。”
苏念菡原本也是一番好意，却被这个家伙这么冰冷的对待，一时间委屈极了。
“我知道你嫌弃我没用，或者……”苏念菡的眼神里多了一抹受伤：“你不相信我是不是。”
这句话让欧阳漓最后的忍耐被丢弃，愤怒的火焰被燃起来，他直眉瞪眼，低吼着：“你这女人，真是蠢到家了！”
苏念菡哼了一声，说得满不在乎：“我知道我蠢，不需要你再提醒一遍！”强压着一口气，蹭地一下便站了起来，一张脸憋得通红。
“既然你这么嫌弃我，那我干脆消失在你面前好了，眼不见心不烦！”
说着就要走，动作很大，脚步却越来越慢，走到门口，她就后悔了。
这个家伙病的那样严重，她怎能放着不管呢，若是自己走了，难道真的让他一个人在山洞里等死？
外面的苏念菡纠结万分，里面的欧阳漓却也无奈至极。那个女人总是无端端曲解自己的意思，每次见面都要吵架，怎就不能好好相处呢？想到这里，心口闷得难受，那股灼烧起来的火也迟迟消不下去，实在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欧阳漓便低低咳嗽起来。
那咳嗽声就像在撕扯着心肺，咳嗽的人生不如死，听声的人也心痛难耐。
苏念菡心里担心的厉害，唉，无论什么时候服软的总是自己，她心里虽然委屈，但更多的却是心疼。
火堆上面还驾着鱼汤的木桶，苏念菡走近，轻舀了一碗，吹了吹，等那鱼汤凉了以后，又端到欧阳漓的面前，伸手将他轻扶起来。
“喝点汤吧。”她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