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山塔和它脚下的神水湾永远做着瑰丽的梦。草灵也永远做着瑰丽的梦。
这是一个很瑰丽的早晨,东方的地平线上满是新娘的彩衣;这也是一个很壮美的早晨,所能成熟的或者既将成熟的庄稼,全身都是湿淋淋的,那是老天爷在它们梦中偷偷洒给的甘露,这凉凉的甘露啊,更增加了它们自身的成熟的进程。太阳的如期的来临,它们全都立起来欢呼,头上顶着,胸前抱着,脚底缀着,志得意满的样子。眼中的水珠也让风的手背一点儿一点儿地擦干。神水湾的更是不同春夏。它像新媳妇一样地勤勤地打扮着,湾的周边是她的脸膛的边缘。春夏生长的水草还是那样的坚强的挺身而立,虽然容颜与季节融为一体了。但在她们的身旁又添加了一些新的成员。这些新成员翠绿的梗,长三角形的类似于小孩手指的叶子,头部是一朵一朵的小白花。五瓣花,如纸一样白。一簇一簇地怒放着,展颜着,面对着蓝天白去。开到极致处,浅水边一溜一米宽的全是花的云带;花的长河;花的丝巾;花的雪路。她白嫩的面容总让经过她们身旁的人们久久地不愿离去。秋天的经过季节的过滤,清澈、透明、湛蓝。清澈的让人能看到水下的白沙;透明的能让人心醉;湛蓝的水色比头顶的天还要蓝上好几倍。人们形容青年女子的一双眼睛像两汪秋水。就是起源于秋天的水吧。神水湾还有着超强的记忆力,她常把记忆的东西通过看不见的照像机慑入自己的腹中。她对高处的郎山塔就是情有独钟,念念不忘,始终把他的高大魁悟的躯体慑入进心里,坦坦荡荡,毫不隐瞒,让人产生无穷的暇想。慑入她心里的除了郎山塔,还有他旁边的一个当地最美的女孩。
这个当地最美的女孩就是草灵。
此时此刻的草灵,倚在郎山塔的西侧,脸朝着西北痴痴地,痴痴地张望。她的脸上经过了一夜的露水的打湿,慵懒倦怠,青丝不理,宛如一夜冰蚀的月季花,娇嫩的花瓣小许的凋零,仍难掩出类拔萃的芳华。正殿里,上百个和尚正经打坐,双手合十,呜呜啦啦地一心诵经,可谓是烟雾燎绕,木鱼声声,经声如潮,心止如水,半无杂念。三两个年轻壮实的和尚,各自挑着一担木桶,咯啷咯啷地来到塔边的水井汲水,看到这么一个少有的俊美的女孩靠在坚硬的塔足旁,光看侧影,就让自以为早已戒了淫心的和尚们把持不住,步伐零乱,眼放光芒。放在井里的水桶胡乱摆动,不是担杖脱了钩,就是水桶舀不满水。一不少心,调皮的水桶恶作剧地扎进了井底,让你勾不着挖不着。末了,还得去找铁钩去捞水桶,费力费时。为能引起美人的注意。他们大声地说笑,希翼能让美人的脸朝着他们放一回光。但是,美人的脸蛋始终固定在一个方向。这让他们很是失望。当当当,当当当,钟声不早不晚的响起。水井边终于沉静下来。
草灵依偎在又凉又硬的塔的身上,时间久了,就成了神水湾边一群游人的注意。人们不自觉地向她行了注目礼。几个人互相之间比划。还有的人一厢情愿地对着她吹起了口哨。塔顶上的鸽子在咕咕地叫着。似乎是一再地问塔下的姑娘:姑娘啊,你在等你的亲人吗?
棉白的人形云从西北方向示在了姑娘的眼睛里,它在向南行进的时候,速成度并不像她预想那样快,因为它浑身沾满了一团团的毛绒绒的雪花。草灵有点儿冷。西北方向又显出了一行浅细的白线。起初的黑线是不动的,既不扩大也不缩小。当草灵再看时,白线粗了一丝儿,长度长了一点儿。再看,长度又增加了一点儿,粗度也宽了一分儿。又看,白线是蠕动的,一直在蠕动着的,线条也不是直溜溜的。冰冷的雪花云来不及从草灵的头上方离开,白线成了白队,一大排白天鹅就在前方的蓝天,用力地扑闪着扇风的巨大的争银白的翅膀,飞到了眼前,唿啦啦的,人在地面上,就能感受到了它们翅膀呼出的飓风,能把空中的一切杂云扇得远远的。伴随着的,还有他们的“嘎嘎嘎”的叫声,那真叫高吭响亮,悦耳动听。草灵一阵大喜过望,扬手向它们致意:欢迎!欢迎!带着他的信了吗?听到我的话了吗?天鹅是听到了,送给她的一串串的嘎嘎嘎的鸣声。
通向西北方向的路总是一个颜色,总是弯腰曲背的,多少年都没有改变它的模样。改变的是人的心情。草灵喜欢它的弯曲的调子,正对应了他的千愁百转的心情。这条从来不会相的路让秋天的庄稼妆扮得时隐时现。更加的让人暇想无比。这不,路上传来了骡铃声响。“丁铃丁铃丁铃”,一路响来。一匹黑骡子在路上走着。一个壮实的人在后面赶着,骡的背上负着鼓鼓的驮子。那赶着的人莫不是从关东回来的石砣吗?他在关东发了财,用骡子载着送家里来了?草灵一错眼珠的凝望着,直到骡子在河边的叉道拐了一个弯儿,向另一个村子去了。草灵的目光才绝决地移开,并呼出了一口长气。
太阳从树梢上一个滚翻翻上了空中,郎山塔因它站得高看得远,鹤立鸡群,张开双臂,舒眉展目地接受着阳光温暖的爱抚。塔的体温在一度一度地升高。升了温度的塔又毫不悭吝地送给了身边的女孩。女孩如花的脸盘让阳光不简断地修复着,花瓣也是一点一点地鲜艳起来。塔顶的一只白鸽一只灰鸽结伴飞向了西北。草灵的目光追着它们在蓝天上翔动。倏的,她的明亮的瞳仁让前方划起了耀眼的火花。
道路上过来一个人,远远地看去,此人身着负重,可能是铺盖样的物品。键步如飞。那个头,那步伐,那甩手的姿态,那边走边向郎山塔遥望的似相见很晚的样子。近了近了,快到河边了,那个人还向郎山塔一个劲地挥手,嘴里呀,还不时地嚷着什么。嚷的是什么,离得远一点儿,听现见。她擦了下眼睛,再一次擦了一下让水泡涨的眼睛。呀!这不是她日思夜想的石砣吗?石砣呀,你咋才来呀!
“石砣!石砣!我在这儿——”草灵双手在空中摇着,一个劲地摇着,手都摇酸了。她还摇着。石砣怎么啦,怎么没听见呢。只顾傻呵呵地直通神水湾。他难道忘记了我们四年前的约定了吗。那是铁板钉钉的约法三章;那是刻在青石板上铮铮的誓言。我在这里一直等着你啊。我是结了婚,可我一直为你守身如玉。这郎山塔就是天赐予的最好的证明。草灵来不及和传给她体温的郎山打一声招呼,就开始下山了。与其说是下山,不如说是跑山,下山的小路太瘦了,瘦的盛不下一个99斤的女孩;瘦得装不了一对秀美的可怜的脚板。盛不了装不下了,一些尖不尖圆不圆不规不整的小石头在她的前头提前逃下了山;一些尖刺露棘地灌木丛凸树根草棵子也受到了腿的无意地扫荡,平常的情况下,人们都是对它们怕而远之。今天这是怎么啦?
草灵冲下了山,跌跌撞撞的,头发,一头乌黑的青丝有些散乱。神水湾边的游人见一个超凡的美女从山不期而至,大为惊愕。多人出现了幻觉:疑似七仙女下凡。都惊呆了,面面相觑。草灵叫道:“石砣,石砣,你终于来……你不…… ”啊——草灵哑了,她杵在众人面前,呆如木器厂鸡。那个“石砣”呲着一口黄板牙,嘻笑着:“石砣,石砣?那个是石砣?”四散的人们无不窃笑起来。草灵羞愧了。他的眼睛向她早上来的路上一瞥,她的眼睛可真尖啊。那么远的一条人影萧条的村路,那样的三三两两的老柳树下,一个比树矮上五六截的人形不知怎么地冒出来了,在阳光下一耸一耸的,移动着,似一个叫人操纵的木偶。
草灵狠狠地对运动的“木偶”说:“想叫我跟你回去,瞎眼吧!”
人们的心里正划算着这名话的明里暗的含意,要跟视线里的人对号入座。说这话的仙女一个180度的大转弯,再次的新一轮的冲刺,冲向了清水涟涟的“镜子”,冲向了在水中傲然成景的白花带。直至到了岸边,一个大步伐的有力度的跳远,从岸上有力地弹起,再加上强有力的身体蜷起。跃过了白花带。水花浅起多高。一眨眼的霎那间,一个来自山上的仙女没入了水下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