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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海上闻人,拒当汉奸(4)

1939年秋,张啸林发现杜月笙门下的那批狠角色在上海滩大开杀戒,铲除了不少汉奸,心里便发起慌来。春节临近,有人要暗杀张啸林的消息在上海滩传得沸沸扬扬。张啸林也不得不加紧防备。

随着张啸林叛国举动的愈演愈烈,重庆方面的不安与日俱增,除掉张啸林已被提上议事日程。蒋介石曾亲自指示军统局长戴笠对张啸林予以制裁。戴笠向潜伏在上海的军统上海区发出了针对张啸林的锄奸令。此事由军统上海区第二行动大队分队长陈默负责具体策划和执行。

远在香港的杜月笙也知道这位老兄弟将不久于人世了。早在1938年夏,杜月笙的得意门生之一汪曼云到汉口出席国民党各省市的负责人谈话会。那时杜月笙也在汉口,住在四明银行里。有一天,戴笠在他自己家里请杜月笙等人吃饭,汪曼云与杜月笙的另外一位门生陆京士搭杜月笙的汽车一起去了。来到戴笠家不久,国民党大员吴开先与陶百川也来了,宾主只有六个人。

饭后,吴开先与陶百川先行辞去,房间里只剩下杜月笙、汪曼云、陆京士和戴笠四人。这时戴笠单刀直入地对杜月笙说:“杜先生,大帅是不是转不过身来?”

杜月笙明白戴笠的话外之音。他惆怅地说:“这也谈不到转不过身来与否,我想或许还是由于我们相隔较远,传闻失实吧!”

戴笠听了杜月笙的话,双手便在胸前打了个八字,“唔”了几声,在室内兜了两个小圈子,又突然用双手拍拍杜月笙的肩膀,坚定地说:“杜先生,你要大义灭亲!”

杜月笙激动地说:“不管怎么说,我们曾经是兄弟!我的人决不杀他。”

在归途的汽车里,杜月笙对两位得意门生说:“听了雨农(戴笠的字)今天的话,我替隔壁很担心哩。”

既然戴笠早在1938年就下达了铲除张啸林的密令,为什么张啸林到1939年年底仍然活着呢?这里面是有原因的。军统上海区第二行动大队分队长陈默是杜月笙的门生,在抗战之前经常出入杜、张两公馆,对张啸林以“爷叔”相称。而且,他与张啸林的儿女亲家俞叶封在稽查处共过事,关系非同一般。上海沦陷之后,张啸林在经济上也曾多次暗中接济他。所以,陈默在积极除奸的时候,就有意无意地把张啸林放了过去。

到了1939年年底,铲除张啸林的行动已经不能再拖了。当时,坊间盛传张啸林即将出任伪浙江省省长,戴笠一再指示陈默,不能让张啸林得逞。坊间的传闻并非没有根据。有一次,张啸林和土肥原在上海滩着名的百乐门舞厅喝酒。借着七分醉意,张啸林拍着胸脯对土肥原说:“将军,现在黄金荣已经闭门不出,等同于是头死猪了。杜月笙也已经远逃香港,上海他再也鞭长莫及。可以说,上海滩的帮会都在我张啸林一个人的掌控之下了。”

土肥原眯着眼睛说:“是啊,是啊。张大帅,这两年上海市场上的粮食、煤炭、棉花、药品都让你垄断了,你可是发达了啊。大日本帝国往后必将更加倚重大帅。”

张啸林又满饮了一杯,有些激动地说:“可是,将军,这两年,我张某人顶着国人的骂名,顶着拜把兄弟的不满,死心塌地地为大日本帝国服务,可谓鞠躬尽瘁,忠心耿耿。张某是个粗人,但也想着光耀门楣。上海市市长有傅筱庵担任,我也就不凑热闹了。浙江省省长一职是否可以让张某来担335任?”土肥原仰起他肥嘟嘟的脸,笑眯眯地看着张啸林,安慰他说:“大帅,不要急嘛。你先安心做你的生意,这粮食、煤炭、棉花、药品的生意,钞票不是大把大把的嘛!至于浙江省省长一职,小弟早就帮大帅报到大本营了,现在还在等大本营的批复。希望大帅,稍安勿躁。”

得到了土肥原的允诺,张啸林信心满满,就等着他的“省部级高官”之位了。他的铁杆兄弟兼儿女亲家俞叶封也兴奋得手舞足蹈。1940年1月15日,着名京剧演员新艳秋在更新舞台唱《玉堂春》,当时,俞叶封正在力捧新艳秋。而1月15日的演出又是新艳秋在上海的最后一场,俞叶封便力劝张啸林陪自己去捧捧场。张啸林迫于无奈,便在楼上包了正当中的几个包厢,说好要亲自驾临,给新艳秋捧一次场。

这一消息很快便被军统特务知道了。张啸林因为临时有事,取消了这一计划,只有俞叶封和几个朋友到场。当晚,当台上唱得正热闹之时,突然响起了枪声,一名杀手端着一挺机关枪,朝着楼上正中的几个包厢扫射,俞叶封当场毙命。张啸林得知消息,一面庆幸自己不曾到场,一面后怕起来。从此之后,他便不敢到公开场合露面了。与此同时,他还一口气雇了二十几名身怀绝技的保镖,安插在华格臬路张公馆的周围。日本宪兵也奉命前往张公馆,保护张啸林的安全。由于张啸林防范严密,军统特务一直没有找到下手的时机。

3月21日晚,张啸林在几名得力保镖的保护下到赌场去逍遥了一番。晚上十点半,张啸林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赌场,在十余名保镖的前呼后拥下,分乘三辆汽车回张公馆。

约11点,车队浩浩荡荡地开到善钟路(今常熟路)和霞飞路(今淮海中路)的交叉口。这时,交通灯突然不寻常地提前亮起了红灯,负责驾驶第一辆车的司机不得已减速行驶。

突然,十余人扛着冲锋枪从路旁的弄堂里冲了出来,对着三辆车就是一阵乱扫。在此千钧一发之际,第一辆车的司机果断不顾红灯,猛踩油门,作为头车带领两辆后车猛然冲过了交叉路口。

张啸林经过此事之后,坚决不出门了,无论有什么事情,都在张公馆办理。一次,时任杭州锡箔局局长的吴静观和张啸林在张公馆商议事情。吴静观是张啸林的学生,因此他对此人并无戒心。两人正谈着,楼下忽然传来了吵闹声。张啸林从窗口探身向下俯望,发现是他的保镖在那里嬉闹。

张啸林立刻火冒三丈,对着保镖们大声斥骂道:“他妈的,一天到晚吃饱了饭没事干,还要在我这里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老子多叫点日本宪兵来,让你们统统滚蛋!快点,把枪都给老子缴了!”保镖们平时听惯了张啸林的斥骂,大多不放在心上。但此时,一名叫林怀部的保镖忽然拔出手枪,骂道:“他妈的,不干就不干!张啸林,你要当汉奸,老子送你上西天!”

骂声还没停,枪声便响了。张啸林咽喉中枪,往前一扑,倒在了血泊之中。吴静观见状,急忙拨电话喊日本宪兵。他才拨完号码,还不曾来得及通话,林怀部便从楼下冲了上来。吴静观正要开口说话,林怀部的枪再次响起。吴静观后脑中枪,也倒地死去了。就这样,两名汉奸一师一徒一步路走错,终于不得善终,死于非命。

林怀部从三层楼一路欢呼跑下来,从容地从几十名带枪的保镖面前通过,便跑便喊:“我杀了大汉奸!我杀了大汉奸!”

保镖们没有一个追上去抓他,他们只是淡淡地说:“老林,好汉做事好汉当!”

林怀部停了下来,傲然地一拍胸说:“我绝对不逃!”

林怀部握枪在手,站在华格臬路上,静静地等候法租界的巡捕。安南巡捕一到,他便一语不发,将枪交出,束手就缚。

杜月笙与张啸林被杀到底有怎样的具体关系?因为碍于“江湖义气”,杜月笙一向讳莫如深。知道内情的万墨林等人也不敢多加吹嘘。抗战胜利之后,林怀部安然无恙地被从法租界巡捕房释放。他还曾要求万墨林代向国民党中央请功。由此可以看出,张啸林之死与杜月笙绝对有很大的关系。杜月笙自己也曾透露:“我心里明白,这一定是陈默他们交待林怀部干的。由我的徒弟杀了我的老把兄,论江湖义气,我实在站不住道理!”

七、“抗日民众楷模”

张啸林死后,黄金荣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虽然是炎炎赤夏,但他仍然觉得自己打着冷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在想:“亏得我没有接受市长之职,没有当汉奸!否则,今日我还不知道能不能站在这里凭吊啸林!”

黄金荣十分庆幸自己的正确选择,看来自己的所作所为,尚能说得过去。实际上,黄金荣仍然一如既往地支持着蒋介石。他的很多门徒都是重庆方面的地下工作者,丁永昌便是军统上海租界特工派遣站站长。黄金荣本人也担任过国民政府行政院下属的上海市统一委员会委员。这个组织是在杜月笙的倡议下成立的,杜月笙任主任委员,常务委员分别为杜月笙、吴开先、蒋伯成、戴笠和俞鸿钧等人。委员会成立后马上就在上海设立了办事处,吴开先、蒋伯成奉命到上海活动。杜月笙致电黄金荣,请他予以协助。

黄金荣立即请吴开先和蒋伯成到黄家花园秘密商谈抗日事宜。吴开先的身上的带着蒋介石和孔祥熙写给沪上名流的信,要大家坚定抗战的决心,不要落水当了汉奸。为了将危险降到最低限度,黄金荣和金廷荪把信上提到的名人全部请到了金廷荪位于南洋桥的寓所。黄金荣和金廷荪此举,大大降低了吴开先的活动危险性。除此之外,黄金荣还让门生搜集了不少日伪的情报,秘密送往重庆方面。

但抗日是民心所向,有力的出力,有钱的出钱,以自己的实力,做这些是不是够了呢?黄金荣的心里一点底也没有。自己这些年经营有方,早已是腰缠万贯,势力遍及上海滩,别人看在眼里,也会怪自己太小气了,弄不好当局会怪罪的。想到这里,黄金荣决定再为蒋介石做一些事情。

第二天,黄金荣便派龚天健出了上海,到上饶与国民党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联系,表达了他希望和党国密切合作的愿望。黄金荣为什么要找顾祝同呢?一则,上饶离上海相对较近,途中的危险要少一些;二则,顾祝同是蒋介石的嫡系,帮助顾祝同便是帮助蒋介石。顾祝同接见了龚天健,闻讯大喜,很快交代黄金荣办三件事:第一件是第三战区在上海设立秘密的驻沪联络办事处,委任何尚时为办事处专员,黄金荣的养子黄源焘为大队长,秦兴炎为支队长;第二件是要黄金荣负责采购军粮;第三件是请黄金荣帮助救护一个美国飞机驾驶员。

第一件事,当然是没有问题的,是黄金荣求之不得的“地下工作”;第二件事也可以通过亲信办到;而在第三件事上黄金荣尤其立了大功。原来,当时有美国一架战斗机协助重庆方面对日作战,被日方击落在太湖地区,该机驾驶员白劳特少校跳伞降落,日伪军和国军都在寻找他的下落。

这个白劳特掉在芦荡里,被民间抗日武装太湖游击队救起,这支游击队的队长是双枪黄八妹,与黄金荣有交情,黄金荣派人带了几根金条过去,黄八妹便将人送了过来。后来,战区联络处专员何尚时与支队长秦兴炎想办法将白劳特护送到了后方。黄金荣做的这些事情很快就传到了蒋介石的耳朵里,蒋介石对此十分满意,还特令国民政府嘉奖他。

中国的抗日战争在艰难而执着中进行着,世界的反法西斯战争如火如荼。世界反法西斯斗争的形势对中国越来越有利。1945年7月26日,中、美、英三国政府首脑发表《波茨坦公告》,促令日本无条件投降。8月6日,美军在广岛投下了一颗原子弹,对日本造成了史无前例的毁灭性打击。8月8日,第二颗原子弹又在长崎爆炸。8月9日,苏联百万大军分四路越过中苏、中蒙边境,向驻守东北的日本关东军发动全线进攻。日本侵略者已经全面失败。8月14日,日本天皇发布诏书,宣布接受《波茨坦公告》,无条件投降。次日,日本政府正式宣布无条件投降。

日本无条件投降太突然了,国民政府尚未做好接收的准备,蒋介石又担339心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武装会抢先一步,进入日军占领区。于是,蒋介石不惜和汉奸勾结,利用伪军的力量抢先占领日军原占领区。连日伪都要利用了,他当然不会放过利用黄金荣的机会。

1945年9月4日,国民党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自上饶致电黄金荣,内称:“抗战虽获胜利,建设尚极艰巨,沪市恢复伊始,仍请协助维持地方秩序为荷。”

黄金荣接到电报,马上组织门生,努力维持上海的秩序。就在这一天,上海滩三大亨之一的杜月笙也赶回了上海,由于他是从后方来的,是主张“坚决”抗日的,顿时身价百倍。甚至有传言说,蒋介石将派杜月笙做上海市市长,他的徒子徒孙也假托舆论宣传:“有以为先生协助抗战,功勋灿然,今建国方始,如先生者,不当仍为在野之身。”

日本一投降,杜月笙与戴笠联手组建的忠义救国军、上海行动小组等接收日伪的各大机构、物资等远比吴绍澍要多得多!万墨林在杜月笙的授意下,在杜美路26号杜月笙一幢私宅内设立总部,专门指挥恒社子弟大肆以接收的名义强占日伪的各大仓库,仅中央商场一个仓库的无账物资,价值便在法币600亿元以上。叶焯山、万墨林、杜维藩等人的汽车、房子都是通过这种方式强占而来的。国民党内部更是为了抢占日伪留下的物资而发生了内讧。但蒋介石为了防止共产党接收日伪的物资,也只好放任黄金荣和杜月笙等流氓头子组织人力去抢先占领了。如此一来,黄、杜等人虽然难免要中饱私囊,但总归还是上交一部分到国库的。

接收日伪物资结束之后,蒋介石亲自到上海,接见了杜月笙和黄金荣等人,还授予黄金荣“抗日民众楷模”的称号。黄金荣乐不可支,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金秋九月的上海滩,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中。一抹明柔的云霞,轻盈地飘着,飞着……在山之背,在海之涯。在水痕似的淡蓝的天上,粉白、瑰丽,掩映着缕缕淡金色的光芒,无声无息地降临在大上海上,照得黄浦江波光粼粼的。

黄金荣站在阳台上,看着这美景,沐浴着这和煦而柔暖的延伸着的晨光,心情分外舒畅。蒋介石授予他“抗日民众楷模”称号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这可是一国之尊的褒扬,黄金荣满足,很得意,回转头,那书写着“抗日民众楷模”的条幅赫然在目。

就在这时,他突然想到了杜月笙,想到了张啸林。这两位都是一手提拔起来的,一个在抗战中落水当了汉奸,死于非命;而另一个由于紧紧追随在蒋介石左右,如今可谓气焰滔天。想到这里,黄金荣的心情十分复杂,有对自己当初没有落水当汉奸的欣慰,也有对杜月笙崛起而自己势衰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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