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时佑洗完澡回来时,床上的人儿已然是熟睡了。她就那样成大字型、毫无章法倒在床上,轻鼾浅浅,一头的乌发散在雪白的枕上,昏黄的灯光下,面容安详。
方时佑就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宁夏。他好想牵宁夏的手,轻轻的唤一声‘宝贝儿’却又害怕打扰到她。这样捧在手心怕花掉的滋味,真让方时佑很不舒服。
近在眼前,却偏偏不能握住她的手,将她搂在怀中。看得到,却摸不着,真的最最难受,而就是这一种感觉,让人心痒,让人越发的欲罢不能。
方时佑就这样看着宁夏,他弓着背,歪着头,缓慢的眨着眼睛。
他就像一个年迈的守卫者,对这一人,这一方土地注定要履行一辈子的职责。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方时佑从来没有这么一种强烈的感觉想要守着一个人,哪怕只是如此,如此一般的看着对方。
如此寂静的夜里,只有宁夏的微微鼾声。她睡的这样熟,却让一个半梦半醒的方时佑怎么也睡不着了。
今夜回家,他确实是喝酒了,家里没外人,无非是陪老爷子喝了几杯。他们父子俩之前关系那么不好,别提喝两杯了,就是同桌而坐的机会也是极少有的,而现在,也就是自从过年开始,他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频繁,而他和老爷子之间的关系也有着很微妙的变化和发展。
起初,就是那样的,如同年三十晚上一样,彼此不说话,靠着方母维持着不冷清,后来,方夫也会跟方时佑说上几个字,无非就是‘来了?’“走啊!”,客套的如同对待客人。只是一方开了口、有了这第一次,以后的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
那一次方时佑离开,方父竟送到了门口,方时佑在换鞋,方父却在玄关处辗转踱步,见方时佑推门离开了竟突然开口,沉沉的道了一句,“路上小心点儿,开车别那么快,又不是小孩子了!”
也许是隔阂太深,就算方父如此了,方时佑的心里还是多少有些别扭的。方时佑是真的不想与父亲面对面,对家的感觉,渴望是渴望,但是他还没有那么快能忘记以前的种种,虽然,虽然方时佑还记得宁夏的话,“儿女跟父母哪里还有隔夜仇啊”。
其实,也不是他小气,他就那么记仇,实在是那一次他的父亲把他伤的太重,让他对家彻底的绝望。
后来,有那么一回,家里服侍的蒋姨病了,无人下厨,方时佑正好回家就亲自动起了手,在厨房里忙活开了。方时佑也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会进来给自己打下手,看着父亲带着老花镜择菜,方时佑就在一边洗菜,然后,然后默默的把那些父亲没有择干净的东西挑出来扔掉。
那一刻,方时佑突然觉得有些辛酸,是什么曾经那般强势、不服输的男人竟也到了如此地步。
“呵,老了,不中用了,连择菜都择不干净!”
方父显然是看到了方时佑的动作,那一刻的方父,亦是心里不是个滋味的。
方时佑没有说话,只是低低的呼了口气,可他的心却颤抖了。
这些年,自己是错过了一个家,而他们,错过自己人生的父母,想必生命与生活亦是不完整的……
“你,过的还好吗?”
方时佑正在切菜,方父却缓缓开口,人就站在他的背后。方时佑顿了一下,却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继续切菜,没发一语。
过的好不好的,这些年他也自己闯过来了,就算被自己的父亲逼到了绝路上他都没有认输,最后,最后到了如今的样子。
父亲什么时候走的方时佑听的很清楚,那曾经铿锵有力的步伐步调如今已经有些拖泥带水了。小的时候,方时佑总是盼着父亲回家,盼着他来看看自己,所以,就连那脚步声,他也一样记得真切。
那一餐的最终,方时佑叫人从外面送来了一份老鸭煲,用保温的塑料泡沫盒子装着,送来的时候还热着,一打开,浓香四溢。
那天方时佑自己做了两个菜,杏鲍菇加青椒过火,小油菜焯水家香菇丁和火腿丁,每一样都很家常,一香浓味美一清雅浅淡,搭配的相当得当。
方时佑给方父和方母分别盛了一碗老鸭煲,然后径自坐下,静静的吃饭。倒是方母满心欢喜,喝了一口汤啧啧称赞。
“唷,这汤倒是别有几番味道的,不知道是哪里的店,改天去店里常常,估计也很合口味。”
方时佑没有答话,只是看了母亲一眼,淡淡的笑了笑。这老鸭汤病不是什么大地方大酒店的东西,只是胡同里的小门头,却用料考究,味道异常鲜美,香甜清口的不输任何一家大饭店。而单论口味,它却又不同于一般的淮扬菜中的老鸭煲,很是独特,让人一喝倾心。
方时佑知道,自己父母这种身份的人固然是见惯了大阵仗的,若说是说了老鸭煲出于何处,想必也就不能真正品出老鸭煲的鲜纯与特别。这就好像看人,若是说了家庭背景,难保,难保他们能真正的用正常的眼光去看对方了。
想来,也不是方时佑要把自己的父母想的太不堪,但是毕竟在这个圈子里呆的久了就算他们再开明再一视同仁,也会有所差别,这样的事情,方时佑见了太多太多,而自己的父母,自然也不能免俗。
其实这东西按方时佑平日的饮食习惯也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品尝的到的,可是他身边多了个小宁夏啊,一切的不可能就都变成可能了。
这东西其实就是宁夏下班的时候买回来的。那天方时佑开会,就派了车去接的宁夏,宁夏就那样指挥着司机七拐八拐的拐到了一个胡同里,一口气买了两份老鸭煲,一份带回了老巢,而另一份犒劳了司机。说起这个来,方时佑也难免偷笑的。若说宁夏人缘不好那才是怪事儿,自己有也不忘了别人,搞得现在倒好,自己不说,一开会司机就会自己来问,要不要去接宁夏小姐下班,那积极的劲儿比跟着自己上班还足。
方时佑承认,宁夏笼络人心的本事确实厉害,但厉害也厉害不过她那张刁嘴,真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扒出来的吃的竟然要胜过酒店里的山珍海味。
他夸汤好喝,宁夏却只是笑,说比那之前喝的“孕妇汤”怎么样。旧事重提,方时佑记起了某人的坏,某人的不自量力,
没想到,从他们认识到现在,已经有几年的光景了。
方时佑还记得那一次在包厢,他略带厌恶的抬眼,却看到了宁夏那分外安然坦荡的眉眼,仿佛他这方是乱世纷飞,而她那边,岁月静好。
爱情的怦然心动需要一个瞬间,那是一种契机,一种魔力,而温暖的感觉却又不单单是契机,而是一种恰到好处,彼时他已阅尽千帆、厌恶了漂浮在世、急需一份尘埃落定的力量,而同时,她正含苞欲放,是人生最美的时刻。
也许,他们的最开始并不是爱,连喜欢都谈不上,却明明之中有一种好感在蔓延,就算是不讨厌,对他来说,也真是难能可贵。
那种不讨厌,于平时不过是见了美人儿可他的心意,而此次,却是她身上一种不一般的滋味。
那个时候的宁夏,真的谈不上什么漂亮不漂亮的,正如乔湛良的话,几乎看不出是个女孩子。那么短的头发,又是那样一副的丝毫在乎形象的样子。
从相见的那一刻到现在的面对面的亲密爱人,他们之间经历了分分合合,经历了从不能公开的关系到如今的出双入对,人尽皆知。不容易,真的不容易。是他放下了所谓的‘给不起’也是她抛弃了心底的‘放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