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镇乃是迦陵关至云州途中的分岔口,往北通往云州,往南直达兰阳镇,而兰阳镇东南一千两百里,就是大齐国都——昭阳城!
北翟军若是绕过云州奇袭兰阳,那后果不堪设想。
叶小蓝有些埋怨谢飒飒为什么只给她两百骑兵,就这点兵力,万一遭遇北翟军,如何守得住风月镇?
一想到谢飒飒对她寄予厚望的眼神,叶小蓝忍不住叹一口气,只能全力以赴。
风月镇东面临水,西北两方皆是平原,唯有东南方向有一个不足三十丈的小山坡,这地形易攻难守,十分麻烦。叶小蓝在镇外的树林里想了许久,最终还是下令,众人进入小镇。不管则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秋风落叶散,小镇里除了已经老的走不动路的老人,和几个与父母走散的孩子,竟然连一个年轻人都没有。风声萧萧,一片凄凉。
镇口的街边上有个年近古稀的老人拄着拐杖,坐在胡杨树下的石凳上,目光一直眺望镇外。他一动不动,好似一尊雕塑一般,浑浊的眸子里一片死灰。
“老大爷,这个镇子上的其他人呢?”鎏玉牵着马走上前去,弯下腰问道。
老人依旧凝望着远方,好像没有听到鎏玉的话。
鎏玉以为是老人家耳背,加大音量又问了一遍。可是老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若不是他的眼睛还睁着,若不是还能感应到他的气息,大家还以为他是个死人。
“老人家——”
叶小蓝忽然叫住鎏玉,道:“别问了,他不会回应你的。”
“小姐……”鎏玉失望的回到叶小蓝身边。
叶小蓝走上前去,低头在老人的耳边说了一句,“老人家你放心,我们会为你的亲人报仇的!”
说罢,叶小蓝就率领众人往小镇内走去。
他们人少,既然小镇外不好埋伏,那就守小镇内。北翟人骁勇善骑射,但要论巷战,恐怕还是齐人更加占优势。尤其是像叶小蓝这样的杀手,最喜欢的就是搞伏击。
叶小蓝登上小镇最高的一栋七层小楼,俯瞰风月镇的地形。她先教会各个这两百骑兵中的两位百长和伍长,一些简单的手势用语,指了几处最重要的巷口,命人把守着,众人凭借口哨和手势传递信息。
大齐军中每五人为一伍,五人之中挑选一人为伍长,每二十伍为一队,设一名百长。
夜幕降临,天边云层卷积,遮蔽了刚刚露出头来的月牙。
叶小蓝有些紧张,毕竟这是她第一次率军作战,不知道临王府的信号什么时候响起,也不知道北翟军什么时候回来。
她看了看旁边高度紧张的鎏玉,思绪已经飘到远在云州的某人身上。此次北翟军的大动作,如果他没有守住云州……
叶小蓝摇了摇头,不敢再想。
夜色越来越浓,就连低压的空气爷颓而不流,好像要下雨的样子。
叶小蓝抬头眺望夜空,远方的茫茫草原上传来饿狼的嘶吼。
有人正在朝风月镇靠近。
叶小蓝迅速来到小楼的窗前,举起了长弓。
视线尽头,果然有一队人马正在朝风月镇移动,从他们来的方向判断,他们应该是来自迦陵关外。是北翟军。
但是梁长殷的人还没有出现,她还没有收到临王府发出的信号。
埋伏在镇口的人吹起了口哨示警,叶小蓝打起精神,无论如何,只要北翟人敢踏足这片土地,她就绝对不会放他们离开。
来者约莫有七八百人,蹄声滚滚,黑压压的一片,在夜幕下迅速移动。眼见着他们就要进入小镇,却在小镇外突然停住。
北翟骑兵全部散开,排成长长的几排,仿佛横扫过来,就能将整个风月镇夷为平地。
他们选择的地方恰好在镇口埋伏者的射程范围外,使得叶小蓝的人只能在再等。
鎏玉狠狠地一拍窗框,怒骂道:“这些北翟蛮子,干嘛突然停下来!”
叶小蓝沉着脸思忖道:“我记得兵书上曾说过,围而不杀,乃上上之计。”
“他们想围死我们?不对呀,他们怎么知道镇子里有埋伏?”鎏玉惊诧道,再细细思量,“而且兵法里说的围而不杀,是对攻城战中的策略,就这巴掌大的一个小镇,本来就没几个人,而且又不止镇口这一条出路,围而不杀这条计策根本说不过去!”
叶小蓝目光深邃,“那他们可能和我们一样,也在等信号。”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鎏玉问道。
叶小蓝托着下巴思考良久,最后拳头重重的捶在窗棂上,道:“不管他们要做什么,我们都必须扰乱他们。鎏玉,你带上十个人,到小镇东南的山坡上,制造大军赶来的假象。我去杀他们的头。”
“你一个人?”鎏玉担心道。
叶小蓝扬起笑容,“放心,我不会有事。”刺杀之事她轻车熟路,只是太久没做过这事,有些手生罢了。
叶小蓝拿了两个满满的箭袋背在背上,拿起长弓,飞身下楼,如灵猫一般轻盈迅捷,迅速消失在茫茫黑暗。
原本守在镇口的人,看到叶小蓝出现,惊讶之余,也惊叹叶小蓝超凡的轻功。
“在镇口的歪脖子老杨树上,你能射到北翟骑兵的军旗吗?”叶小蓝问她身边的那名百长道。
这位百长姓李,另一个埋伏在后边一条街巷的百长姓陈,两人都和南河人氏。
只见李百长拇指向上,微眯着眼从拇指两边望过去,估算了一下距离,道:“可以试试。”
这一招叶小蓝也会,是通过拇指的宽度与远处人或物的大小,估算出距离,经验老道的人,能精确到一丈以内,比一般的肉眼观察要精确得多。
“你到那棵歪脖子老杨树上等我信号,一会儿瞄准他们的军旗,连射三箭。记住,射完之后立即变换位置,他们之中说不定会有神弓手。”
李百长会意,“请叶小姐放心!”说罢,他就背着箭袋,跟一名战士换了一把百石重弓,悄悄地来到镇口的牌坊后。就在牌坊的左前方二十几步的位置,就是那棵歪脖子老杨树。
李百长匍匐前进,很快就爬上老杨树。叶小蓝也趁机也溜到了牌坊后。
镇口外有一片衰草丛,叶小蓝看了一眼三百步开外的北翟骑兵,迅速躲到草丛里去。
夜风吹拂,即使衰草丛乱,也不会引起众人的注意,可当夜风变小的时候,叶小蓝就必须小心匍匐,不能让敌人有迹可循,否则她的性命危矣!
夜色漫长,风吹过云层,那一晚月牙又探出头来。
叶小蓝甚至能听到那些北翟人说话的声音。现在的她,距离最近的一排北翟骑兵,最多只有五十步。
目光从最前面的一排骑兵扫过去,只看得见小兵,看不见将领。她忽然虚捂着嘴,学起了猫头鹰的叫声——
咕咕咕咕……
精明的北翟人,登时朝叶小蓝所在的方向射出一箭。
叶小蓝一动不动,那支箭刚好与她擦身而过。
嗖!嗖!嗖!
一连三箭,非同时射出,又似同时射出。一箭接着一箭,形成三箭连环,笃笃笃的射在了北翟骑兵的虎形大旗上,撕裂了旗帜,射断了旗杆。
北翟军中登时形成一小团骚乱,一个传令兵挥舞着令旗,叽里呱啦的喊了一通北翟话,须臾,北翟军就安静下来,继续保持陈兵之态。
叶小蓝注意到距离传令兵的不远处,有个人高马中年男人,身上的黑甲与其他骑兵明显不同。那人只在叶小蓝视线里出现了一瞬,就被其他北翟兵挡住了身影。不过,只要能锁定目标,就好办得多。
咕咕咕咕……
猫头鹰的叫声再次出现。
嗖嗖嗖嗖——
百箭齐发,直往叶小蓝所在的草丛射去。叶小蓝也顾不得暴露行藏,在衰草丛翻滚腾挪,避免自己被射成刺猬。
与此同时,李百长也连接几支快箭射出,军旗断了,就往先前军旗所在的方向,能射中一人,就减少一个敌人。
空中箭矢如雨,李百长躲在树干后,稍得空隙,就出来补射一箭。而叶小蓝已经趁乱滚到了距北翟并不足十步的草丛里。
突然,叶小蓝高高跃起,手中长弓拉成满月,目标直指黑甲将领,在北翟骑兵的弓箭射向她之前出手。
箭矢迅猛如电,居然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正中那北翟将领的胸口。
噗通,那将领坠马,这支北翟骑兵登时混乱。
柳叶刀大开大合,一连斩杀数人,并抢了一匹战马往衰草丛旁边的树林奔袭而去。
身后箭矢绵密如雨,叶小蓝伏在马背上,极大限度的减小中间的几率,但左边小腿和背上仍然各中了一箭。
数十名北翟人追杀她冲进了树林。
而在风月镇西南方的山坡上,忽然扬起滚滚尘埃。
一名北翟士兵贴着地面倾听稍许,惊骇道:“不好,是齐人的援军到了!”
混乱中的北翟骑兵很快就恢复军纪,传令兵挥动令旗,八百骑兵精锐,终于动了。
几乎是在北翟军动作的刹那——
嘭!
一朵绚烂的烟花在夜空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