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英狐呆立在原地，饶是他怎么想，都不会想到已经被控制住的刘如意还能分心攻击他，他难道不怕死吗？
“噗！”长剑入肉的声音。
剑刺穿了魏英狐的手臂，将两手串在剑身上，动弹不得。他的手无法再挥刀伤害虞悦分毫，因为手筋已经断了。换言之，贪狼阁阁主双手武功，被废。
”啊！！！“魏英狐跌坐在地上，忽然仰天长啸道。”你，你们，给我把他咬死，不，不要咬死，把他咬得体无完肤，生命垂危，却怎么也死不了！“
那些贪狼阁的弟子看到阁主受伤，一个个都傻眼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听到阁主的怒吼，才逐渐恢复剑阵。剑如狼牙交错，随时准备撕咬困兽。
更加不知所措的，还有虞悦。她本已做好双手被斩断的准备，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剑打破了。
”你是本王带到邯郸的，没有本王允许，任何人不得伤害你，包括你自己！”刘如意徒手撑着剑阵，不顾鲜血渗出，勉强看向虞悦，说道。
虞悦觉得，还他一双手，也算还他救命之恩，从此两不相欠。但想到两不相欠，为何总是莫名有些难过？
”你别忘了你为什么而来，手都没了，怎么找我报仇？“刘如意强撑着苦笑道。
报仇？身处邯郸这么久，虞悦甚至都快忘了自己的目的。或许因为杀不了，或许她并没有太多恨刘如意的理由。虽说不是时常讽刺对方的身世和行为，但刘如意一直一味护她周全。这些她多少会知道，否则在行刺失败后，她早已有了死一万次的理由。
或许从这次醒来，或许更早，她都没有太强烈的仇恨，细细算来，她也只恨过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而眼前这个人，她想恨，但却再无法有多浓烈。眼前这个人，为了保护自己，已经多少次冒死，而这次，他好像真的要死在自己面前了。
虞悦觉得她快要窒息，因此有些恍惚，仿佛那个她中毒时做的梦就呈现于自己面前，这个人越走越远，远到她无法看清。她心里甚至隐约认为这就是梦，只要醒来，这个坏人又会来讽刺她，惹她生气。可是，背上的柃琴告诉她，这本就不是梦。
有些时候，泪是止不住的。
刘如意每隔一阵就会添一处新伤，呼吸已逐渐沉重起来，听着仿佛又那么虚弱。
虞悦已经忘却了地暗天昏，独自一人，竭斯底里。总是恨他，恨不得他死。但当他真的要离开，竟然会这么让人难过。又或许早不恨他，只是怪他。
或许是感觉到凰女的痛苦，羲魂的灵力一阵颤抖，震耳欲聋。
魏英狐竟被震退了两步，由于有伤，吐出一口血来。他看向虞悦，满脸的诧异。
泪痕已干，虞悦瞥了眼魏英狐和背后的柃琴，忽然冷笑道：“所有人，想要柃琴和我的手的，自己来取。”
虞悦去下柃琴，置于身前。由于阁主已无法取得，剑阵中分出来一拨人向虞悦冲去。
”羲皇，若我真是凰女，有女娲娘娘一念仙气，就请你助我退敌。“虞悦自言自语道，将双手放上了琴弦。忘我，以为着一个人的决心。冲向前来的人，仿佛步履维艰，每一个音符都犹如刀剑。有人的耳朵里，已经渗出血来。
刘如意周围的人也开始分心，到最后甚至只能双手护耳，以免重伤。
”这么厉害早不拿出来用...一定要害我伤的这么重，你可真会找机会报复。“刘如意笑道。
忽然，一把铁镰割开其中一个杀手的脖子，从铁镰后冒出来一个人。
”殿下，您，您没事吧？“洪行殇一顿一顿的说道。
”死不了。“刘如意答道。”你怎么这么及时啊？“
”嘿嘿，闲散逃犯，刚好路过，路过。“洪行殇笑道。
刘如意趁众人分心，直接捡起被洪行殇杀掉的杀手的剑，一剑破阵！
剑刃所至，血如泉涌。
远处突然传来声响，原来是周昌带着援兵赶到了。这个老人一路颠簸，鬼哭狼嚎。
”你们这些逆贼啊！！连我大汉的王爷都敢杀，我，我周昌要诛你们九族！“周昌骑着马，怒吼道。
刘如意心说我还没死呢，看着这个自己父皇的肱骨之臣，他不由得想笑。一个曾经连命都不要只为阻止他登上储君之位的人，现在却如此在意他的安危。那曾经恨不得杀了他的人，会不会也可以好好的留在他身边呢？
心念妄动罢了。
魏英狐等人看情况不妙，急忙往城门外撤离，刘如意的剑被仍在了地上，洪行殇过去拾起。
”断臂之仇，不共戴天！无论你是谁，贪狼阁教众遍布中原，定与你周旋到底，不死不休！“魏英狐放下狠话，狼狈离去。
周昌走到刘如意身边，说道：“殿下，老臣救驾来迟，殿下等着，老臣带兵追出去把他们屠戮干净！”
“穷，穷寇莫追...”刘如意告诫一句，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他的身上，真如被狼撕咬过一般，千疮百孔。
”殿下，殿下！快扶殿下回去医治啊！“周昌霎时又懵了，大叫道。
虞悦再一旁看着，突然失了力气，瘫倒在地。柃琴从她的身边滑落，倚在一旁，琴弦上隐约粘着泪珠。
“为什么，为什么再三...”虞悦自言自语着，带着哭腔。一旁的周昌目送赵王被抬走后，怒视着虞悦。半晌，他也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虞悦抱着琴走在路上，跌跌撞撞。她才发现，离开了赵王府，离开他，她根本不知道该去哪。走了一阵，她忽然转身，往王府走去。此时已是傍晚，街道上传来阵阵凉风，吹得她脸生疼。
到府里时，她的长发已经凌乱不堪。虞悦继续向前走着，步履维艰。仿佛过了很久，她在刘如意的寝宫前看到了周昌。虞悦想说什么，但她发现，在这个老人面前，她好像根本没有说话的权力。感觉就像，自己伤了老人觉得最重要的亲人一样，愧意涌出。
”周...相，他，他现在...“虞悦还没说完，周昌就冷笑道。”哈，不敢当，项家的千金地位不亚于我家殿下，称呼相是折煞老朽了！“
”我，我只是想知道...“虞悦的心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支支吾吾说着。周昌似乎不给她机会，怒斥道：”你想知道谁怎么样？你的仇人是不是死了？想知道殿下是不是已经为了救你而身亡？如果是呢？你现在是该庆幸自己害死了他，还是悔恨自己再也无法亲手杀他！！殿下与你虽然隔着仇恨，可他到底做过什么伤害过你的事？值得他这样一次一次的用命来还啊！虞悦，虞姑娘，若是我们这些和汉室有关的人都和你有仇，那你杀了老夫好不好？不要再为难殿下了，算老夫求你了！来啊，用老夫的血来祭你的恨啊，来啊！“
周昌竭斯底里，老泪纵横，一步步向虞悦走去。
”我，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开始就不把我压入大牢，我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的危险他都要扛着。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我会把他害成这样，我...“虞悦看着逐渐的靠近的周昌，她本该有理由，但却丧失了任何的勇气去杀他们任何一个人。只能一步步的往后退，说着令她自己凌乱的话，泣不成声。
虞悦不知道怎么道歉，在她的观念了，对这些人从来没有道歉的理由。所以现在，她有些语无伦次了。
”我...我能进去看看他么？“虞悦含着泪问道。
”你还想干什么，还想伤害殿下？你走都走了，还想回来杀人就把老夫杀了！“周昌已陷入癫狂。
”不，不会的，您可以把我的匕首收了，我真的只想进去看看他的情况。国相，权当虞悦拜托了。“虞悦习惯坚强，却在面对周昌的话时，无论如何也止不住泪。她现在只想，真的只想看看屋里面那个人怎么样，会不会和梦里一样慢慢离去。
周昌一时间大动肝火，脚底无力，跌坐在地上。虞悦走上前，却被他一手拦住。
”哎...天命如此。殿下还未醒，就在屋内，你莫要吵他静养，若你有异心，不要妄想活过一眨眼！“周昌说道。
虞悦颔首，当是言谢。缓缓渡步，进了刘如意的寝宫。
榻上，刘如意静静地躺在那里，脸色泛白。床榻周围，满是沾了血的纱布，看得虞悦有些愣神。虞悦走到他的身边坐下，盯着刘如意血色全无的唇，半晌都没有说话。
”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整日就只会揭我伤疤气我？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一次一次护着我连命都可以不要？你别睡啊，你醒来你告诉我啊！“虞悦伏在床榻边，自顾自低语，泪如雨下。
很久，虞悦起身，嘴角带着苦笑，说道：”下辈子能见到，但愿我们不是仇人，到时候你赶我走，我都不走。“
她该走了，在呆着她怕自己会心软，以后的事，真的都做不了了。但是突然她的手被另一只手抓住，抓得很紧，宁死不放。虞悦转过头去，看着还在昏迷的刘如意，叹了口气。不料刘如意气力尚在，把她拉了回去。
”小刺客，你怎么那么笨啊，你这样还，报什么仇？没本王你都死几回了？“刘如意对着虞悦呓语。”但是别怕，有我啊，我从小也都是一个人，很难常常见父皇的，母妃见我也都掩盖了亲情，只是给我安排计划...我知道，一个人很难过的，所以难得遇到你这么一个跟我一样难过的人，我...一定会护着你啊。“
虞悦死死咬着嘴唇，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真的很想哭出来。刘如意毫不知情，还在说着梦话。
”你，也别老想着杀我啊...你杀不来的...唉，我不是笑你，你想过虞夫人在项王逐渐势弱之时生的你，给你单字起一个悦，是希望你带着仇恨独自过这十多年，还是希望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生活？我知道...我不能劝你，我一劝就是自讨没趣，但是如果你可以开心，别逼着自己太累，别，别像我...”
刘如意放下手，沉沉睡去。虞悦像是被什么不愿面对的事物追赶着，落荒而逃。
她在寝宫外看着繁星满布的夜空，愁绪万千。顿了一会，才缓缓离去。
“昏就昏了，话真多...”虞悦微不可查，叹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