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辞在清淡一语出口,却是惊的简瑄倏然顿了脚步回头,一双惊异目光便直盯住他。
“殿下?”
陆茉幽惊怔过后讷讷唤上一句,不仅为他将做的事,更为他此时行径,他在做什么?邀简瑄同往?
简辞却是勾唇一笑,回头对上简瑄目光,又问一句:
“去吗?”
简瑄眉头急蹙,眼中神情几番转变,然而片刻过后,他却是如简辞一般一笑,淡淡道:
“去。”
“子时三刻东宫南角。”
简瑄听简辞说完,又看他一眼,便敛了笑意出了院门。
待简瑄一走,简辞便进了院子抬眼往窗口看去,只见陆茉幽皱眉看他,简辞走到窗口,似有些累的依着墙对窗里的人道:
“六哥陷在东宫了。”
陆茉幽眼中猛一惊,脑中却是霎时闪过那日在凤仪宫中所见到的六皇子妃,还未说话,就听简辞又接着道:
“六哥要是事败,只怕太子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我,所以得保住六哥。”
然而陆茉幽在听到他这句话时,那神色中不免便露出淡淡的嗤之以鼻。分明因着兄弟情义,却偏偏要把话说的这般凉薄,甚至不惜把自己说成胆小怕事的,这么多年两波势力都牵制过了,他何时怕过太子?
只是冷血无情的人装的久了,总难免羞于面对自己心中的情意,陆茉幽看简辞绝无仅有的几丝局促羞涩,便顺着他话敛了笑极为正经道:
“嗯,如此说来,六殿下着实须得安然才好。”
简辞听她如此说,愈发掩饰的以手掩唇咳了两声,陆茉幽这笑便忍不住,别过头去藏了藏,待再回头就看简辞淡淡笑看她的神情几分疲累。
仅只一怔她便想了明白,他是寅初就从小院走的,看来直到现在都不曾歇过,这一下再也顾不得笑,眼中就只剩了心疼:
“子时三刻还早,殿下先歇一下吧,到子时我叫醒你。”
她扶着窗子,简辞一笑便也扶住窗子往前一探,足尖一点顺着这窗跃进了屋,待陆茉幽回头去看时这人已经躺在了榻上。
陆茉幽一怔就忍不住心底偷笑。这人似乎很喜欢走窗子,从前在念心阁飞来跃去就是窗子,上回在长乐宫也是窗进窗出,到了现下这小佛堂就如同蒙着一层透明薄纱可其实谁都知道了他们的关联,了不过两步就是门,还是偏要走窗子。
这边想着陆茉幽就已走到榻边上给他盖上薄被,就觉着他清浅呼吸那样平稳,人好似已然睡着。
轻轻叹息一声,正准备走开让他好好睡,却忽然被他抓住了手。
“陪着我。”
这人眼都未睁就低低说了这一句,陆茉幽就一笑坐在了榻边任他攥着手,简辞便抿了抿嘴唇侧过脸来沉沉睡去。
从前睡上三两个时辰便觉着夜太漫长,可现下有她在身旁却觉着时间过的太快。
这一觉睡的沉且稳,转眼两个时辰便过,觉着有一只温软的小手在轻拍他,一声一声的唤着殿下,简辞喟叹一声,满心不足。
“你叫我什么?”
他伸手攥住陆茉幽看他醒了正预备撤去的手,眼没睁就低低问了一声,带着初醒的氤氲醇厚鼻音,满满的慵懒魅惑。
“殿下?”
陆茉幽不解的回了一句,却被他不满的用力攥了攥了手,引得她吃痛低呼一声。
“你唤太子殿下,唤六哥殿下,唤老九老十也是殿下。我,也是殿下?”
他不满睁眼看来,陆茉幽却是嘶了一声心底漏跳了几下。合着这昏黄的烛光,简辞这目光不知怎的竟让陆茉幽想起了魅眼如丝这词来。
“怎么了?”
简辞忽而一笑,两人已经这样久了,他可从没想到这样境况下陆茉幽竟会被他“美色”所惑,怔怔的失了神。
“没,没事。”
陆茉幽慌张的别过眼,可双颊却浮上轻红。
“说,唤我什么?”
简辞却不依不挠,见她要躲开便用力一拉,陆茉幽就被他又拉回了面前。
“可殿下就是殿下,不唤殿下我要唤什么呢?”
陆茉幽匆忙回话不敢再看他双眼,便垂了目光往下去看,却看到他那薄薄的嘴唇微微勾着浅笑,分明刚毅的棱角却又莫名的柔软,陆茉幽心霎时砰砰狠跳了几下,脸颊就愈发的红了起来。简辞看她忽而愈发的慌张起来,那头都垂的再不能低,忍不住一笑,将她的手攥更紧的低低道:
“叫我的名字。”
简辞这两个字似乎于他而言成了一个最为特殊的称呼,不论是否亲近,他的一众亲友都唤他阿辞,他的属下唤他主子,余下的就都称他殿下,于是简辞二字就成了从没有人唤过的名字。
“简辞。”
陆茉幽一怔,却讷讷唤了他名字出口,简辞听她唤了这一句那眼神骤然一深,翻身便从榻上坐了起来,待弯腰穿好了鞋子回头再去看,这小女子还站在榻边上怔怔的出神。
他伸手牵住她便往桌边着,他嗅到一股子粥香,也终于觉察出自己实在是饿了,好像天没亮从小佛堂走后这一天,也不过是白日在皇子府处理庶务时将就吃了几块点心,原本想着晚上入宫再和她一起好好晚膳,没想着又错过了,就一直又到了子时。
陆茉幽不住心颤的被他牵去了桌边,只觉着眼角酸酸涩涩的,这人在她面前竟连皇子的身份也都放下,给她如此一个特例,作为他生命里最特殊的存在。
简辞走到桌边,见她不知是从何处弄来的一个红泥小炉,上面温着一个紫砂炖盅,桌上摆着两道小菜一碟点心。于是简辞便盯着那红泥小炉顿住了脚,也不知是否炉火熏的,他只觉着从身上一直暖到了心里去,他从不知有人等他吃饭会是这样的感觉。
陆茉幽见他顿了脚,抬眼看了桌便吸了一口气压了压心底的颤动,抿嘴一笑松了他手上前去揭了炖盅的盖,拿起碗来盛了一碗粥放在桌上:
“简辞,吃饭。”
她轻轻唤这一声时,竟是有些发哽的颤抖,而简辞在听她这一句时,看她的目光亦是那般颤了一颤。
“好。”
他应声坐了下来,伸手正要端起粥碗,却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了手往腰间,抽出一个极是轻巧的匣子放进了陆茉幽手中。
“这是什么?”
陆茉幽抬手去看,这匣子只比她手掌大一些,看着光泽以及捏着坚硬倒像是精铁,可掂着却很是轻,更令她看不懂这是什么。尤其这匣子并未有锁,只在面上有一簇花纹,却严丝合缝的好像是完整的一块那样打不开。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东西,你收好,钥匙也在你身上。”
简辞说着正待端碗,却又被陆茉幽止住递来湿布巾给他擦了手,可另一手仍旧拿着这匣子来回的看:
“钥匙?这花纹是锁?”
简辞点头,她将匣子凑到眼前又仔细的看了花纹,偏头想了想恍然道:
“那支青玉簪!”
这花纹凹陷些许,形状倒和他在她及笄那夜里为她挽发后从自己发间拔下给她簪上的青玉簪一样。
简辞吃着粥又点了点头,回头去看她时就见她只顾傻傻的看着匣子笑。
夹子,他娘留下的东西,可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把钥匙给了她,而那时她却只在为他记得她的生辰,来给她庆及笄而高兴。
“不想知道里面是什么?”
简辞看她那般拼命压抑的欢喜便忍不住笑,这种心境随她而变的感觉他却也是如此的喜欢,然而看陆茉幽这样子,分明是更为在意这东西的意义,反倒丝毫不在意是什么。
“哦,是什么?”
陆茉幽仍自顾自的愉悦,回头又给他添了粥,不过听他这样说便顺着他意思问了一句。虽说她明显心不在焉,可简辞接过碗后还是答了她一句:
“穹天令。”
“穹天令?”
陆茉幽一顿蹙起眉尖,这名字好似在哪里听过可一时之间却怎样也想不起来。
“嗯,传闻中的穹天令。”
简辞看她皱眉思索却又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抿着笑继续吃饭,待过了片刻吃完了饭这才拿起她的帕子擦了嘴角,看她仍旧未想出个所以然,这才对她道:
“当年太祖建立炎朝,建朝后太祖制兵符数枚分发掌管兵力的几位公侯将军,却为防万一又制了一枚令牌,此令牌凌驾所有兵符之上,可号令整个炎朝所有兵力,这个令牌,就是天穹令。”
陆茉幽惊愕怔住,天穹令,她想起来了。
传闻太祖晚年时将这枚令牌交予了瑞贤太子并昭告天下,可太祖弥留那夜,东宫一场大火,瑞贤太子与所有妃妾子嗣均丧生大火,这枚天穹令也从此没了踪影。然而此时,这枚可号令炎朝所有兵力的令牌却竟在她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