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刚进入夹道,林子里就传出锐器破空的声音,紧接着前方传来前锋示警的呼喊:“有袭击!”
紧接着“叮叮、当当”金属相交声、号令声以及人马的嘶鸣声混成一团,冷冽的空气中弥漫起了肃然的杀气。
皎月所在的辎重车队此时还处于夹道的外面,陈虎也不敢怠慢,连忙下令:“兄弟们,准备迎战!”
只是陈虎的声音刚落,右侧洁白的雪地里突然暴起一群十几二十名的白衣人,挥舞着寒光闪闪的刀剑直奔辎重队杀了过来,眨眼之间就与护卫车队的士兵们交上了手。
两千来人的队伍此时被切割成前后两部分,围攻辎重车队的白衣人功夫不俗,只是他们袭击的是真正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军队,士兵们大多悍不畏死,下手招式简单狠辣,招招直奔性命而去,没有一分的花架子,因此一时倒也没讨到便宜。
皎月放出神识一扫,对方并没有修士,多少有些放心的同时却反而让她不好出手了。
不过随着“笃、笃”两声,两支冷箭重重地扎在了皎月的马车厢板上。
“找死!”皎月冷哼了一声,既然如此也怪不得她以大欺小了,当即飞身跃起,凌空踏步来到交战的上方,啪啪连续踢出几脚,踢翻了几个白衣人,又顺势捞了一把不知谁丢的刀,随手攻了上去。
皎月既不用灵力,也不用刀锋,直接拿刀面朝白衣人抽了过去,一样的势大力沉,招式简单却虎虎生威,白衣人连对方的人影还都没看清,就被抽得像断线的风筝似地飞了出去。
皎月的加入让辎重队这边的形式瞬间扭转,几乎一面倒地压着白衣人打,一时间倒不是像被袭击,而成了围殴白衣人似的。
士兵们还第一次遇上这种打法,简直爽的不行,见到白衣人势弱更是喊杀声大起,恨不能在多杀出一伙白衣人来。
忽然间,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呼啸,很快,还在缠斗中的白衣人便丢下对手,携起受伤的同伴眨眼间便撤退到了树林里,消失在一片白茫茫之中了。
陈虎命人一面加强警戒,一面打扫战场,另一部份人则救治己方的伤号。
“刚才多亏少夫人援手,不然咱们可打不这么痛快!”他朝皎月抱拳拱手,脸上的神情都比先前恭谨了许多。
皎月把手里的大刀片往车上一扔,随手拔下车厢上的两支羽箭看了看,丢给陈虎道:“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你看看,这个是不是有用”
弓箭在楚国虽然不是管制的军械,可民间用的和军中的制式还是不一样,所以皎月把箭交给陈虎,如果能查出来路,也多一条寻找袭击者的方向。
陈虎正要答话,忽然间皎月猛地一扬手,刚才扔下的大刀片化成一片刀光朝着后面飞去。
陈虎惊愕地一回头,“我擦,他娘的,小心,有火箭!”他顾不得废话,一个箭步窜了出去,连声大喊着让人起盾墙防御。
这时已经有带着火苗的箭射到了辎重车上,原本就为防雨雪覆盖了一层油毡的辎重车很快就有几处被引燃,好在这东西烧起来也不快,士兵们纷纷扑上去开始拔箭和扑打火苗。
皎月看了都气笑了,这都是什么路数啊,这也叫袭击?简直太不要脸了吧?
打埋伏穿一身白衣也就算了,合着打不过就跑,跑完了还带返回来放火的?皎月觉得一定有个下三滥的军师在后面指挥着白衣人,这招不成,指不定还出什么名堂呢。
“陈虎。”皎月把忙碌中的陈虎喊了过来,如此这般交待一番,陈虎拧起眉头,很是怀疑,不过稍微一思索也同意了。
他点点头,跑去喊来几个平时嗓门大、废话又多的士兵,低声交待了几句。这几个人就领命举着盾牌跑到一边,朝树林里一通叫骂:
“孙子!你个臭不要脸的龟孙,缩头缩脑的算个甚?有本事给你爷爷冒个头出来!”
“混蛋,别让老子逮着,不然非扒了你的白皮,看看你是什么瓤的。”
“鳖孙,还他娘学人家穿白衣,你装什么风流大侠?”
“我呸!你娘个软蛋!偷偷摸摸算什么?有本事光明正大杀过来!”
“我擦,老张,你他娘的一开口就是孙子,老子都没发排辈分了。”
“排个屁辈分,骂人你还当真咋地?”
“儿子,你有啥本事尽管使出来,爷爷等着你!”
擦,还能不能愉快地打伏击了!
这他娘的画风不对啊?被人袭击难道不应该是手忙脚乱地抵抗和防备么?什么时候变成可以轻松骂阵了?
密林里,一个面色极为苍白的白袍男子差点吐血三升,听者对方大呼小叫地骂阵声,气得鼻子快歪了,好在他一向自制力超强,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头儿,只怕前期的信息有误。那边埋伏了好几个高手,咱们的兄弟在这几个人手下过不了一两招。您看下面咱们该如何?”
一个白衣人垂手侍立在白袍男子跟前,空旷的山野还回荡着对方的叫骂声,这么寂静的山林,真的想不听都难啊。
白袍男子无奈地挥挥手,道:“刺杀就不是这个路子,对方都叫破了,再进行下去已经没意义了。撤吧。后手做干净些。”
白袍人也有些不甘心地骂道:“这他娘的好歹也是正规军,刺杀就是刺杀,真刀真枪的对上,怎么像个娘们似的还带骂战的?”
关键是被对方叫破了行藏,这活儿就没法干下去了,想他干这行也有十几年了,还是第一次被人当场骂个三孙子样,还不敢还击,这口气难咽啊。
可眼下不咽也不行,很明显对方早有准备,而且还很充分,都能派人骂阵了,显然是等着他们来呢。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他哪里知道这还真就是个娘们出的主意。
袭击来得快,退得也快,前后不到两刻钟。
对方一声唿哨,就消失了踪影,前锋营的人跟着追出好三五里也没追到人影,只得空手返回了队中。
不过大军没有就地休息,而是简单处置了伤亡情况,快速地整顿了队伍再次开拔了。通过山谷夹道又疾行了三十里,才在一处背风的山窝里扎营。
辎重车队这边因皎月出手比较及时,受伤情况较小,扎营后来了两个军医不紧不慢地重新给伤员包扎了伤口。
军医们的脸上一片轻松,听他们说,这次袭击在预料之中,因此只有二十几个伤员,还都伤得不重,算是历次袭击战中最轻的了。
皎月本想打听一下大将军那边的情况,不过前来替代玉泽的士兵小声提醒她,主帅的情况是不能随便打听的。
皎月又长知识了,军中到底和家里不同,将帅的情况跟战事有关,不能问就不问吧。
等到晚饭前,卫封匆匆赶了过来,匆匆看了她几眼,见人完好无事只说了句:“玉泽再借我用一天。”便又匆匆走了。
皎月本想喊住他,可如今一肚子的话又憋了回去。
这一晚,营地的戒备更加严格,红彤彤的篝火几乎照亮了半个山谷,负责巡逻的士兵三五十人一队,交替巡视营地外围和内围,整夜不停。
皎月在夜间也放出了神识,悄悄覆盖了方圆五十里的范围。她见卫封把玉泽留在了卫翊身边,而他自己则和裴浚分别担任营地内外的巡逻任务。
卫封依然是负责最外围的巡查,离营地十里就开始设哨放岗,他和另外两个军官各带一对人马,在这条线上交替轮换巡逻查岗;而裴浚则负责内围,整个大营四周,他和另外几个人也不停地巡查;
到了下半夜,卫封和裴浚的人马内外调换了位置不说,士兵也都换了一茬,只有这个几个头领依然不变。
他们除了偶尔在篝火旁休息一片,剩下的时间都在一声不响地巡查、巡查、巡查!
毕竟夜间袭营的可能性也是很大的。
皎月看着不忍,见轮到卫封在内圈巡逻,此时正在篝火前休息,便赶紧在储物里翻了翻,又去空间里找了一通,最后弄了一篮子核桃栗子提在手上去了篝火边。
卫封正盯着火出神,突然被人拐了一下,抬头就见皎月提着个篮子,在温暖的火光映照下,像下凡的仙子盈盈地朝他走来。
“月儿?”卫封觉得一定是自己累出了幻觉了,不然怎么会在这个地方看见月儿了呢。
“累傻啦?”皎月把有些发呆的卫封挤到一边,自己坐在他的木墩子上,从篮子里拿了核桃栗子往火堆里扔几个。
“哎呀,这么可糟蹋了。”有几个年长的老兵脸皮厚,当即快速伸手抢了出来,嬉皮笑脸地道:“这个得埋起来烤,不然都烧糊了。”
火堆下面的冻土早都被烤化了,正好挖几个小坑把东西埋进去,再把柴禾扔上几大块,篝火烧得更旺起来,不用多久就能把土里的东西烤熟了。
皎月学着别的样子在火堆里挖坑,棍子刚拿上手,就别人抢了过去。卫封道:“晚上这么冷,你出来干嘛?”
嘴上数落着,手上却不停,坑挖好了,先丢了一把核桃埋了,再挖个坑埋一把栗子,还解释道:“核桃先熟,栗子肉厚,放一个坑里烤不均匀。”
皎月把篮子放倒远一些,大家也都不客气,纷纷取了些来烤。不多时就有栗子的香气飘了出来,原来第一坑的几个已经熟了。
大家就这样坐着说说话,吃着烤香的或者烤焦了的核桃栗子,等到裴浚回来换防的时候,篮子里还剩下一半了。
肚子里有了食儿,人自然就觉得暖和了,卫封把位置让给裴浚,两人交流了一下巡查情况,便带上自己的人接班去了。
皎月心疼他,悄悄给他塞了个白玉子,又丢给裴浚一颗,这东西她虽不多,可也没吝啬一颗果子的地步。
虽然只陪着卫封呆了不到半个时辰,可皎月再次回到车上的时候心里踏实极了,不同于两人在家时候的甜蜜****,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好像只要彼此在身边,天地都会变淡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袭击没有成功,后面的路倒是再没有发生类似的事情,不过队伍的戒备始终没有降低。
如此又行了七八天,队伍终于到达了老山关口。
“少夫人,您看,过了这个关口,就是咱们的地界了。大将军的牙帐和大将军府都在那边呢。等到了地方,小的给您捉几只雪兔,皮毛雪白雪白,做个脖领风帽都好看呢。”
陈虎自十几岁就开始从军,对军队的感情比对家还亲,眼瞧着回到自己熟悉地界,他的兴奋简直难以言表,想表达的欲望呼啸的北风都挡不住。
皎月也早就看到一座雄浑厚重的关隘,“老山关”几个古朴苍劲的大字凿刻在一面巨大的石墙上,带着几分苍凉和锐利,远远就冲击着人的视线。
皎月想到灵级界的城池和关口都有防护大阵,就是大一些的家族聚居地也有防护大阵,若不是遇上特别重大的攻击,一般不需要修士去守卫。可凡人却只能用血肉之躯来守护自己的家园,这是何等的无奈!
天生万物,却以万物为刍狗。人从生到死不过一个自然的循环,而人却拼命地试图挣脱这个循环,或者试图让这个循环变得精彩。凡人是这样,修士又何尝不是如此?只不过大家拼的略有不同罢了。
过了老山关,皎月顿时感觉到一种无边的冷冽寒寂迎面而来!这是一种让人凝滞的冷,甚至冷极而干涩。
皎月只是呼吸了几下,长长的两排睫毛就给冰霜凝结在了一起。
皎月想起过关前听那些士兵说笑:“也就咱们那边才配说‘一口吐沫一个钉,’他娘的随你吐一口,还没落地就成冰钉了,别的那个都是瞎巴巴。”
还有人说,撒尿还没撒完就冻成冰溜子了……
皎月当时听得翻白眼,但真到了这个极寒之地,也忍不住悄悄朝车窗外吐了一小口唾沫。
也不知是不是风冻住了空气,总之,她的那小口吐沫瞬间就冻成了一小颗冰,好巧不巧,正落在走在车厢稍后的一个士兵头上!
虽然那士兵根本没法察觉有这个变故,可皎月却被吓了一跳,这可怎么办?这该怎么办?已经很久没犯过这么愚蠢错误的皎月傻眼了!
皎月傻了几息,赶紧运气把人家头上的‘祸害’给消除了,这才 悄悄地拍拍胸口,学着街边老太太的口吻轻呼道:“真是作孽啊!”
木蕊干脆扭头假装没看见,她实在目不忍睹了。
话说抚远大将军驻扎在距离老山关约百里的玄山要塞。
要塞外围原本还有一条玄阴山脉正阻挡着北方诸国,大地动后原来的玄山山脉消失了,玄山关自然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冰川,如今玄山要塞就成了楚国北疆最前沿的地界。
楚国还不是最倒霉的,熊国才是倒霉蛋。原本熊国地处北疆最外延,整个国家除了山林还是山林,就没有几处能耕种的土地,全国全民都靠打猎为生,十分的悍勇。除了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出来往周边国家抢掠,平时倒是也能混个太平。
结果一夜之间,熊国便被冰川覆盖了大半。
剩下的一小半国土也十分令人煎熬:这里一年似乎只有两个季节,从春到夏统共就四个月,剩下的八个月里差不多有五个月是万里冰封的。
好在夏天的时候剩下的山林原野还能出产一茬东西,而夏天化开的冰河里大鱼大虾十分鲜美且丰富,好歹能让人过下去。问题是幸福的时间太短,几乎一眨眼就又冰天雪地了,漫长的冬季里,动物少,冰河厚,凿冰捕鱼不容易,所以,不出来抢几趟,简直没法过年了。
皎月一到了北疆就听了满耳朵,刚刚在大将军府安顿下来,就暗搓搓地想去熊国见识一下千里冰川。
卫封却一口否决道:“眼下算是交战国,只有在双方交换物资的时候才能互相派人,去哪里还得报备,免得又奸细和探子的嫌疑。”
皎月好奇怪地道:“交战国还能交换物资?那个允许么?”她的手指往上指了指。
卫封解释道:“这你又不知道了。交战消耗的是巨额的钱粮,能不打自然是谁都不想打的。
两国相邻的村镇有时候比自己国家的还近,隔着一座山,隔着一条河的都有,几百年过来了,相邻的村镇都有彼此的亲戚,偶尔做个小生意,交换些东西,大家也睁一眼闭一眼的。
不过,碰上年景不好的时候,对方没那么多东西拿出来换,或者舍不得换,就只能靠抢掠了。”
“那他们平时多换些存粮不就好了?”皎月很是不解了。
卫封戳了戳她的额头,道:“那地方,平时都不怎么够吃,哪还能存下什么?再说,就是想买想换,谁又真的乐意喂大自己身边的狼?你以为它吃饱了就不吃人了?”
皎月觉得自己完全搞不懂这些人,一边放着别人吃饱,一边吃不饱就抢,简直比符文还深奥难懂。
不过这些还轮不到她操心,她如今心痒的是去看冰川。
皎月抱着卫封的胳膊磨他:“我就是想去看看,冰河里的鱼虾一定很好吃的。再说了,都不知道这冰川是哪来的,指不定上千上万年了呢,我去看看有没有冰凌花之类的药材嘛……”
真是快连一韵三叹都使出来了。唉,女人的小矫情也是无师自通的。
卫封被她磨的受不了,只得叹一声:“你先把府里整顿整顿,别一来了就张罗往外头跑,反正咱们回程快,过年前能赶回去就成了,你在这里玩一个来月,我总能找机会带你把这边上的几个小国走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