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悉皎家有好女在室，今请赐妻北山郡夏阿卫氏武公第七十八代孙卫封。今京城卫氏颖国公府上、承先人之礼，遣媒秦氏前来，使皎家主公请纳彩。”
“某子愚钝，承蒙卫氏颖国公府上青睐，又使媒秦氏前来，某不敢辞。”
待皎琮说完这句话，秦媒婆立马喜气盈腮地从身边的仆役手中抱过一只绑了嘴的活雁递给皎琮，道：“敢纳彩！”意思是请你接受了这提亲礼吧。
皎琮接过大雁，这纳彩礼就算全礼了。
接下来又是问名礼。
只见两人净了手，重新分左右在香案前站好，秦媒婆香案拜了拜，又问道：“秦氏既受命前来，将加之卜，敢请皎家主公，女为谁氏？”
意思是我秦媒婆受卫家所托，要你们家女儿的庚帖占卜吉凶来的，请问您给我的是哪个女儿的庚帖？咱先说好了，别搞错了。
皎琮回了一礼，答道：“媒人有命，且以礼而择，某不敢辞，女为皎氏名月，某家中嫡长女也。”你是受人所托，有依照礼仪前来，我也不能推辞了。我女儿皎月是家中嫡长女。咋样，没错吧？
秦媒婆点点头，又抱过来第二只活雁，递给皎琮：“请纳问名之礼！”意思是谢谢你，我们看上的就是这丫头没错了。
皎琮：你是得谢谢我，这么好的姑娘被你们家叼去了，送点礼不算啥。便收了第二只雁，转身递给身边的管事。
这时候秦媒婆拿了个匣子郑重地交给皎琮，皎琮也把装有皎月生辰八字的匣子交给秦媒婆。这是换了八字庚帖了。
此时卫放和皎琮请来的族长作为见证人也走上前来，拈了香，朝香案拜了拜，当众一起验看了两人的庚帖，确定没有问题后双方才仔细地收了起来，准备回头放到家庙的供案上，占卜吉凶。
如此纳彩和问名算是完成了。
然后，作为当事人的皎月和卫封也衣着俨然地被领上前来，与众人见了礼。皎月私下认为，这是为了免除‘货不对版’，特地‘验明正身’之举。
至于话本儿里写的什么姐妹易嫁，以庶换嫡，拿了别人的庚帖冒充之类的，也只能是话本里的故事。三书六礼都几千年了，要是还有这么大的漏洞那就是笑话了，便是早前有过，也早被堵上了。
当然，这是因为两家都是几百的世家，更注重古礼才如此郑重。相比今时今日，有的人家对这些礼仪已经简化了许多，更有那小门小户的，甚至纳彩连个香案都不摆，意思意思就过去了。
两家通婚，起初也许是男女双方的钟情悦意，一旦到了议亲合婚的地步，就事关两个家族了。双方不但要事前查清对方的祖宗三代，更有甚者连家族郡望都要查清楚。
所以，一旦礼成侯，很少发生诸如悔亲之类的事，因为那将对两个家族都产生不良影响。
这时候的家族都比较大，一个事例发生不在意，两个、三个、五个以后，这个家族的名声也就不好了。所以，家族名声的维护还是非常重要的。
办完了正事，卫家人也要修整几日才返回京城，大家也张罗着趁这个空闲到云雾山去散散。
卫封和卫放是到过云雾山的，但卫修就没有。
他在家里也常听人提起云雾山的名号，还有皎家的仙草和云雾茶什么的，多少他也能尝到两口，此时难免心生向往。因此，当天下午，他就暗示大哥卫放，想早些去瞧瞧。
卫修作为国公府的庶子，他生母吴氏是颖国公的妾，人算老实本分。卫修从小虽跟着庶母长大，也还没长歪喽。毕竟颖国公府上是行伍之家，战场上刀枪无眼，指不定哪天就折损一个儿孙，因此作为男丁，即便是庶子也是很受重视的。
不过卫修的武力值一般，读书也没什么天份，颖国公便给他弄了个低等的骑督尉的闲散爵位，身上没有什么正经差事，平日里帮着颖国公和大哥照看一下对外的庶务，日子倒也过得去。
也正因如此，卫放这次才带着他前来。
不用说，以后来回往返京城和皎家的就是他了。毕竟卫放作为国公府的世子，身上还有差事，哪能次次告假往这边跑呢！
皎琮此时也了了一桩心事，便让皎澈带卫修等人先行一步，自己和卫放还有事商谈，约好了明日上午在赶过去。反正县城到皎家村不过是两个时辰的路程，骑马比坐车还更快些。
皎月趁这下午的空档，把银狼师兄的话跟她爹说了一下，既然有宗门的人肯帮忙，花点灵石也算不得什么，皎琮当然没有不同意的。
而且，他还对女儿说道：“别心疼那点灵石，该花就花。老祖既然有意把家族迁移过去，那边肯定是会准备好的，到时候灵石也好，别的也好，少了谁也不会少了咱们的。
再说，这东西本来就是上界的，到了咱们手上纯属意外之财，如今能‘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想来上头的人也是乐见的。”
皎月心里无比佩服，爹爹的见识果然不一般啊！她啥时候能想得这么有深度呢？
皎月琢磨着自己毕竟挖了一个小灵矿，既然爹爹这么说了，她就再花点儿？
于是，她闷头写写画画，除了家具，又把整个嫁妆单子里能‘委托’出去的东西都列了出来，比如冠服、衣物、布帛、摆设、被褥、帐幔帘子枕靠、首饰、日用器皿和零散物件等等，又是写又是画，整整忙活了半天加一晚上，才把这些东西弄出来，交给银狼。
又数出十块中品灵石给银狼，多了少了，事后另算。
银狼颇有些意外地看着厚厚一叠单子，问道：“这是要全套嫁妆都在宗门置办的意思？”
皎月点点头道：“我爹说了，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些灵石能花回宗门再好不过了。”
而且，皎月相信，宗门里炼制出来的东西，再差也比京城里的强。如若不然，她爹还得张罗去寻手艺不比京城差的绣娘、工匠师傅什么的。安阳县城就这么一小点儿，上哪儿去寻啊？
把这些东西托给银狼师兄，皎月的嫁妆里要办的也没啥要紧的了。
当然，皎月心里琢磨着还得赚些压箱银子才是，毕竟她从前疏懒，没像堂妹那样早早就开铺子什么的，现在她手上可没几个钱！
对于如何赚钱，皎月心里大体有了盘算。
第一自然是卖酒。
她酿酒很有天分，用的基酒也是翡翠谷种出来的粮食做的，光这一天就不是别人能比得上的，还有，她用的水也云雾山深处的山泉水，天然就带着仙灵之气，两者叠加后再调配上果子，松针，药材等主料，不论是什么品种的酒，自然都是绝顶的好酒。
只是这种酒不能多卖，只能适可而止，不然也是麻烦事。
第二个是卖药。
只可惜她现在修为尚浅，炼制出来的丹药品级也较低，效果是还不错，但她不想给祖宗丢脸，很少拿出去卖就是了。
还有就是茶，这也是她的强项之一，倒是可以考虑，只是她取材于云雾山，颇有地域的局限性。
再有粮食，她拥有翡翠谷，每年产的粮食不少，品质又高，如今都在爹爹的仓里存放着。要不，跟爹爹商量商量，先卖掉一部分？
皎琮听女儿扳着指头数了一回赚钱的路子，不由敲了她一记，笑道：“说你聪明你还真不识夸，怎么又笨起来了？”
皎月揉着头顶，不明所以。
“你忘了不曾？这么些年，你翡翠谷里的仙草，粮食，难道都是白白奉献的不曾？
除了你孝顺爹爹的，皎家每个子弟，终其一生，对族里的贡献都是有定数的，不足的自然要受些白眼，超出的就要折算成银钱返还。自然，这折算是比外面便宜许多，可到底不是白给的。
你这么些年所献的东西，早超过定数了，你应得的，爹都给你存着呢！”
皎琮悠然地咽了一口茶，“区区六千两算得了什么？”
皎月顿时觉得自己白操心了。
这天，因皎琮和卫放都要给家里老人看看寿材，皎月便带着两人连同卫封一起去了一处山麓。
这里的云松虽不及石洞那边的年份长，但品质也不差多少。关键是皎月私心不想让别人靠近她和卫封相熟的地方。
“好树啊！”卫放一进树林子就深深地呼吸了几口，这里的空气中蕴含了不少灵气，自然让人格外心旷神怡，精神百倍，仿佛整个人都被洗礼了一番似的。
皎月见他也有内息，想来也是练了世俗中的内功心法的，便眼珠一眼，提议道：“这里环境不错，打坐练功都能事半功倍，这些天大家都累了，不如先此打坐恢复一下如何？反正树就在这里，也跑不掉的。”
习武之人嘛，对武功境界就没有不追求的，卫放虽然不在边关驻守了，可功夫底子没丢，如今能有这么个地方打坐吐纳，吸收灵气，再好不过了。
当即道：“如此甚好！”
于是众人纷纷各自选择喜欢的地方，散落在各处打坐修习起来。
皎月也荒废了好些日子了，她不在地上，而是几个纵身上了树，在密集的树冠顶上寻了个开阔的地方，修炼起来。
也有护卫瞧着心痒痒，想学一二，结果上了树才知道这树有多高，根本不是他们能提气上得去的。只得遗憾地落了下来，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众人上午进山，打坐到晌午纷纷收了功，没法子，独自饿了！
也不用皎琮张罗，卫放的护卫就去打了十几只山鸡野兔，还猎了两只肥狍子，大家都是露营的高手，有的起锅灶，有的烧水，多数人杀鸡宰兔子，还卸了两只狍子大腿儿，没多久，肉香就飘散了出来。
皎月找了些野果子给大家，又去逮了几条肥鱼，摘了些干燥的野生药材，丢进去一起炖了一大锅鲜鱼汤，大家热热闹闹地喝了汤吃肉，好不快活。
趁着吃饱了有力气，皎琮和卫放各自挑了一颗树，让人去砍伐，只是他们带来的斧子显然不成，最后还是皎月出手，才把两颗云松给伐倒了。
“果然是好木料！”卫放围着放倒的云松转了几圈，指点着道：“我看还是直接截成段儿的好，不然下山都是个问题，更别说运走了。”他们还得运回京城去，显然更加不易了。
皎月手起树断，掐头去尾，剩下的部分分成了四段，每段大约十尺。至于如何运回去就是男人们的事情了。
男人们呼呼喝喝地拉马牵绳拽木头，皎月偷偷给卫封使了个眼色，便往树林深处走去。
皎月边走边随手折了根树枝，拿在手上摆弄着，不多时就听见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她不由会心一笑，这人也还不算太笨。
卫封今天一直殷勤地跟在准岳父身边，有两家大人看着，他心里再有想头儿也不敢造次，只盼着时间快快过去，他好把月儿去回家，想怎么稀罕就怎么稀罕，谁也管不着！
能跟月儿独处，卫封的小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这丫头胆子也忒大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此时的山林间已经是一片深秋景象，火红的、深黄的、金橙的、深绿的、黄绿的，各种色彩斑驳相杂，把这云雾山打扮得如同一位成熟了的美娇娘。
皎月寻了一处开阔的林间草地，铺了帕子席地而坐，卫封自然跟了过去，就近坐了。
“累不累？”皎月颇有意味地笑看着卫封。这一大早的，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准岳父，皎月觉得这家伙竟比她弟弟还贴心呢。
卫封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意思，干脆地道：“不累，累也值得！”他对他爹和他爷爷也没这么殷勤过，可既然想娶人家宝贝闺女，能不付出点代价么？
皎月上下打量了卫封一回，笑吟吟地道：“你不后悔了？”
“为啥后悔？我高兴来不及呢！”卫封深深地看着皎月，握上她的手，柔声道：“只要月儿你不要后悔。我、我可能没你想得那么好，现在连个正经差事还没有……”
皎月回握着他的大手，挠了挠他的掌心，看着他的眼睛道：“我自然也是不悔的。那咱们可说好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你要是跟别个女人牵扯不清，我可不是不饶人的。”
卫封瞪大了眼睛，嚷嚷起来：“月儿，你可不能冤枉人呐，我从八岁就认识你了，还能和谁牵扯不清啊？”
又微微红着脸，嘟囔道：“再说，人家不是早给你看去了么……”
皎月轻轻戳了他一指头，嗔道：“还带找后账的？我那时才几岁？看了不也白看！再说了，小时候谁家的孩子不是穿开裆裤的？就我们那条街上，哪家男孩子的小鸟没被人看过？”
说着还“切”了一声，不屑地道：“谁稀罕！”
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小伙伴们一起玩耍，男孩子们撒尿就在树根地下，哪里还用故意去瞧啊！
卫封深深地看着皎月，心话，月儿，你以为小鸟不会长大么？！总有一天，让你知道封哥哥的厉害！
皎月见他眼神怪怪的，也赶紧换了话题，她也攒了不少话要和他说，毕竟写信总不如当面说。
“我的嫁妆都托给狼师兄去那边置办了。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哦？”卫封有些意外，道：“这是为何？”
皎月丢出玩坏了的树枝，望着前方，声音渺渺地道：“原本我爹没打算把我远嫁，嫁妆也是按照我们这边的水平备下的。如今我嫁到京城去，那些东西就不大合宜了。
我们县里的手艺就那样，想置办一副不低于京城水平的嫁妆哪就那么容易了。”
皎月瞟了卫封一眼，“灵石没了可以再想法子挣，可我爹年纪大了，我不想让他太操心了。”
卫封肃着脸，挥挥手，肯定道：“你放心，不管你嫁妆啥样我都喜欢你，谁敢说三道四，爷呼他一巴掌！”
皎月赞扬地一笑，道：“那先谢谢你了！”
“月儿，你最近都不叫封哥哥了。”卫封朝皎月抱怨道。
皎月四下扫了几眼，飞快地探过头去，在他脸上轻轻啄了一下，道：“这个比那个如何？”
卫封咧开嘴儿，“嘿嘿，嘿嘿嘿，这个好。再来一个？”
美得你！皎月白了他一眼，道：“咱们是不是要跟你们一家子人住一起？你家人可好相处？”
卫封往远处丢了颗石子，叹息道：“刚开始几年，怕是得住一块的。我们家不像你家，男儿早早就分家出去过了。
除了我二叔去了外任，拖儿带女的都在任上，算是自己过了，别的我大伯、我爹、还有我四叔都在一起过。
还有我叔爷爷，不过他们住另一边，两个府隔个花院子，不是一个锅里吃饭，就是他们常爱过来叨叨叨的。”
皎月也是大家族出身，对这些不陌生。
时下流行的分家方式是，爹死了，儿子们分家。像老颖国公已经不在了，按说颖国公承爵后，他的弟弟们就要搬出了。这样府分两份的做法，真不知好还是不好。
“还有别的么？”最好一次说完，省得她没有心里准备。
卫封吭哧半天，才嚅聂着道：“我娘也去得早，就留下我和我妹妹两个，只是，我爹……”
“怎么？你有后娘？”这个没听说啊！皎月不由稀奇起来。
“那倒不是，我爹没续，就是，他后院里有几个妾什么的乱七八糟的。”
他瞄了皎月一眼，结果就看见一张寒气袭人的俏脸，他赶紧表明立场：“我可和他不一样，我只要月儿你就够了！”
皎月黑白分明的大眼眨了眨，恩，这个重点记下了。
“那你又庶出兄弟姐妹了？”
“……两个庶弟，三个妹妹。”
皎月有些无语了，她们皎家不兴这个，安阳有是小地方，很少有人家纳妾什么的，她倒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卫封小心地看了看皎月，道：“你放心，我爹不在家，把他们都交给我管着，如今他们都被我管老老实实的，再没有谁敢生事的。”
那就是说曾经惹是生非了？
人多，矛盾就多，总之，一定很热闹，皎月对未来鸡飞狗跳得生活都有些期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