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包间里，我笑吟吟地对郑总裁说：“郑总，这一路以来，您费心栽培，想让我提升酒量。可惜我天资愚钝，死驴不上道，没有传承您老人家的衣钵。不过，虽然我不行，还有小赵在，您可一定要好好地培养他。”
郑总裁闻言连连点头，道：“你看看，我说让小赵喝酒，他还推三阻四的呢！赶紧给小赵满上，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关门弟子了。他小李是个绣花枕头——瓤里一包草，你小赵可是新娘子的被褥——有里有面！今天，不喝出个名堂来，你们真的是白白地和我出来走了一趟。”
赵万全刚想推脱，我就势说：“郑总，您说得真没错。我是先天肾水不丰沛，后天膀胱欠充盈，小肝解酒缺转化酶，脾气不足难消化，要不身材怎么能这么瘦呢？喝酒我是不行了，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你们过过眼瘾了。”
福泰祥广西分公司的当地人教着我们猜码喝酒，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众人也推杯换盏地轮番和赵万全喝酒，把个赵万全灌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第二天，我对郑总裁说昨天的卸货场面没有看到，还想再看一下，回去向公司领导汇报也好有个交代。
我们驱车前往广西当地最大的口岸交易站。离站里还有一段距离，我远远地看见在宽阔的场地中间，停着几十辆大卡车。卡车头后端装货架的四周散落着厚厚的棉被，在装货架里面则密密麻麻地散落着十几个大号的可乐瓶，瓶子里充满了冰块。
据郑总裁介绍，这就是国内目前比较通用的食品制冷保鲜运输方式——“土保温”法了。这些大可乐瓶里事先被装满了水，在低温下冷冻后形成冰块。待将容易腐烂的货物装进卡车后，立即将这些可乐瓶均匀地码放在各个货物中间。同时，用行李架上的厚棉被将四周遮盖地严严实实，尽可能地降低外界温度对于车内货物的影响。此类办法的优点是成本低廉，借助汽车高速行驶的特点，往往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可以送达客户端，减少了货物的损耗几率。不过，即使如此，仍会有肉眼看不到的细微腐烂会影响货物的品质，而且运输时间越长，货物损坏地越严重。不过，目前国内对食品的安全和质量要求远未达到发达国家的严格程度，只要没有变臭发霉，外观没有明显的腐坏，均不影响产品在终端的销售。
然而，这显然不是最合理的方式。这些货物从国外运输过来时，无论温度还是通风条件等均严格遵守了食品冷冻运输的要求。可惜到了国内段运输，一切都走样了，到达终端消费者手里的产品只能算是个半成品。
我问郑总裁：“这种‘土保温’的运输方式必然有其存在的合理性，成本低肯定是主要原因。目前，国内的消费水平远未达到发达国家的生活水准，老百姓只要食品看着干净，摸着没变质，就已经很满足了，哪会有那么多的高端需求？”
郑总裁点头道：“国内很多食品确实都为了价格而牺牲了品质，这也是当下中国终端消费能力决定的。‘土保温’法就是食品的成本与品质综合权衡后的折中产物。不过，现在这一消费观念正在转变。”
正说着，我们看到还有部分与刚才的卡车不太一样的其他种类卡车。这类卡车后面的行李架天然封闭，且里面具备了制冷设备，有独立的油箱，用柴油转换成电能对装载货物进行制冷。
我问郑总裁道：“这类运输产品和我们即将研发的新型制冷运输产品是不是很像？”
他点头道：“不错，这些都是国外淘汰后转入国内的二手产品，制冷功能只能说是勉强够用。关键是这些卡车司机为了节省发电制冷的油钱，往往不进行全程制冷，只在某个时间段内制冷，以维持货物最低不变质的要求。”
我有些担忧地说：“虽然品质略有影响，可他们确实是便宜啊。如果我们一味地追求高品质，那光是运输途中制冷费这一项成本，就要比别人高出很多。”
郑总裁信心十足地说道：“我们的进口食品附加值高，面对的客户群体都是国内的高端客户，他们对产品质量的要求更高，对价格的承受能力也更强。”
我找了个卡车司机聊了聊，出乎我的意料，他并不是本地人，也并不局限于本地的生意。他是人跟车走，全国各地货源都做。这也符合国内市场的现状：与欧美国家因地制宜、有选择性地种植和饲养不同，国内除了极个别对气候要求比较苛刻的食品和蔬菜以外，基本上是生产全国开花，就近销售。这也是我国制冷运输的质量无法保证中、远距离运输的现状所造成的。
而欧美发达国家则根据各地的气候和技术等条件，将食品生产的产区分得很清楚，各地的食品会通过发达的物流网络和严格、精确的冷藏运输体系来保障食品的安全和质量。
我问郑总裁道：“这些车辆之所以不会长时间呆在一个地方，肯定是因为局部区域没有那么多的货源。我们如果真的将新型制冷运输产品投放市场了，怎么来保障运输的持续性呢？”
郑总裁信心满满地介绍说，福泰祥公司一年四季有不同品种的进口食品，货源保障不是问题。从美国的水果、冻鱼到欧洲的冻肉以及东南亚的水果，应有尽有。
我有些将信将疑，但毕竟刚刚进入这个行业，很多事情还要留心观察。
为了进一步考察操作条件，我们一行人又去了福泰祥公司在广西当地的冷库。这冷库比邻海边，交通发达，通过海运或者陆运而来的进口食品被井然有序地放置进冷库里。
一条黄狗悠闲地躺在门口，沐浴着冬日午后的暖阳。面对如此众多陌生的来客，它的反应也仅仅是欢快地将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眼神里充满了欢乐和期待。赵万全则完全一副和狗自来熟识的模样，上前挠挠狗的下巴，而那狗也耷拉着耳朵，眯起眼睛，一副享受的模样。
这一对欢乐的二货，让这个冬日的午后变得慵懒而随意。
冷库的外运条件也很发达，硕大的冷库外，停车场地可以一次性停放二十辆以上的大型货运汽车，而冷库的装卸口也有多达十个左右，可以同时给十辆汽车装卸货之用。
郑总裁随手将刚到的芒果拿过来分给众人。我尝了两个，当真是新鲜味美，香甜无比，比平日在市场里买到的要好吃不知多少倍。
在冷库的一端，还有一条专门的铁路专用运输线引了进来，直通冷库旁边。几个工人正在将纸盒箱包装的食品放进火车车皮。
我问道：“这火车车皮的保温技术如何？”
他笑道：“还可以，这种技术是我国80年代从苏联引进来的，虽然有些过时，但总比没有强。不过，目前这种铁路的保温车皮紧俏，不是随时都能有的。等到你们的新型制冷运输产品投入市场后，我们就不需要这些火车保温车皮了，也可以不用再看铁路调配部门的脸色了。”
我仔细地查看了铁路运输专用线旁边的设施及装卸货操作条件，发现如果我们的新产品投入后，除了可以用汽运卡车拖到这里现场装货外，也可以直接用火车推到专用线里面装货，后一种方式的费用更低廉。
不过，这冷库自身的条件就很一般，从外表一看就是使用多年的库，连机械作业设备都没有，所有的装卸作业全靠人工像扛大包一样地拎上去，一次装满整车需要一个多小时。而按照临行前我在网上查到的资料，很多国内的先进冷库早已引进了机械化的叉车作业，既省时又省力。
有人的因素在里面，必然就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问题，这使我对作业过程，尤其是作业效率有了顾虑。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又去了福泰祥公司分布在国内其他几个地区的下游接货端冷库，清一色都是旧冷库，全部需要人工卸货。
这也难怪。其时国内的冷库建设方兴未艾。尽管企业选用先进的冷库，不管是作业效率、节能情况还是制冷效果都要明显高出一筹，但前期的一次性投入成本高，很多如福泰祥老板这样的民营企业家宁可少花钱，租用一个设备陈旧的冷库，也不愿意贸然投巨资建一个设备先进的新冷库。因为谁也不知道明天的市场会变得如何，在市场中不断壮大的前提是首先能够活下来。
在坐落于北京一个批发市场旁边的福泰祥分支冷库里，我们见到了负责人及一干工作人员。据郑总裁私下透露，这负责人是福泰祥老板的远房亲戚，能力一般，不过，既然有了亲戚的这层关系，显然更容易获得老板的信任。
福泰祥公司的北京分支冷库有一个年龄在二十四、五岁左右的姑娘，负责出纳工作。这小出纳很健谈，不知不觉地聊起了最近刚刚火起来的相亲节目。她满怀憧憬地说：“我和未婚夫马上要结婚了，正缺一次蜜月旅行。我们已经商量好了，由我报名去相亲节目站台等候，我的未婚夫报名应征相亲。到时候，只要我们俩能在现场如约相见，我就演一出一见钟情的浪漫邂逅，直接爆灯，让他把我牵走。牵手成功后，我们还能免费地享受一次国外的蜜月之旅。”
我啧啧称奇，心说，这世界变化太快，连电视相亲如此众目睽睽之下的节目也敢明目张胆地欺骗观众。不过，转念一想，连我都在现实生活的相亲中不断地遇到形形色色、带着各自目的的人，何况是全国范围内的相亲呢？恐怕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后数年，相亲类的节目屡屡上演堪比电影、电视剧的狗血剧情，比福泰祥公司的这个女孩上节目所怀揣的动机更世俗和功利者比比皆是，被不断曝光，让电视观众和众多网民或嬉笑怒骂，或感慨万千，或信誓旦旦地不再相信爱情，或不厌其烦地沉浸于相亲的“连续剧”中。
归根结底，这是一个不再对物质追求遮遮掩掩的年代，所有与名利相关的一切途径和内容都可以被堂而皇之地搬进公众的视野，不断地挑战公众的底线。
唯一的区别只在于，我们是否还愿意让那些遥远而美妙的近乎于虚幻的童话不断地在自己的世界里上演，哪怕只是短暂的意~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