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林致文和女会计杨大姐就乘飞机前往北京会见秦总。
第二天，林致武通知我天海车队的所有车辆要回大同年检，业务暂时停摆。我心知在林致文没有谈出结果之前，恐怕会一直停摆下去。
我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在鱼城的林间绕行，一圈又一圈，心情复杂而沉重。如今看来，项目想要在短期内盈利，不管是增收还是节支，在我们与吉生以及天海车队的合作模式下均效果有限，而铁路干线加仓储中转的方式在短期内仍只能是试验阶段。这也就意味着下个月还没有开始，我就已经看到了项目亏损的预期。区别也许只是多一点还是少一点而已，浮动的比例也不会太大。
而一旦林致文无法和秦总达成一致，则意味着天海车队的人员及车辆即将撤离，项目甚至面临着终止的风险。
我漫无目的地骑行，绕过小树林，途经庄家地。乡间的小路曲折不平，泥泞不堪，却在雨后泛着清新的气息，让人心旷神怡。道路两边的庄稼青绿闪亮，在宽阔的天地间盎然生长，旺盛茁壮，显得欣欣向荣，充满生气。几个稻草人歪着脑袋，斜斜地挂着斗笠，在田间颇有架势地守护着幼苗，又好像主人般敞开了双臂，迎接着四面八方的来客。
这样悠闲惬意的乡间景色，我自来到这里后的三个多月里，却从来无暇驻足欣赏。
我停下了自行车，挽起裤脚，脱了鞋袜，踩在松软的泥土中，心情也为之一振。我索性脱了衣服，光着膀子在田间的小路上不断地奔跑，身旁飞快地掠过一片片的青绿，耳边有微风擦过，回荡着微微的细语。
当我感到筋疲力尽、再没有一丝力气时，我的烦恼似乎也被一股脑地甩了出去。
我回到办公室。由于今天没有业务，项目组的人员也变得悠闲起来，瘸柺李在和未婚妻讨论着结婚的计划和安排，王正在和怀孕的妻子视频聊天，小曾则在玩着电脑游戏。这一切都是那么地安静、祥和，仿佛和外面纷乱的世界毫不相关。
然而，事实却是我们在亏损，而我正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不过，他们不是领导，只是临时抽调过来的人员，做好份内的工作即可。这一刻，我颇有点羡慕他们的无忧无虑。
项目进展迫在眉睫，我不得不打起精神，思路也活跃起来：
我们公司目前做过的食品生产企业的冷链物流已经不在少数，如果能够将这些分散在全国的货源网络有效地串联起来，就能够提高公司的市场份额和盈利能力。管中窥豹，从吉生的项目可以看出，降低车辆的空返比率，提高往返程货源的质量，进而获得较高的价格是盈利的关键。
秦总冒着亏损的风险和吉生合作，恐怕也是看中了吉生发往全国各地货物的现成网络，希望借此机会能够进行冷链物流在全国的网络布局。而长期来看，天海车队做不了这一点，他和我们一样，对山西以外的货源并不熟悉，也没有更多的货源网络和成熟经验。同时，他的投资车辆成本高昂，连带着也提高了我们的运营成本。
如果要想在短期内获得网络资源，就必须找国内中、上游、既有货源又有车源的冷藏车队，这些车队少则几十辆车，多则几百辆。
张大磊在冷链物流这个圈子里颇有人脉关系，通过和他的聊天，我了解到目前这些中、上车队的网络健全，货源组织能力强。而更大的机遇在于，受制于目前国内不景气的冷链消费市场，大部分车队都盈利不佳。如果此时，我们能够发挥资金实力的优势，扶持一到两家既有的冷藏车辆资源丰富、网络能力较好且服务质量规范的中、上游冷藏车队，在短期内有效地补充我们公路运输能力欠缺、降低单个项目成本的同时，对公司中、长期布局全国冷链物流的网络，提高冷链服务方式和质量等方面均具有重要的意义。
如果我们开出给天海车队一样的包车价格，甚至更低的价格，就可以吸引到这些具备比天海操作经验更丰富、设备更丰富，即合作即用，不需要额外购置，且对公司在未来发展其他冷链项目起到重要支撑的合作伙伴，对公司未来冷链物流的发展绝对是一笔重要的财富。
我越想越兴奋，翻来覆去想了几遍，觉得自己的思路没有问题，便给张大磊打电话。
电话那端的张大磊周遭充斥着婴儿的啼哭声。他一接电话就开始倒苦水：“养个孩子真不容易啊，这孩子天天哭闹也就罢了，还三天两头地生病，真的急死人了。”
我问道：“怎么了？你们两口子身体不是都很不错吗？”
他无可奈何地说：“孩子生下来脐带掉得早。听老人说，这样的孩子肠胃不好。这天天拉稀的，可真愁人！”
我幸灾乐祸地说：“当爹妈的可不就是给儿女做牛做马的命嘛！你儿子最好是蹿一坨稀释喷到你的脸上，让你真实地体验一下当爹的幸福。”
他没好气地说：“你有事快说，有屁快放，”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有屎快拉！”
我赶紧补充道：“少他~娘地套我，我喷你一脸屎，回头你认我当儿子是吧？”
他哈哈大笑，说：“小子反应还挺快！”
我把自己想并购优质冷藏车队的思路跟他说了。他沉吟道：“想法倒是好想法。我们再找几家知名的冷链物流商，开展战略合作，继续扩大车队规模，并由我们统一管理。这样一来，我们既可以在合作模式上形成吉生和志化的共同开发体，运输标准则全部采用冷藏车运输，齐心协力推广山西的冷藏食品走向全国；又可以通过引入外部的物流商，分担风险。不过，我担心咱们公司这些人的能力不行，成不了大事情。”
我无奈地说：“大哥，我求求你别再愤青了。现在已经火烧眉毛了，兄弟我只有铁了心要霸王硬上弓了！”
他淡淡地说：“我还真认识几个做冷链物流运输的同行，而且都是总监级别的。人家做这行很多年了，经验可比咱们丰富多了。不过，目前行业确实不景气，都说冷链是朝阳行业，但现阶段中国老百姓的消费能力有限，对食品的价格敏感性也高，只要没有安全和质量问题，对食品的保鲜和冷藏水平不怎么在意。”
我迫不及待地说：“你赶紧给我联系联系，争取能和我们公司的领导谈谈。”
张大磊沉默了半天，说：“咱们公司就愿意给人画饼，描绘未来，我怕……”
我抢过话头道：“怕坑了你哥们是吧？你哥们是不是都是傻子啊？人家不长脑子吗？没有判断力吗？用你替着瞎操心？总监级别的怎么着也比你聪明吧？”
张大磊哭笑不得地说：“好了，好了，我服了你了。一会儿我再不答应，丫还指不定冒出多少个反问句和惊叹号呢！”
后来，张大磊真的“忽悠”了两家公司的总监，很有兴趣准备和我们公司会谈。我将情况向秦总作了汇报，秦总由于出差在外，安排了刘总监接待。
我在鱼城眼巴巴地等着好消息，最后，却只等来了一盆冷水。张大磊说人家那两个公司的总监谈完后，对我们公司的印象不怎么样，主要是刘总监的专业能力被人家笑话了。
我颇为不解地问道：“我们以铁路运输为主，又刚刚做公路运输，不专业很正常啊！”
张大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不专业就老实听着呗！咱们的刘总监倒好，为了显示专业，不知道从哪个下三滥的车队那里听来的野路子，现学现卖，什么司机要严管，车队调度系统要天天盯梢，适度抽查，俨然给人家总监讲课的架势。人家是正规军啊，用的着你这游击队的来给上课吗？你知不知道，人家的车队司机可都是入了股份的，年底车队分红情况直接关系到人家司机的年收成。人家的管理经验多丰富啊，早就实行股份制了，司机就算是想偷油、漏油，耍小心眼，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在公司的股份吧？”
我一猜，刘总监肯定拿着和小车队老板沟通得来的经验来和人家大公司谈，虽然可以糊弄一时，然而，无论是对车队管理的经验，还是对市场行情的理解和把握，显然都和张大磊请来的总监不在同一个层次上，无异于鸡对鸭讲，完全不在一个频道里，最终草草收场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我不死心地问张大磊：“要不，我们再找公司内的高手和人家谈一次？”
张大磊反问道：“咱公司有高手吗？”
我想了想，似乎除了秦总，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林栋虽然销售很厉害，但他不管冷链的市场，业务能力稍逊。
我又询问秦总是否可以和对方再谈一次。秦总反馈说没有时间，我又不好意思说刘总监让人家瞧不起，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过了几天，林致文回鱼城来了。他新剃了头发，显得精神焕发，又恢复了之前一团和气的慵懒模样，杨大姐也不再粉脸挂霜，有了祥和的笑意。我之前已经从刘总监那里获得消息，秦总最终拍板和天海车队签订了包车协议，价格按照之前给林致文的承诺，一分钱也没降。
我心说，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天，古大姐打来电话，告诉我公司决定调回王正做其它的冷链项目，即日起将会新来一个同事接替他的工作，让我尽快协助做好相关工作的交接。
两天后，王正走了，用瘸柺李的话来说，他脱身了。
新来的同事王小光在公司的时间也不短了，业务上却一直没有什么大的长进。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竟是：“李经理，我们什么时候能够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无奈地笑笑，不置可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