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岳是在没有和我打招呼的情况下直接发邮件通知了内部竞聘的事情,并提交给了新任人力资源部经理,时间定在了一个月后,秦总和古大姐也参加面试。这显然是经过了两位领导的认可。
过了几天,她在外出差时,忽然给我打来电话说起竞聘的事情,并象征性地询问我的意见。
我心说,你既然已经发了邮件昭告天下,我就算说不同意又能如何?但仍假意表现出支持的态度说:“我觉得这不仅是一次形式上的突破,对年轻人的发展也是极为有利。一方面,内部竞聘打破了员工一直以来只能被动接受提拔的方式,有了更多展现自己的机会;另一方面,目前很多员工,尤其是年轻员工心浮气躁,眼高手低,总觉得自己的才华被埋没。这下好了,给他们机会来展示自己,是骡子是马都拉出来溜溜,别老是在部门内部瞎吵吵。这个形式很好,我坚决支持。”
然而,我却不可能不考虑这次竞聘带来的后续深远影响。
葛晓红这大半年来对王岳言听计从,且执行彻底,俨然已是王岳的左膀右臂;小曾尽管业务不错,但不会迎合王岳,所以虽然为王岳倚重却并不信任。季小洁上次的升职建议被驳回已经证明了王岳对她的否定。至于新来不久的刘艳,尽管和王岳私交不错,且干活麻利,但显然还没有形成气候。
如此分析下来,王岳大张旗鼓地为葛晓红量身定制了此次升职仪式,并已经获得了秦总和古大姐的首肯,所谓的竞聘不过只是个形式。
对我而言,此消彼长就是最大的威胁,甚至,这已经正式拉开了王岳将我边缘化的序幕。人在职场,一旦上位,短短几年就会飞速发展,势不可挡。一个王岳已经让我寸步难行,到时候如果葛晓红再升得快点,那我就更难了。让一个比自己小却什么都不懂的女人对我吆五喝六?何况我才三十出头,总不能一辈子这么隐忍挣扎,浑浑噩噩。
我曾经将自己的担忧说给父亲听。老头儿劝我道:“给你这么多钱,又不用你担主要责任,不操心不上火的多好?”
父亲的意思是,只要我稳扎稳打,即使不如王岳发展的那么迅速,但凭资历也能逐步往上走。我猛然想起早年间我所鄙视的倚老卖老,如今,我竟要和他们一样了?
眼看自己的职场发展遇到了天花板,无法更上一层,如今又被对手不断扶持新生力量,当真是职场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过一年多的时间,我已经从跃跃欲试、不断尝试突破既有顽固势力的初生牛犊变为了需要为自己的领地而苦苦坚守的保守分子,心底的悲哀可想而知。
我终于意识到我的职场中年危机已经拉响了警报。前途目标遥遥无期,后面追兵如狼似虎!我一步也停不下来!停下来就面临着被淘汰的命运。
人无法和际遇抗争,既然王岳如日中天,而我又寄人篱下,必须学会忍耐。然而只要给我机会,我仍然想打几次漂亮的反击,即使无济于事,也不能让王岳赢得太轻松。
平心而论,葛晓红能力尚可。而且我深知“金子总会发光”这一万古不变的真理,想要阻止真正人才的发展是徒劳无功的。
一天晚上我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身处一个狭小的电梯里,周围全是女人——古大姐、王岳、葛晓红,她们个个对我横眉冷对,将电梯狭小的空间占得满满当当,挤得我呼吸困难,最后终于气闷惊醒。
连着两周,我都心事重重,苦思对策。在单位要强颜欢笑,虚情假意,回到家里却马上愁眉不展,一言不发。更让我猝不及防的是,这种忧虑不仅体现在了我的精神上,甚至影响了我和蕾蕾做~爱的质量。
有生以来头一遭,我发现自己不行了。毫无征兆和任何身体的不适,只是临门一脚变成了提前缴械。
一次不成,我心里发慌,开始迫切地希望用第二次的胜利掩盖第一次失礼的事实,告诉自己不过是个小概率的偶然事件。
然而,越是如此,越是适得其反。第二次、第三次,我次次失败,已经彻底沦陷。
这更是让我心惊胆战。
难道真如别人所说,二十九岁和三十岁看着就差一岁,可内容差了十万八千里?而我的中年危机竟已经体现到身体上了?
我开始变得情绪烦躁起来,稍微闲下来就坐立不安,六神无主。
蕾蕾却并不介意我身体上的异样,在她看来,这种事情可有可无,而我的狼狈表现也可能只是最近劳累引起的,可以很快过去。她甚至开玩笑说,无性的爱情才是真爱。
对于她的反应,我有些气急败坏却又满怀好奇地问道:“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看上了老子的人品,还是贪图老子的色相?”
她亲昵地用食指挑着我的下巴,媚眼如丝地说:“老娘看人品更要色相。”
我们相处的越久,她对我的依赖就越重,甚至有的时候,我因为加班的原因回到她的宿舍已经是晚上8点多钟,而她还没有吃饭,只等着吃上我做的饭,并言之凿凿地表示就喜欢我烹饪的口味。
这让我又好气又好笑,只能无奈地抓紧做饭,再哄着她睡觉。有时候我常常有种错觉,我就是她的老妈子,而她不过还是个孩子。
到了第三周,我终于缕清思路:既然提拔葛晓红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那我就要尽量的把这件事情搅黄。即使不能搅黄,也要最大限度的拖住葛晓红,不让她竞聘到最擅长的岗位上。
此次虚位以待的四个主管职位,信息系统开发升级是全新的工作,最耗时耗力,也最不容易出成绩;风险控制涵盖合同和价格等核心业务信息,最能掌握实际业务资源,成长最快;后台客户服务支持最可能出成绩;而结算主管更是决定了我的权利范围。
我为自己定下了应对策略原则,一定要尽量减少葛晓红任职主管岗位个数,同时尽量把她挤到信息系统开发升级的主管位置上。
而这就需要竞争者的引入。
自发布竞聘通知两周以来,只有葛晓红报名参加竞聘,而其他年轻员工均已经默认了这个事实。为了让更多的竞争者加入战团,我开始四处游说。
尽管这次是专门为了葛晓红的竞聘会,但我想秦总并不会因为有葛晓红以外其他年轻人的参与而恼火,相反,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乐见于年轻人敢说敢做,力争上游。何况,这些年轻人即使不论成功与否,都必然会感激我的提携和栽培之意,这种不出力白白做人情的机会我当然不能放过。
部门目前十个人,除了几个小富即安,没有更多追求的中年人外,更多的是刚进职场两三年左右、跃跃欲试的年轻人
我的游说目标首先就锁定在了季小洁身上,我很奇怪此次她的默默无闻,和她先前争取自己利益的坚决态度迥然不同。
她很可能是仍在为上次王岳否决了她的提职而耿耿于怀,同时也因为看清了王岳此次主推葛晓红的意图而心灰意冷。
我很清楚对她这个小辣椒,只能用激将法,将她内心的那团火点燃,这样才能真正焕发出光彩。
一个下班后的晚上,我和她通了电话,电话被接起时周遭的环境人声鼎沸,喧哗热闹。显然,她不是在KTV就是在酒吧狂欢。
我开门见山地问道:“这次内部竞聘你怎么不报名?”
她在周围热烈气氛的感染下放肆而大声地答道:“姑奶奶不稀罕这点儿骨头,谁愿意为了这点骨头而摇尾乞怜就让谁去吧。”
我无可奈何地说:“等你静下来给我打个电话。”
晚上十点钟,季小洁的电话来了,我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一个人只要还有想法就好办,怕的就是完全破罐子破摔,无欲无求的消极分子。
她开口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也谢谢你对我的关照。可是我不想再争取什么了。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享受生活,然后找个好男人把自己嫁出去。”
我淡淡地问道:“你的火爆个性哪去了?你父亲正经是个人物,敢做敢为有担当,这才有了他今天的地位。怎么到了你这一代就这么没有出息?你平日私下里心比天高,现在给你机会展示自己,你倒往后缩了?”
她不为所动地说:“人在每个阶段的追求不一样。我年龄也不小了,未来家庭生活才是我的重心。”
我逼问道:“我让你放弃家庭生活了吗?我也不提倡你为了工作放弃自己的生活。一个主管而已,又不是让你去竞聘总统。你连试的勇气都没有?”
她语气有些缓和下来,吞吞吐吐地说:“这次明显是王岳想要名正言顺地扶正葛晓红,我去了也不过是个陪衬。我凭什么…”
我不耐烦地打断她道:“你别老是一副全世界欠你一样的语气。什么叫凭什么?凭你内心的真实想法。你内心想不想发展自己比谁都清楚。就算真实情况如你说的那样,机会渺茫,你去一次还损失什么了?机会是自己争取的,我当年只能被动地接受安排,空有想法却没有展示的舞台。你倒好,给你机会都不要。我告诉你季小洁,人这辈子的机遇也就那么几次,你抓住了,人生就会有一个突破。你放弃了,这一辈子就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了。”
她语气犹豫不决地说:“工作我倒是不怕,可就怕跟领导说话,我嘴笨。”
我呛她道:“你知不知道人家葛晓红同时竞聘了内控主管、后台客服主管和结算主管三个岗位?人家没做过这个都敢竞聘,你都做了三年了,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你嘴笨?给自己争取利益时跟嚼了炸药一样,突突突地到处轰炸,见谁骂谁。怎么到了正经场合说不出来话了?”
她带着求饶的语气道:“谢谢你的好意,我真的不想再干了。”
我进一步说道:“好啊,不干就不干吧。可是你千万别过后再反悔。到时候人家葛晓红成为主管后天天指导你,外行领导内行,你觉得你能受得了吗?再过几年,比你更小的年轻人成熟起来了,人家也压着你一头,你这臭脾气能忍受得了?”
她显然已经被我的气势压制住,轻声狡辩道:“过几年再说呗,人的际遇谁能说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