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还未落山，月儿已心急地现出清白的身影。早早和龙龙不敢贪恋夕阳下千峰着色、如海涌浪的景色，在山道上急匆匆赶路。连红毛阿利也不被各种气息所诱惑，只是快步向前。
他们今天担负了重要的使命，来龙溪寻找孙大爷，访问捕鸟的经验，顺便探探他的口风，愿不愿去千鸟谷帮助捕鸟。清早动身，把头发都走湿了，跑了二十多里的山路，好不容易找到了落在深山窝里的龙溪，寻到了孙大爷的家。可是，迎接他们的却是……真是一言难尽！
唉！世界上的事情为什么总是那样复杂呢？就像这紫云山区，层层叠叠、云海雾嶂、变幻无穷呢？
两人装着心事，默默地快速急行军，只有山风伴着林涛呼呼地摇撼着大山，路也显得特别长，道也显得特别险。龙龙多想早早能说上两句逗笑的话，可他像把舌头丢在孙奶奶的家。他感到累，特别是肩上又酸又胀，这才发觉是双筒猎枪的帆布带勒的，连忙换了个肩。
龙龙的衣服后襟被拉了一下，他回头看到早早要他注意前面的动静。
阿利连连喷着响鼻，不安地向着前方张望。龙龙这才注意已走到了黑煞冈，心一下提了上来，全身的细胞都处于紧张状态。
黑煞冈的山势倒不特别险，只是森林特别密，多是粗壮的阔叶林。冈下四周却是一色的灌木丛，这使它像是阎罗殿前一位阴森森的黑煞神。传说它是黑煞神，还有另一重要原因，黑煞冈一年365天都被一种黑雾所笼罩。
按理，这在以云海雾嶂著名的紫云山也不算稀奇。但它怪在周围的山峰、幽谷都清清朗朗时，它却每天早晚蒸腾，连三九寒天也是。上午不到十点不见林子，下午四点后就开始冒出雾气；又还奇在那雾，那云是黑幽幽的，这在雾清云白的紫云山实在独一无二。老年人都说这是黑煞神的杰作———“鬼下瘴”，谁要过这里都得头皮发麻。但这又是一条卡住两个山口子的必经之路。年轻人不信邪，说是这里可能埋藏了什么稀奇金贵的矿物；或者是地下的温泉，以另一种方式向外散溢。多次向有关部门反映，希望地质部门来揭开黑煞冈的秘密。
幸而谁也没有因为穿过这黑雾时中过毒，只是容易迷路。森林中屡屡发生充满恐怖、令人胆战心惊的事情。传说有位山民贪图赶路，夜里迷失在冈上林子里，说啥也走不出去。他又累又乏地在块崖下睡熟了。迷迷糊糊醒来时，觉得肚子上热烘烘的。他用手推了推，毛茸茸的，惊出一身汗。
妈呀，一只斑斓大虎正把他的肚皮当枕头，鼾声阵阵哩！
从此，好心的山民，特意每年都在这里清理一次道路，重树路标。
在早早和龙龙这次龙溪之行前，凤鹃外公、王老师原本是不同意的。但经不住孩子们的一再请求，更何况事情也确实紧急———赵青河不得不回庐城去接受对研究课题的审核，而捕捉相思鸟的工作又迫在眉睫。三个孩子为了帮助赵叔叔，精神实在感人。但凤鹃的外公还是懊悔不该透露了龙溪有个孙大爷会捕相思鸟。
外公很懂得孩子们的心，若是坚决不同意，他们会自己冒险偷偷去的，那样危险反而更大。自己的年纪又大了，无法领他们去，所以作了周密的考虑后，还是放他们走了。
两个小伙伴上午经过时，就是严格按照凤鹃外公说的几条规定，顺利通过了。但由于孙大爷那边的情况发生了变化，拖延了时间，未能在四点钟之前穿过黑煞冈。
阿利收腹紧毛地立在那里，也未敢轻易蹿进已经黑雾弥漫的黑煞冈。眼皮眨眨就是个主意的早早，更是一言不发地立在那里，这使龙龙急了：
“还想在这儿过年？快做决定吧！回去迟了，凤鹃、她外公、王老师都要着急的。不管咋样，咱们是非过去不可！”
早早何尝不是这样想的，但阿利的表情，说明前面定有野兽。是虎大爷豹二爷呢，还是只是小不点的黄麂、獾子？他不得不格外小心谨慎：
“当然得闯过去。只要不是老虎摸到鼻梁，没有咱的话，你也别开枪。再说，要是捅了娄子，学校、王老师以后还会同意咱们参加捕鸟、组织鸟学小组？”
龙龙爽快地说：“中！”
他摸出了两颗大号霰弹压进枪膛，把猎枪提在手中。早早抢前一步，向阿利发出信号后，就一头扎入了黑煞冈的森林中。
进入原本就幽暗的林中，真像进入了魔鬼的世界。阴湿，带有树叶腐烂发酵的酸霉味，直往鼻孔里钻。这里、那里蒸腾起的黑雾，犹如山妖树怪扭着腰肢，在森林里游荡。野兽、鸟雀发出的各种音响，被森林的回声改造得特别可怕。
两位小伙伴已经历过山野的洗礼，但走在林中的小道上，两眼还是睁得像灯笼，忐忑不安地搜索着一切可疑的影子。就像那浓枝密叶、攀藤扯蔓的绿色墙壁后面，随时都有可能伸出魔爪一般。
越是怕，越是出鬼，早早觉得有谁扯了他一把，惊得回头一看。原来是棵老虎刺挂住了衣服。龙龙正要说什么，他却擦了擦头上冒出的冷汗，说了声“没什么”，又往前走去。
龙龙还是忍不住说：
“阿利也学会吓唬人，刚才那种如临大敌的气势把咱都吓得魂不附体。你看，进了林子后，它倒反而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在前领路了。”
早早提着的心也稳定了一些，但他心眼多，不禁又有些怀疑。这么多天的相处，证明阿利的嗅觉是灵敏的，更不会像龙龙说的是为了“吓唬人”。好像是为了回答他的怀疑，只听前面“哧啦溜”一串响，一只黄麂样的小兽蹿到了路上，闪电似的向前跑去。
龙龙惊得“啊呀”一声，本能地端起枪就要放，早早的手已拦住，他这才清醒过来，向阿利发出追击的命令。
惊魂未定的龙龙正要舒口气时，感到左方上空只晃动了一下，又一只形似黄鼠狼的小家伙，从树枝跃下，擦着他的头皮落地，尾追黄麂去了。
早早慌得连忙大喊：“回来，阿利！”
“你嫌黄麂的肉不香？阿利抓住它，咱们也不空手回去呀！阿利，追！”龙龙见是这两个小不点的家伙，浑点子自然要冒出来。
“阿利，回来！”
早早气急败坏地变了腔，举起威胁的手势，又扭过头来，狠狠地盯了龙龙一眼，使用从来没有说过的粗话：“你晓得个屁！”
无所适从的阿利不知听谁的好，但还是慑于早早的威严，回来了。龙龙见早早如此变色，心里也有些虚，但嘴里还是嘟嘟囔囔的：
“咱也没放枪，抓个野物也不犯法……”
早早还是毫不客气，用了和平时一点也不相同的语言：
“你才喝了山里几口泉水，就以为懂得了山情世故？还差十万八千里哩！我问你，咱们是来打猎的，还是帮赵叔叔调查的？”
“为捕鸟的事，咱心急得不比笆斗小；为了找孙大爷……”“现在不开评功会。快赶路！走出黑煞冈，就是胜利！”早早的话使他警觉起来。林中更加暗淡了，黑雾使前面有些朦胧，两人拉短了距离，更快地迈着步伐。
早早听老人说过，深林里有种小野兽“绿衣”，长得和黄鼠狼形似，最喜欢吃野兽的五脏六腑，凶狠得专找老虎、豹子干仗，更别说那些野猪、獐子。作战的方法是占据空中优势，从树上跳到对手的身上，像个优秀的骑士，紧紧抓住，然后用刀子般的锋利牙齿，咬通肋下，钻进去，搜肠刮肚。对手忍不住疼痛，又无法和敌人作战，只得狂奔乱突，最后猝然倒毙。
刚才那场面，就有些奇特。说是撵黄麂吧，它从树上下来的；说是偶然碰上的吧，它又是紧跟在黄麂后面。在现时这种情况下，他宁可相信那是真的。因为它虽不伤人，但他要保护阿利。倘若阿利和它发生冲突，有个闪失可怎么好。阿利现在也是他们的主力队员啊！
眼看黑煞冈已过去多半了，两人心里轻快多了。再说长时间的高度紧张，也容易使眼睛疲倦，更何况他们已跑了一天的山路。
两个小伙伴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没想到阿利抬头止步了，还没等早早要龙龙注意的话出口，迎面已扑来沉重急速的蹄声、喘息声，蹿来了一头黑乎乎的大怪物。
“闪开！”
早早只来得及大喊一声，说时迟、那时快，黑乎乎的庞然大物已风驰电掣般撞倒了扑上去的阿利，冲到跟前。
早早只得往旁一闪。
愣头青龙龙先还端着枪，紧急时却扣不动扳机。
眼看就要被撞上，幸亏跌倒一旁的阿利，已灵巧地转过身，勇敢地追来。它看到小主人的危险，但已追不上敌人，只得厉声狂叫。
那家伙不知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惊的，还是看了一眼对手，偏了偏头，龙龙才未被它伸出的两支短剑般的利牙刺倒。
但龙龙还是闪迟了一步，被那家伙屁股轻轻擦了一记，歪倒了下去……“当心，是野猪！”
已经滚爬起来的龙龙，听早早说是野猪，心更慌了。他听说过公猪，长有锋利的獠牙，能像掘土机那样，翻地三尺；谁要一枪没能把它放倒，受了伤的野猪发起疯来，能顺着火药味导向，专找人拼命。他正要和早早说什么，只听头顶上的树枝像被枪弹擦过，一条黑影已飞到前面，龙龙觉得很像是开头见到的黄鼠狼，想看个仔细时，它已俯冲向地面……怪事！庞然大物的野猪，一见迎头拦截的那小东西，连忙紧急拐弯，在丛莽中开出一条路，张开血盆大口，掉头往回跑；正巧，和紧追的阿利撞了个满怀。
阿利哪是它的对手！但阿利灵巧，只将前蹄一立，做出要掏野猪眼睛的架势。野猪急得将血红的眼睛闪开，阿利就势侧身一滚，躲开了野猪锋利的獠牙……“开枪！”
刚才的瞬间，早早已把龙龙拉到一棵大树的后面，这时下达了紧急的命令。龙龙觉得手抖得慌，心里骂自己：
“窝囊废，咋能怕成这样！”尽管只是骂，还是禁不住手抖，扣不动扳机……“咋啦？”
“扳机死了！”
“查保险。”
就在龙龙心急火燎时，那边的追逐场面发生了更奇怪的变化。追野猪的黄鼠狼似的小家伙，还未明白怎么一回事，却真的一头撞到了刚爬起的阿利身上。虽然力量很小，但阿利被撞蒙了，那小东西却清醒得快，像是见到鬼似的，一撇身子，纵身猴到了树上，哧溜到树顶，才小心翼翼地回首探望龇牙咧嘴的阿利。
阿利这一愣神，可急坏了早早，眼见野猪已快冲到跟前，龙龙的枪还是哑巴。
“阿利！”
阿利又向野猪冲去。
这当儿，龙龙被早早提醒，一摸保险，唉，该死！真的没打开！
“砰！”
猝然响起的轰鸣，把黑煞冈森林中敌对双方的每一位，都吓了一跳，随后各自的行动就不大相同了。
对阿利说来，枪声是冲锋的号角，激得它热血沸腾，勇猛地向野猪冲击。
野猪打了个趔趄，带着伤口，沿着铅弹呼啸指示的方向，寻找对手搏斗。
早早不明白，龙龙为啥不再将枪膛里还有的一颗子弹射出，但已来不及说了，只是猛跨一步，使劲推搡龙龙：
“傻羊，还不围着树兜圈子！”
枪响后，龙龙吃后悔药了。平时不是明白得很吗？打野兽要找它弱点，打头虽容易致命，但头盖骨厚，难以穿透。刚才一枪，不知是心慌未瞄得准，还是未中要害？这一想也有用处，使他冷静了下来，才未贸然再将那颗子弹射出。他要射它心脏部位。横冲直撞的野猪正拱起丑陋的嘴脸，挺出“短剑”，离他只几步路了。他还未瞅到机会，只得撒丫子跑起来……早早像是野猪不知他在哪似的，大叫了一声。
谁知野猪真听话，就偏偏朝赤手空拳的早早直撞去。早早每个细胞的机灵劲都调动了起来，早把“害怕”二字丢到九霄云外，稳稳实实地一扭身，躲到树后。
龙龙看到了野猪暴露出了侧面，就想开枪，可是霰弹出口一大片，生怕误伤了早早，急得又往这边跑来。
谁知野猪已一折转，横向拦头冲击早早。
早早没料到野猪这一着……正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追上来的阿利往它屁股上就是一口。
野猪疼得地动山摇地吼了声，疯狂得蹦起，抖动獠牙，刺向阿利。阿利虽然让过了冲刺，却着着实实地挨了记野猪提起的蹄子，摔到几尺外……阿利已为早早争取了可贵的时间，他已转移到野猪的后面。头脑清醒的龙龙也乘机又压进一颗子弹，心里也踏实了许多，将枪依靠到树干，瞅准了野猪再次转身时暴露出的前胸，啪的一枪。
野猪一蹦几尺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龙龙冲来。龙龙躲闪不及，虽有树干挡着，还是被那威势震慑得一屁股坐地，但倒是始终把枪口对着它。
只听先是“嘭”的一声，接着是“咕咚”一下，又是“哗啦啦”一阵枝叶的响声……山野顿时寂静了下来。
早早径直向阿利冲去，抱起已挣扎着站起来的红毛狗，抚摸着它急速起伏的肚子，又把脸贴到它湿漉漉的脸上，泪水忍不住掉了下来：
“好阿利！勇敢的阿利……”
阿利也强忍着痛苦哼了哼，仿佛是为了安慰小主人。早早心里更是难受。
龙龙站起来，转到这边，看到插在树干上的两根断牙，和倒毙在血泊中的野猪，不禁吓得吐出舌头，半天也缩不回去……这场前后不过四五分钟的搏斗结束后，两个小伙伴像是骨架散了似的瘫坐在地上。这时，他们才听到风紧了，森林里像海浪般奔腾喧闹起来。雾也浓重了。透过树冠已看不到天空的晚霞。看样子，林子外也已是暮色垂落了。早早说：
“咱们不能歇了，还是赶路要紧。秋天的野猪好成群。刚才又响了枪，路上难保不再有野兽。出了林子过了冈，还有不近的路！”
龙龙抖擞起精神，检查了枪和子弹。阿利往下蹭，想自己走，可早早还是把它抱着。
没走多远，早早招呼龙龙：“你听！”
龙龙一震，紧张地支棱起耳朵，仍是只有苍苍茫茫、浑浑厚厚的林涛。
“像喊山声。”
经早早这么一提示，龙龙才在呼啸的树海中，隐隐听到了拉腔拖调的“啊———”
“对空放一枪！”早早的眼，闪着亮晶晶的喜悦的光。
龙龙换了颗小号子弹，枪口朝天，扣动了扳机：一串火光喷出，带来了一声嘎嘣脆的鸣响。
两人在林子里撒开腿跑起来了，迎面也传来了脚步声。
“龙龙！”
“王老师！”
王老师和两位男老师，在老乡带领下，风风火火地来迎接他们了。原来是凤鹃外公和王老师看他们未按时回来，怕生出意外。
龙龙从来没有感到王老师是这样的亲切。自打千鸟谷回来后，她不再讨厌他们爱鸟了；反倒是仔仔细细询问了情况，还说学校正在讨论怎样组织课外爱好小组；对今天的行动，也是支持的。王黎民也把心放到了实处，先头的两起枪声可把她急坏了。早早只是一个劲地可怜阿利。
当一行人踏着月色，到达凤鹃外公家里时，凤鹃也已从山上回来。
谈了黑煞冈的惊险，龙龙说：“我今天才知道啥叫‘魂不附体’。”
外公去调理阿利，外婆忙着烧饭。凤鹃等不得许多，忙问：“找到孙大爷了？”
“没。”早早说，“找不到了。”
“没这个人？”因为外公也只是听说龙溪有个孙大爷，还从未见过面。另外，深山里常常是这个山坞住了三户，那个坑口安了两家。跑错一条山沟，半天见不到一个人影。凤鹃又问：“是地点没问清？”
“房子还在那里，”龙龙做了个鬼脸，“只是孙大爷做了护鸟神啦！”
“已过世？”
三个小伙伴在讨论这事时，都对这次出访抱有希望。谁想碰到这样的事，凤鹃也着起急来。
早早说话的语气，像个老人精：“一个挺和蔼的老爷子，听说是为上山逮小雕。小雕的窝在石壁上。孙大爷瞅准了，等老雕离窝打食哺雏时，他上去了。可能是年纪大了，腿脚不便，石壁又陡，费的时间长了。孙大爷刚把小雕放到背篓，老雕转回了头。一见家里遭了劫，丢下抓来的兔子就扑人。孙大爷见事不好，扔掉小雕，顶着个背篓护着头。手放慢了，被老雕抓了一把，骨头都露了出来。他亏得沉住气，忍着疼，乘老雕往上飞、准备再俯冲时，用脚踢得小雕叫。老雕一见儿呼女喊，才丢下孙大爷去护雏。孙大爷当时保住了命，到了家里，睡到床上就爬不起了。没到两个月，过世了。”
这一带有金雕分布，但数量极少。滥杀雕鸟的情况，曾引起赵青河的忧虑，这不仅破坏了生态平衡，而且极可能使金雕在紫云山绝种。他向管理部门作了反映。但一纸通知，怎能管得了这样一个大山区？
捕杀金雕的事，仍然屡屡发生，只不过是隐蔽了一些。一般说来，有两种猎雕人：一种是因为它的羽毛经济价值高，近两年外贸部门高价收购，他们猎雕取毛；还有一种猎雕人，是捉活雕，回去驯养，帮助行猎。
金雕比苍鹰凶猛、飞翔速度快，两翼展开有两米多，这使它具有得天独厚的优点。不仅猎捕野鸭、大雁、野雉、兔子，甚至连一二十斤重的黄麂也不在话下。尤其是能在高空对大型禽鸟展开攻击。骁勇强悍的蒙古族人民特别钟爱它。
那次，龙龙向赵青河说到和早早议论海天青捕天鹅的事，赵青河说，蒙族猎人所称颂的海天青，很可能就是金雕。当然，这还得做大量的考证工作。但从所描述的特点看来，和金雕相似；若以飞行的高度、速度、勇猛来看，大约只有它可以和天鹅作战，并猎取它，猎人从嗉囊中寻取珍珠。在调查中发现，蒙族人在狩猎中常用它去捕捉经济价值极高的皮毛兽，如狐狸等，甚至还有猎人专门用它捕杀危害草原放牧的恶狼。
正因为这样，猎人愿出高价买。江北湖区的人，甚至托人到山里寻找会捕雕的猎人，先送定金，两三年交货都行。
捉活雕的办法也很多，有陷阱法、食诱法……但是，老雕难以驯养，羽毛初丰的小雕容易调教，能省下很多麻烦。一般人都是千方百计寻小雕。
金雕原本就稀少，要找到金雕，先要侦察到哪处有老雕踪迹。到了它的繁殖季节，更需早出晚归地跟踪。也不知要费多少心血，爬多少山头，才能侦察到雕巢。
老雕大多选择峻峭险恶的山崖筑巢。等到小雕孵出了，猎人就摸上去，用结实的细线拴住小雕的腿。一天天扳着指头算时间，好不容易盼到老雕把它喂大、快能自己飞时，再上去捉下来。这种办法收获大，小雕也易成活，卖的价钱高；但危险性也大，山势险恶，一旦被老雕发现就很难逃脱。
孙大爷可能是受人重托，也倚仗着自己的本事，没想到却因此送了命。
王黎民听了后，只觉有股寒气往身上逼。沉静的凤鹃却在心焦。
龙龙说：“你别急，孙大爷没了，还有孙奶奶哩！她上山去采秋茶了。我们又到山上把她找回来，这才耽搁了时间。”
看他那神气，就知有文章。凤鹃追着问：“老奶奶也会捕红嘴玉？”
“不会。”早早不慌不忙，“倒是说了些重要情况。”
“重要情况？说了些什么？”
“说孙大爷头年秋天不捕鸟，要到下年春上二三月，杨树冒嘴、杏花吐红时，才上山捕鸟。”
“啊？”
这可是从来没听赵叔叔说过的事，赵叔叔也一定不知道。
“还说他们那一带，包括咱们这一带，捕鸟人在这个季节都不上山。”
王黎民虽然对这些问题不太懂，但也觉得问题复杂了。凤鹃早已坐不住，站了起来。这时，两人同声问：“问出是什么道理吗？”
龙龙大着嗓门，像是要把刚才省下的力气，都使上：“咋没问？问了四五遍哩！人家说：要这样叽叽喳喳地问，去找你孙大爷吧！”
早早看到凤鹃在瞅着他，扶了扶眼镜，说：“说是有年在秋天上山，半个月才捕三四十只鸟，买线补网的钱都不够。”
夜深了，风也似乎小了些，月光下的流水声，清脆得像是一路摇着铃儿。
只顾思索的凤鹃突然又问：“他在哪里捕鸟？”
“就在龙溪的山上。”早早觉得说得不够清楚，又补充了一句，“靠千鸟谷这边。”
“问过在秋天有人到千鸟谷附近捕鸟吗？”
“孙奶奶讲，没听说过。”
龙龙说得对。这些确实是重要的情况，虽然凤鹃也不清楚这当中的意义，不知能否帮助赵叔叔解开谜团，但一定是他所需要的。
她仿佛是问自己似的说：“为啥在明年春天二三月才能捕到鸟？”
龙龙说：“赵叔叔不是说过，相思鸟在今年飞走了，明年还要回来吗？那大约就是它回来的时间。”
“不是‘大约’，就是哩！是回到紫云山的时间，它们从越冬地回来了，耐不住南方的热。”早早搔搔头皮，又说，“想起了，孙奶奶像是说过还分什么下山鸟、回山鸟……”
“不错，说什么今年秋天捕的鸟叫下山鸟，明年捕的鸟，叫回山鸟。”龙龙也想起了。
“还说了有种坐山鸟。它在秋天不往南飞，仍然留在这边山上。”早早又作了补充。
“也应该是成群结队的，要不，够不上用鸟网捕。”
凤鹃平时讨论问题时，说话不多，总是静静地听着，但今天晚上对了解来的新情况很感兴趣。
几个人正说着话儿，须眉银白的外公从后屋出来。早早他们牵挂着阿利的伤势。外公说，算它走运，野猪不如四不像（当地群众称苏门羚为四不像）会用蹄子，阿利只是无意挨了一家伙，左前腿受伤了，不像内脏出了事。常说“鸡皮狗骨头”，要不了两三天就会好的。
凤鹃对他们在那样短的距离内和野猪遭遇，有点犯疑：“阿利先头没向你们报警？”
“就是怪嘛！在林子外它还精得很哩！一定是那黑雾捣的鬼！”龙龙恨恨地说。
早早转悠起了眼珠，那对“黑天鹅”又亮起来了：“不全是。你们到咱家，老远就能闻到茉莉花香。为啥到了园子里，四周都是雪白的茉莉花，反而不觉得香呢？”
龙龙一拍大腿，粗气高声地嚷了起来：“嗯哼！对了，对了！是森林里野兽多，气味浓，再加上雾，空气又不怎么流通，阿利的嗅觉就迟钝了。”
王黎民虽然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但他们的勇敢很使她感动；他们这些新鲜知识的获得以及种种分析，更是引起她从教师的角度去深思。她也希望获得更多的山野知识。
“真有那种叫‘绿衣’的小动物吗？问过你们的赵叔叔吗？简直是一篇极妙的寓言故事。”
三个孩子都没问过，当然无法回答。当赵青河从庐城回来后，他们汇报情况时，问到这事。赵青河说：
“绿衣”小兽，只是听群众和猎人说过。动物学上没它的名字，也没见过有关的报道。但从所描述的形态看，极可能是青鼬。
青鼬和黄鼠狼是一个家族的。黄鼠狼怕狗，那是确凿的。平原地区的猎人，就常用猎犬去捕捉它们。至于它的作战方法是否有那样巧妙、凶狠，也没观察过，不过它的牙齿特别锋利，动作又灵巧，捕捉黄麂、獐子那样的大动物，甚至和毒蛇作战，那是确有其事的……龙龙暗暗地作出了决定：将来一定要去寻找“绿衣”小兽，揭开这个秘密。
凤鹃看看时间不早，连忙汇报她今天在山上的观察：在观察点上，发现已到达低山区的相思鸟，今天突然向山上移动。虽说它们在漂泊、游荡时，方向并不固定，但往低山的趋势是明显的。今天却颠倒了过来。凤鹃怕一个观察点的情况有偶然性，又马不停蹄地跑到另外两个观察点，情况是一致的。
这预示了什么呢？是反常还是正常？是什么原因？难道是气温回升，它们又不想走了？可是这几天的气温没有变化呀！
凤鹃又紧紧地追踪了几群鸟，证明了确是向山上移动，回升的幅度大约在三四百米，而且鸟头方向，都偏南。这使凤鹃更加迷惑。
另一方面，相思鸟群体的数字显然增大了。三四十只一群是常见的。凤鹃还观察到了一群八九十只的。鸣叫声也更加频繁，就像电影上看到的流浪民族吉普赛人，在出发前男人修理牛车，妇女烤饼，孩子嬉戏，这不又说明红嘴玉它们快出发了？
这个新情况，更使大家紧张。他们讨论着，争论着，但谁也不知这究竟是因为什么？这又更使他们焦急。
赵叔叔，你在哪里？怎么还不快快回来？
王黎民归纳了讨论的意见，又帮他们拟了给赵青河的电报稿，师生四人就在一片月色银辉中，往邮局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