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池中杰又说了什么,池玉菡没有听清楚。直到一个生气的声音传来,说道:“你有没有在听为父说话?”
“父亲,女儿不想去温府了。”池玉菡说道。她当然没有在听他说话,他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那些,哄人的话罢了。她不必听也知道都有什么,又何必浪费精力呢?只淡淡说道:“温府太瞧不起人,女儿不想去遭罪。”
池中杰愣了一下,没想到哄劝不成,反而叫池玉菡生了抵触。因此,连忙劝道:“遭罪只是一时而已。等为父与温氏说清楚,咱们的好日子便会来了。”
池玉菡想着白日里在秦王府,被凤子烨戏弄的遭遇,心里正烦得慌,闻言便冷笑一声,一点面子情也不做了,直接说道:“父亲难道想与温氏再续前缘不成?她害得我娘沦落花月楼,又是几次三番迫害于我,父亲要与她再续前缘,我成什么了?我娘成什么了?”
亏池中杰一遍遍说得出口!池玉菡简直膈应极了,话既出口,便再也不遮着掩着了:“我根本没去温府!我不想再去那边!我情愿生活得朴素些,也不想在她手底下讨生活!她害了我娘,父亲与她和离正是最好!”
“你,你——”池中杰听罢,顿时愕然。随即,理解了池玉菡的意思,便又是羞,又是气:“菡儿,你怎能如此说话?”
“我说错了吗?”池玉菡反问道。
“为父,为父是那样的人吗?”池中杰的情绪有些不稳,仿佛气得狠了:“为父此生最爱的人,便是你娘,绝没有旁人能够代替她在为父心目中的位置!温氏害了你娘,为父心中恨极了她!”
池玉菡暗暗冷笑,也不做声。
“为父非要你去温府,并非为了为父,而是为了你呀,你怎么就不懂为父的苦心?”池中杰叹了口气:“为父已是这把年纪,又遭了皇上厌弃,于仕途却是无缘了,后半生便是苟活。但你不一样,你还没嫁人,如何能跟着为父蹉跎呢?”
“为父便是想,求得温氏一求,叫她看在为父的面子上,给你安排一门好亲事。”池中杰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样你的后半生便有指望了,为父也算对得起你娘了。”
池玉菡听得差点没吐出来!
亏他有脸说得出口!
同样的话,池玉菡在梅氏的口中听到过,那是梅氏临死前,抓着她的手,一句句说的。她记得清楚,那晚的烛光很是昏黄,梅氏的脸色更加蜡黄,带着多年操劳的疲惫与风霜,满头花白头发,拉着她的手告诉她,她爹是池中杰,是大官,只要找到他,她的后半生便有靠了。
梅氏对她的心,自是一片真诚。
而池中杰对她的心——
“菡儿,你应当懂得为父的心才是。”见她仍不出声,池中杰耐心地劝说道:“为父对你讲过的道理,你全都忘了吗?如果你恨一个人,最好的报复方式,便是叫她为你出工、出力、出人、出钱,劳心又劳力。”
“温氏害了你娘,又害过你,你的生活如此困苦,她却依然高床软枕,你甘心吗?”池中杰循循善诱。
池玉菡没有说话。
池中杰见她始终不开口,也捉摸不清她到底想的什么。他这个女儿,有时看着聪明极了,有时瞧着又愚蠢透顶。他看不见她的神情,当真猜测不出半分。想了想,叹了口气:“你好好想想吧。”
他还想说,给他拿一块窝头。但瞧着池玉菡的样子,是指望不上了。因此,咽了一下口水,忍着翻搅的肚肠,勉强入睡。
池玉菡却是久久睡不着。
她当然不甘心看着温氏高床软枕,依然过着优渥的生活。老实说,她想把太师府扳倒。她恨温氏,她想看温氏被踩在脚底下,在泥土里翻滚,狼狈不堪的模样。但只要太师府存在一天,温氏就一天不会真正跌落凡尘。
哪怕她对自己说,以温氏的骄傲,只要她的名声尽毁,臭不可闻,而池中杰此生再也不会爱她,这就算把她打入地狱了。但那显然不是,温氏从来没有吃过真正的苦头。
像梅氏一样,担水、劈柴、洗衣,甚至宿在露天之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被艰苦的生活磨去精力与美貌,在尘世间逐渐变得粗糙。这种苦头,温氏没有吃过。池玉菡心中不甘,凭什么温氏没有吃过?
“咕咕咕!”外面传来鸟儿的叫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一下子把池玉菡从仇恨的思绪中拉回来。
“咕咕咕!”鸟儿的叫声接着响起,十分有规律,且清脆好听,有点耳熟。
池玉菡撇了撇嘴,翻身背对过去。
“咕咕咕!”鸟儿的叫声继续响起。
池玉菡一点起身的冲动都没有。臭小子,诓了她一整天,还想叫她不顾体面,大晚上偷偷跑出去跟他私会?这种没羞没臊的事,她绝不会做。说到做到。
“咕咕”声叫了大半夜,吵得池中杰都睡不着了,他饿了大半日,本来睡着就不容易,又被咕咕的叫声吵醒,直是不耐烦地道:“赶明儿抓了吃掉!”
自从他被革职罢官,抄检府邸后,便再没闻过肉香了。
不,其实偶尔他从池玉菡的身上闻到过。但他问池玉菡,是否做了肉?池玉菡便回答没有,他才知道自己太馋了,以至于嗅觉都出现了问题。
但他真的想吃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