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射着森寒光泽的乌黑鳞片,覆盖着乌蛇巨大的脑袋,从小木屋破碎的墙壁中探了进来,硕大的脑袋几乎占了整面墙壁。神女站在它的脑袋下方,姿态亲密地依靠着,高挑的身形,此刻显得无比娇小。
漫说是一个人,便是一头牛站在此处,也不够乌蛇一口吞的。
猩红的蛇信子,足有成人的手臂粗细,在空中吞吞吐吐着,散发出腥臭的气息。涎液大滴大滴地落下来,砸在木地板上,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
“我再考虑一下。”近距离面对这样一颗巨大的蛇头,尤其趁手的兵器并不在身边,饶是凤玄昶也不禁脸色发白,浑身绷得紧紧的。
神女倚在乌蛇下面,好整以暇地抱起手:“考虑?考虑什么?魏王殿下不是说,知道自己要什么吗?”
不知好歹的小犊子,她费心扒拉做缠郎给他,想叫他心愿得偿,他倒是好!瞧瞧他刚才说的什么?他要跟她“不念情份”!
“母妃。”这时,凤玄昶艰难地转过头,不再警惕地盯着巨蛇,而是带着几分祈求地看着神女:“是孩儿错了,请母妃再给孩儿一个机会。”
神女脸上的好整以暇渐渐收了起来。微微抿起薄唇,倚着巨蛇的身体站直了:“你肯喂她吃了?”
“再让孩儿考虑一下。”凤玄昶艰难地道,目中的祈求更添三分:“母妃。”
被他搂在怀中的池玉菡,只觉肩膀被他大力握得几乎快要碎掉。然而此时,心中的震惊远远压倒来自肩膀的疼痛。眸子大大睁着,满是震惊。如果不是此刻动不得也说不出话来,她早就惊叫着跳起来了!
凤玄昶叫神女为“母妃”!
他的母妃容嫔已经故去多年!而面前这个女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与凤玄昶是一般年龄!
“你还要考虑什么?”神女神情冰冷,目光落到池玉菡的脸上:“这小丫头又不是不喜欢你,方才我要杀你,她情急的样子可不是作假。你喂她吃下缠郎,得到她全心全意的爱慕,从此做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快活人,哪里不好?”
凤玄昶抿了抿嘴唇,声音带着两分祈求:“请母妃给孩儿一晚,让孩儿再想一想。”
他都这样低声下气的说话了,神女心里也有些不舒服。换了别人,她一定想也不想就驳回去。但凤玄昶毕竟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而且,她还指着他做蛮夷王,一心一意为她守护蛮夷。
想到这里,脸色缓和三分:“便再给你一晚。过了今晚,你要嘛喂她吃下缠郎,要嘛把她喂给蛊王。”
凤玄昶抿了抿唇,点点头。
“你好好考虑吧。明天一早,我来问你消息。”神女说完,拍了拍乌蛇的脑袋,转身往外走去。
乌蛇巨大的脑袋从小木屋的破洞里缩出去,又带下一片片木板,哗啦啦,整间小木屋几乎破坏殆尽,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地方可以落脚。
从小木屋里退出去后,乌蛇并没有沉入沼泽中,而是缓缓游动着,跟着神女的脚步。
神女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劝你不要耍花样。有蛊王在,任何心机都是白费。”说完,眉头一挑,勾着嘴角,转身消失在门外。
凤玄昶抿了抿唇,脸上更加难看起来。
巨蛇破开水流缓缓游动的声音,传入两人的耳中。脚下站着的地面,不时晃动一下,不知哪里被巨蛇的身体蹭到了。
过了良久,这阵动静才停下来。但是凤玄昶与池玉菡的神情,依然难看得厉害。
神女最后留下的那句话,很显然在说,巨蛇不会离开。此时的静止,多半是沉入水下不动了,而非离开了。
“你在这里等我。”半晌后,凤玄昶俯身把池玉菡抱起,走到床边,轻轻放到床上:“我马上就回来。”
池玉菡的眸中顿时充满恐惧,睁着眼睛看着他,一眨也不肯眨。
这里太可怕了,她不想一个人待着。
“我保证。”凤玄昶从她的眼中看出恐惧,心下狠了狠,抬手捂住她的眼睛,然后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池玉菡闭着眼睛,不敢睁开。听着他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心跳得几乎撞破耳膜。
她知道他去找神女了。
去找神女做什么,她大概也能猜到几分。
但她觉得,神女是不肯答应他的。
虽然凤玄昶叫神女一声“母妃”,但是她没从神女的眼中看出几分母子情份。
说得难听点,神女看那条巨蛇的眼神,都比看凤玄昶时更加亲密。
池玉菡心中有些悲哀。她是知道凤玄昶曾经多么怀念他的母妃,每个月都会去清寿庵为容嫔诵经祈福。然而事实叫人难堪。
神女给他的两个选择,喂她吃下缠郎,或者把她喂给那条巨蛇。一个侮辱了他的尊严,一个藐视了他的能力。
便是他曾经无比敬爱与怀念的母妃,给他如此难堪的选择。
忽高忽低的声音,隔着几间小木屋,隐隐约约传过来。没过多久,沉寂下来。身下轻轻颤了颤,哗啦啦的水流声传来,约莫是那条巨蛇的身体蹭到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