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止住了眼泪，但情绪低落，我静静地搂着她，不敢问她在梦里都看到了什么，也不敢冒昧安慰，怕她起疑心。不过我猜奶奶的这个幻术绝非小可，幻境真实，这样才能让坠术者深陷其中，被唤醒以后很长时间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着实厉害啊！
又过了一会儿，妈妈终于说话了，她问我：“小天，你奶奶带来的人为什么叫你极总？她跟你和好了？”
“妈，刚刚你都看到了，像是和好的样儿吗？她还是嫌我！”
“那她回来干吗？在外面多好啊，不缺吃穿，干传销也不错。”
“妈……”我笑了，“你这张嘴还是不饶人，奶奶没干传销。”
“反正不是正经事！你是我生的，她嫌弃你，就是嫌弃我！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还是你爸爸好！可这个狠心的，扔下我们娘儿两个受苦。”听着妈妈抱怨，我心头一震。奶奶嫌弃我确实因为妈妈的缘故，说我身上有一半普通人的基因，可我从来没怨过给我生命的妈妈，倒是妈感觉到了。
“妈妈，想吃什么？今天儿子请客！”
“算了吧，你哪儿来的钱！还是等会儿在家里吃吧。”
“妈，儿子现在不光有钱，而且能让你马上过好日子。方叔刚刚任命我为红龙集团的副总经理，今天奶奶赖着要把小春也安排进去，你知道他为什么叫我极总了吧？”
妈妈腾地一下从我怀里挣脱出来，两眼放光，马上恢复了精明和世侩，激动得声音都变了，“儿子，这是真的？”
“昂！我能骗你吗！”
“哎哟，我儿子真棒！嗯，一定要找个饭店庆祝一下。你方大大的百货公司，可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就前院你王大爷的女儿小晴，应聘大楼里的行政秘书，面试过了两关，第三关被刷下来了。你一去就是副总经理，咱家彻底翻身了，我再也不担心老妖婆逼你了！”
“妈……她毕竟是奶奶，没有爷爷前面的施恩，哪有我的今天！人家方叔请我也是为了报恩，这全是当年爷爷积下的德。我还不知道胜不胜任呢，咱一定要学会夹着尾巴做人，你千万别满大街显摆去。”
“我懂，等你站稳脚跟再说。”我妈第一次这么三从四德，“那么极总，你打算请我吃什么啊？”
“你想吃什么？儿子今天全满足。”其实生活还是留有悬念的好，我刚刚在看到陈嫣的短信之前，顺便瞅见我和妈妈去了哪家饭店、吃过哪些菜，现在好像是照着编好的剧本演而已。
“小天，妈妈当年是从南方一路流浪到北方的，妈妈家乡在一道名菜叫臭鳜鱼，闻起来臭，吃着很香。乡亲们摆宴，必有这道菜。可惜来到北方，除了跟你爸结婚的时候吃过，再没舍得花钱自己尝尝。今儿我儿子大喜，一定得尝一回，让我儿子也尝尝妈妈家乡的菜肴。”
“好，我知道前面的商业街里有家南方菜馆，这道菜做得不错！”
“你也知道那家？我在那家饭店门口犹豫了好几次，还是没有下决心进去吃。太贵了，吃一次3天的伙食费没了。”
“从今天起，你想哪天吃就哪天吃，儿子管得起！”
“还是我儿子孝顺，有你这句话，妈就很开心，咱们走吧。”
这是妈妈吃得最香的一次，我们还点了几个配菜，臭鳜鱼上桌的时候，妈妈眼都快直了，一个人几乎吃掉了整条鱼，撑到直打嗝，我问妈妈，你怎么会认识方叔？
妈妈告诉我，她和父亲结婚以后，方大强来家里找过父亲，正好妈妈也在。父亲介绍说，这位方大哥是红龙百货的采购部主任，结婚以前没少帮咱家，人很不错。结婚之后，方主任还来过几次，每次都带着不少东西。父亲去世出殡的时候，他还偷偷祭拜过，当时一片混乱，妈妈伤心欲绝，什么也顾不了，用余光扫到了参加葬礼的方大强。打那以后，方大强再没来过，后来她听说红龙百货改制变为红龙集团，方大强早已不是方主任，而是变成董事会首席，就把这事悄悄记在心里，为的是给我留下一条道，到了情势逼迫、万不得已的时候，她再启用这条关系，就算豁出所有脸皮，也要把我送进红龙集团。谁料计划不如变化，我自己和方叔倒先碰上了。
“妈，这么说，方叔和我爸有交情？”
“谈不上交情，只能说关系还算密切，他俩差了十来岁，没有多深的感情。后来我才听说他照顾咱家是你爷爷的关系。”
“哦。”
妈妈真是个精明的南方女人，她没有问是怎么突然在厨房里睡着的，越是这样，越是说明她心里有数。此前，她不止一次中了奶奶的招，这次时间情况格外，醒了以后见我对奶奶恶声恶气，又单独带她出来吃饭。从这些迹象上，她一定明白是奶奶搞的鬼，所以我们母子俩才心照不宣地哭成泪人，所以这次出来吃饭，点的菜只够我们两人吃的，一点也没剩下。
我把妈妈送回家的时候，奶奶已经离开，只留下小春在院子里毕恭毕敬地等我。妈妈对小春很客气，我知道以后一段时间少不了和小春打交道，虽然目前敌我不明，我至少要维护表面上的和气，就把妈妈支开，跟跟小春单独聊天。
“小春……”我琢磨着这个名字，随意地问他，“你没有姓吗？今年多大了？”
“我姓佟，叫佟相春，今年22岁了。”
“醒世之钟没响之前，你在干什么？”
“我在北京上大学，学电气工程，还没毕业。”
“都弃了，可惜啊！”我叹了一声，又问：“村山、村谷、村林、村石四个古姓是吧，你属于哪个？”
小春笑而不答，我并没有生气，他不说很正常。
“好吧，小春。你不说我不勉强你，但你给我记住，不管你打入红龙集团是什么目的，我希望以后你心愿达到想采取行动的时候，不要波及到我和我妈妈。不然我饶不了你！还记得刚才被打晕的滋味吗？”
“是，极总。”小春本能地一个哆嗦，我心里暗暗得意，至少我还能对他形成震慑。
“好，你今天先住我家，明天一早跟我上班。晚上我要出去一趟，你不必跟着了。”
“极总，姥姥让我贴身保护你的。”
“小春，从现在起你得听我的，我才是发号施令的人，你明白吗？而且咱们的关系，奶奶说的是从明天开始。”我眼里闪过狡猾的光。
“是，极总。”他垂下眼皮，不再说话。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想要休息一会儿，无奈大脑极度亢备，脑海中杂乱着浮现着最近碰到的人，众多的面孔一闪而没，最后定格在银五愁容满面的脸上，心里“咯噔”一声，睁开眼睛。如果不出那个意外的话，我和她正在度蜜月。履行过结婚过一个月的承诺，她就可以离开我，去找个族人生个孩子，才能保住自己性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