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愤怒的“小暴龙”，终于在肖扬不知疲倦的戏弄中破涕为笑。
他平心静气地告诉妹妹，自己不是不想上大学，可他现在更想先去社会上历练一阵子，因为他越发觉得，自己需要的不是按部就班的生活，而是立刻去寻找一个现在还不很明确的方向，无论是谁，活在世上可能都需要被指引，可问题是他并不需要别人指给我那条路才是最好最快的，他宁愿去走一条并不好走的路，所以从现在起，他得自己去做出一些尝试。
妹妹趴在床上捧着小脸想了想，居然很快就点点头表示同意，说这个理由暂时可以被接受，话说得很勉强，人似乎也很不开心。
清洁的被褥间散发着柔柔淡淡的花香，很好闻，和妹妹身上的味道一样。小小的童床早就换成了更舒服的大床，可是，肖扬仍然最喜欢原来的那张小木床，因为，那是一段无比怀念的幸福时光，一段永远抹不掉的心酸回忆。
“笨蛋哥哥，在想什么？”
“在想你原来用过的那张小床，就是储藏室里放着的那个。时间真快啊，我们的小鼻涕虫也就要长大了……”
“讨厌！小床不许扔掉，还有这些，这些，所有的，不管你看着顺不顺眼，统统不许扔，我回来后第一眼就要看见它们。还有，不经我同意，不准哥哥随便找女朋友……”
她红润的小嘴里飞快地下达着一串串命令，眼睛里却在拼命忍着翻滚的泪花。
“回来？什么意思？”
惊诧地问出这句多余的话语之后，肖扬终于觉察出她是在流泪！当他惊慌地攥住妹妹细细的胳膊时，她就势扑在他的肩头，两截细细的胳膊吊在他的脖子上，嘤嘤抽泣起来。
哥哥，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
哭够了的妹妹，像个大人一样幽幽叹息了起来，然后说她会在今年年底去纳加。在他的追问下，她说，她好不容易才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过去是她太自私了不会为哥哥的将来着想，她以后不会再拖累他，但会在大学毕业能够独立生活后立刻回来找他，说完就闭上眼睛不再有声音。
愣怔了一会儿，肖扬轻轻环抱住妹妹而她的眼泪也再度流了出来，弱小的身体随着哽咽而不住颤抖……小丫头已经开始发育，瓷器般白腻的脸上有了几颗青春痘，不知道是真睡着了还是在想心事，她只是无声地搂着肖扬久久不愿放手。
他抱着妹妹稚嫩的身体，手指轻轻拂过她尖尖翘翘的鼻子，生怕比芭比娃娃还要漂亮的妹妹，下一秒钟就会在自己的怀中融化掉……和小时候一样，他抱着妹妹静静地坐到夜深，一边看着墙上微笑着的父亲母亲一边发起了愣，暗暗祈祷：爸爸妈妈，我不知道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但是，请你们在天上继续保佑我，帮帮你们的儿子，一起佑护我的弟弟妹妹。
给妹妹盖上棉被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地轻轻咬着他的耳朵，更像是在睡梦中呢喃：“笨蛋哥哥，关于我，有一个秘密，就藏在这个家里，你一定要早点发现……”
送走妹妹之后的当天，肖扬真的去找了妹妹所说的那个“维斯大阿福”。他的这位女同学，住在海城当时很高档的社区里，见到他主动找上门来，她竟然露出很惊喜的表情……其实，她是个清秀苗条的姑娘，留着一头齐耳短发，穿上素净的校服衬托着白净精致的面孔，还真有点妹妹所说的那种玩偶气质。在得知他不久就要远去时，她并没有惊惶，而是平静地微笑着为他祝福，似乎早就预知分离不可避免，但失落之情还是无法掩饰，幽怨地说没想到就这样匆匆结束了。
“难道我们有过开始吗？”
肖扬想来想去，充其量，也就是一、两次稍稍有点暧昧的眉眼交流而已。
“你真混蛋，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是在进行时和将来时之间呢！”
“天哪！我竟然连你的手都没拉过一次！”
一只绵软湿润的的小手伸过来，握住了他宽大的手掌，然后，就一直留在了那里，被汗水沾湿了也未曾挪开……
“连一次拥抱都没有……”
一具温软的身体迟疑着偎进怀中，轻微的颤抖中她抱得很是用力……
“我……我还想有一个吻……”
一阵羞涩和踟蹰之后，一抹香甜轻轻覆上了他的唇，只是唇瓣之间的轻轻一触，却在刹那间唤醒了一股沉睡的电流，飞速地击中了两颗年轻的心脏，使得两个不知所措的笨蛋，呆若木鸡地瞪着眼睛傻傻对望……
“我还能……我还能再提点儿要求吗……”
这次则是胳膊上迅速传来一阵刺痛，毫不迟疑也毫不客气，望着她红扑扑的脸蛋，肖扬觉得自己很是无辜，嗫嚅着说道：“我只是想要一张照片……”
“噗哧！”
她给了肖扬照片，清纯无敌的甜美笑容，几乎让少年的信念开始动摇，最后，也只能无言地轻轻拥住她……她埋着头黯然说道，她自己也很快就得离开这里了，竟然还真让他妹妹给说中了，是要去维斯上大学，那是家里早就为她安排好的道路，而她，只需默默走下去。
再见吧，青稚而苦涩的初恋，在朦胧中开始，然后迅速终结，仅仅两个小时。
接下来，肖扬又去见了酒鬼老师一面。一见到他就抢先开口，说好几个月都没练琴了今天也不，接着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老师。那天大师恰好还处于比较清醒的状态，抠着脏乎乎的头发猛想了好一阵子，最后，自己也很没信心地说道：“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有可能，你将会是我最特别的弟子。去吧，好坏不重要，关键是你得先拥有，不管怎么说，毕竟，你已经长大了……”
肖扬一身轻松地离开，很单纯地认为，自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除了将来，而现在，他就要像索尔。贝娄笔下的那个浪子一样，去茫然地游荡了。
浪漫无比生活，还有神秘的爱情，我来了。
新年后新兵入伍时，一个穿着臃肿军大衣胸佩大红花的少年，横穿整个龙朔来到了黄沙扑面的最西部。
那一年，他不满十九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