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柯，我不是你，我没有别的办法，但凡我还有别的什么办法，也不会逼我自己到那一步。你以为我愿意让唐剑英睡我？我不愿意。可是我除了这个身体，什么也没有了。我不贱，我只是走投无路罢了。”她平静的开口，声音暗哑苍桑，如几十岁的老妪，看破了世间一切。
沈柯心头一酸，他和她只见过两次，可每一次见她，她都像是被人逼入了绝境。
“你……可以来找我……”
念恩的唇角微微勾起，“有沈大哥你这句话，就够了。”
她不想再欠谁什么，她曾欠了冯家几年恩情，她用了这一辈子还，这样的人情，她再也欠不起了。
身旁的女孩儿，明明是笑的，可让人看了却想哭。沈柯呼吸一滞，“……唐剑英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如果实在不行，那也没办法。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念恩深吸了一口气，疯狂过后，她变得愈发平静。
如果上天注定不让她知道她的孩子的下落，那大概是对她这个不负责任的母亲的惩罚吧。大概，就是想让她有生之年，都夜不能寐，寝食难安吧。
“要不然，我替你找唐剑英商量一下？我和他多少还算有些交情，他应该会卖我个面子。”
“容宽想要的可不是一次面子，而且我也不想再帮他了。这件事情，我会自己想办法的。”念恩笑道，“沈大哥，不用再替我担心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么，我没事的。”
“你这个样子，说没事谁会信。”沈柯叹口气。
车子驶入念恩租住的矮楼前，看着面前那排几乎可以被列为历史遗迹的破旧楼房，沈柯有点无法接受，“你就住这儿？”
“这儿挺好的，你别看房子有点老，但是房租不贵，位置也好，后面还有菜市场，生活很方便的。”念恩极力为老楼辩护着，沈柯不屑一顾。
他将车子泊好，待念恩要下车的时候，他忽然拉了她一把，“你打算以后一辈子就这么过了？给人洗碗，做杂工？”
念恩在路上的时候和他大概讲了一下她的近况，沈柯越听越不是滋味，虽然念恩没有讲她是怎么离开冯家的，但沈柯是谁，大概也能猜出来，冯家这手卸磨杀驴干得太不地道。
“我没学历，也没别的工作经验，就算想干点别的，也没人会要。”她被捕的时候，正在读大二，现在过了这么久，学校连成绩都不给保留了，更别说学历。就连身份证，还是前些日子陈尔东刚刚拖人给她补办好的。
沈柯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对念恩道，“念恩，你有没有想过拍电影？”
“我？”念恩惊讶得指了指自己，然后摆手道，“我不行，我根本就没学过表演。”
“谁说没学过就不能演了？就拿现在当红的那些明星说吧，真正科班出来的有几个？想在这行出头，关键是灵气，还有机会。白令闻说了，他很喜欢你的气质，希望你能上他的戏。”沈柯说得十分有诚意，念恩知道这是个千载难得的机会，但她仍是笑着摇摇头。
“谢谢沈大哥，可是我真的没想过演戏。”
“以前没想过不代表以后也不想，你可以从现在开始想。”沈柯像是预料到了念恩会拒绝他一般，不急不徐地继续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好多圈外的人都觉得娱乐圈是个大染缸，像你这样的一匹白绢陷进去，等再出来的时候，不知道会变成什么鬼样子。念恩，你有这样的担忧，是很正常的。我不能承诺如果你进入这个行业，还能像现在一样纯白，但我可以向你承诺的是，上了白令闻的戏，以你的资质与天份，你一定会红，你会红得很快，你会得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我愿意亲手帮你绘上最美的图案，只要你愿意。”
念恩听完沈柯的话，半晌无语。不得不说，沈柯的这番话，对她来说，是极有诱惑力的。但沉默过后，她仍是摇摇头，“沈大哥和白大哥的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演戏这件事，真的不适合我。”
“别这么快拒绝我，念恩。适合不适合这种事情，只有试过才知道。双料影后沈卿酌知道吧，她第一次被导演相中的时候，连电影都没看过。我给你一个月考虑的时间，不过不管你同意不同意，都别再给别人洗碗了。这份工作本身并没什么错处，但它并不适合你，干这样单纯的体力工作，会把你身上所有闪光慢慢的都磨掉，会毁掉你的。”沈柯说着顺手摸了摸念恩的头，“别糟蹋老天爷给你的天资，你值得更好的生活。就算你不进入影视圈，我也可以在盛天安排一份文职工作给你，打字你总会吧，不会的东西可以慢慢学，但你不能放弃你自己。”
眼眶莫名酸胀，已经太久太久没人和她说过这样贴心的话，念恩在心中低问，她还会有更好的生活么？她真的可以拥有更好的生活么？
像她这样的人……真的可以么？
念恩下了车，沈柯发动车子，临行前，他打开窗子对她道，“还有一件事，不管你想从柳晓眉那里得到什么消息，都别再拿自己当法码。你越是轻贱自己，别人越是轻贱你，念恩，想要得到答案的办法不止一种，与其求跪求着别人怜悯，不如站起来让她不得不正视你，记得我说的话。”
望着沈柯绝尘而去的背影，念恩许久都没有动。沈柯是个极强大的人，他所处的行业让他不得不用嬉笑怒骂来掩饰自己的光芒，他说的对，与其跪着求柳晓眉告诉她孩子的下落，不如换个方式，让柳晓眉不得不告诉她。
只是，她要怎么做呢？
念恩一时没有想到好办法，但她已经不再像几星期前那样急切，她知道自己越着急，柳晓眉就越会吊着她，想办法作贱她。没错，她确实是十分迫切的想要知道孩子安葬的地点，但这并不代表她要拿尊严来换。
她已经试过一次，不打算再试第二次。
沈柯说的话，念恩仔细地想过了几遍，越想越觉得他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理，要想让别人看得起你，你就必须先看得起自己。
和陈尔东说了一声，她就把酒店的工作辞退。
努力工作了几个月，除了房租和必要的花销之外，她几乎没有乱花一分钱，把银行卡上的几份定期算了算，也有几千块，虽然不多，但足够她生活一段时间的了。
握着薄薄的卡片，念恩到书店给自己买了几本与文秘工作相关的书籍。
她入狱之前，液晶屏幕还没普及，等她出来的时候，电脑已经简化到主机显示器一体了。
世界变得太快，她不想被抛下，就必须快跑着追上去。
念恩窝在家里看书，像一块干涸的海绵似吸收着知识，除了买菜几乎都不出门。她不知道在自己蜗居的这些日子，冯言陌为了找她，几乎将整个H市都翻了过来。
又过了几天，念恩正在背牛津字典H部分的时候，突然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来电，她把电话接起来，听到那边传来女孩儿稚嫩的声音。“恩恩阿姨？”
“花生么？”揉了揉因为背单词而有点胀疼的太阳穴，念恩把书合起来放到一旁。
花生的来电让她十分意外，她是真心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一听到她的声音，念恩脸上就止不住地扬起笑容。
花生的声音听上去也很开心，“是我呀，恩恩阿姨还记得我呀，花生好高兴！”
“嗯，阿姨一直在等你来电话呢。”念恩的语气不由自主地变得很温柔，她不知自己现在眼中的光芒有多温暖。
花生嘻嘻的笑，笑声像只小手似地搔着念恩的心头，“我前几天生病啦，所以就没来及给阿姨打电话。不过现在我已经好了，恩恩阿姨这几天做了什么呀。”
想到自己见花生的时候，她穿得那么单薄，不生病就奇怪了。念恩一边心疼着花生，一边对她的家长有些埋怨，“阿姨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倒是你，生病了有没有好好休息？现在病好了也不要玩得太累，多睡觉多喝水，知道么。”
“知道了。我有大口大口的吃药呢，连护士阿姨都夸我勇敢！恩恩阿姨，我现在一个人在家，好寂寞，你有空么，能不能来看看我？”
几乎没有犹豫，念恩就答应道，“可以啊，你家住在哪儿，阿姨陪你去玩。”
站在H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街后，望着面前那橦市价每坪已经超过10万的公寓楼，念恩有些踌躇，她一直以为花生家的条件一般，父母忙于生计才会忽略了她，但现在看起来，现实与她的想象好像有些出入。
花生早就盼着念恩来，一见她出现，立刻从大厅里冲出来，扑到念恩怀中，“恩恩阿姨，我等你好久了，你怎么这么慢呀。”
“今天路上有点堵车。”念恩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打车过来，让花生等了这么长时间，她把手里的零食递给花生，“阿姨买了些吃的给你，赶快进去吧。”
“呀，有葡萄干，好棒啊！”花生拉着念恩的手，往大厅里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