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铃声在寂静的夜里特别明显,念恩怕吵到刘家人,把电话接了起来。
“念恩?是念恩么?”冯言陌的声音有些微喘,见念恩不答,他又继续道,“我知道是你,傻东西,你的电话号码我都存着呢,打电话找我有事?为什么不说话,念恩,让我听听你的声音吧,和我说一句话吧,念恩……求你了……”
他的声音有说不出的哀伤,他从来也没像这样低三下四地求过谁,他是真的怕了念恩,怕她会放下电话,然后关机,那么这个夜晚,以后的许多夜晚,他就注定要夜不成眠。
念恩咬着唇,微微的抽泣声从她的唇缝间透出,冯言陌急道,“为什么哭了?谁欺负你了?拍戏的时候遇到不顺心的事儿了么?念恩,别哭,你哭得我心都疼了……乖,和我说说……别哭啊……”
“你为什么……你为什么瞒着我……不和我说……你……”念恩说不下去,他这么温柔,让她觉得更难受。
为什么不对她好一点,在她还在他身边,还属于他的时候,为什么一定要等到她已经离开她了,讨厌他了,却让她发现原来对她最好的人,是这个她最讨厌的家伙。
冯言陌一窒,这是他深藏的秘密,一生都不愿让念恩得知,他宁可自己被她误会,也不想让她对亲人失去信心。
“有什么好说的呢。”冯言陌顿了顿,苦笑,“我不说,你就不会失望,不会难过,反正我在你心里的形象,一直是那样的,再黑点也没关系。念恩,我不想你不开心,我是个自私的人,我不想你的情绪被别人左右,如果一定要你流泪的话,那么那个人也应该是我……你是不是觉得我点变态?呵呵……我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我觉得我已经疯了,你对你,真的是……疯了……”
念恩用手捂住嘴,不让呜咽声传出。
他确实是疯了,自从认识她之后,他就没正常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见面,这个女孩儿就占据了他的心。
仿佛心有灵犀般,冯言陌继续道,“你还在哭吧?哭包,有什么好哭的。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如果不是因为这事儿,你还不会打电话联系我,我这是因祸得福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明明可以把所有的难题都丢给她,让她自己去处理,当她焦头烂额的时候再以救世主的身份帮她,这样她一辈子都会记得他的好,不会忤逆他,他会将她的余生牢牢的掌握在手中。
可是他没有……
有人管这种行为叫傻,可念恩知道这不是傻。
这是爱。
他爱她呀,比他说的更爱她。
“你才傻……你是天底下最傻的大傻瓜!冯言陌!你这个傻蛋!”她大声的哭,大声骂他,泣不成声。
冯言陌听了,呵呵地笑,“是么?可我怎么觉得我挺聪明的。至少是比你这个丫头聪明呢……呵呵……别哭了,乖,再哭明天眼睛就要肿了,哎,你是睡不着么?睡不着我给你唱首歌吧,等你睡着了我再挂电话……”
听他荒腔走板地唱着不知是哪个地方的民谣,念恩腮边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可嘴角已经忍不住的翘了起来。
她闭上眼,把手边放在自己枕边,在冯言陌略微沙哑的声音里,渐渐地沉入了黑甜乡。
第二天清晨,念恩在秦翠萍的声声叮嘱下,依依不舍得离开了刘家。
刘海生将她载到市里,念恩找了家花店,买了束白色的百合花,倒了几趟公车来到H市与S市交界的陵园。
她的父母与妹妹,就安葬在这里。
念恩已经有段时间没过来看他们,其实她一出狱的时候就想来,但一直没有勇气来。她不知该和父母怎么说,她六年没有过来,到底是去了哪里。她怕她把这些年的事情告诉他们,他们会难过的。
而今天,她特别想来看看他们。
拾阶而上,念恩家的陵墓在整个陵园的最高处,是冯佑天找了有名的风水师亲自挑选的位置。这里风景最好的,位置最高,当然价格也是最昂贵的。
站在父母合葬的陵墓前,念恩将花插在一旁的花瓶里,她用手轻抚着墓碑上父母亲的小照,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女儿不孝,这么长时间也没来看看你们。我做了很多错事,伤害了不该伤害的人,我以为我可以将欠别人的恩情还清,可我现在才明白,这世上什么东西都能偿还,唯爱不行。”她坐在汉白玉栏杆上,与父母轻声交谈,她讲了许多,从进冯家开始,讲了冯佑天如何对她,讲了冯成麟总是帮她,但她讲得最多的,还是冯言陌。
“他开始对我很不好,我觉得他是个恶棍,不,恶棍都比他强,他简直……”念恩想了想,笑道,“还是不说这个了,你们不会想听的。不过我现在才知道,那些表面对你不好的人,也许心里并不是那么想的。妈妈,我想我可能喜欢上了一个人,喜欢了很久……只是我自己并不知道……我可真傻,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如果我能够多相信他一些,哪怕像是相信一个陌生人一样相信他,也许我们之间就不会绕这么多弯路。”
“现在意识到了,可能还不算晚。”突兀的男声将念恩的话打断。
念恩回过身,看到冯言陌站在离她不远的位置。
他身上穿了件黑西装,手里拿了一束跟念恩买得一模一样的百合花,他走到墓碑前,恭恭敬敬地把花献上,鞠了一躬,然后又点了一只香烟,竖在香炉里。
“我爸爸不爱抽烟。”念恩轻声地提醒他。
“他只是不想呛到你们而已,现在他不用顾虑这个了。”冯言陌站在念恩身边。
他比她高出一头还多,跟纤细的她并肩站着,愈发显得高大魁梧。他像一个庄严的卫士,守护在他的公主身边,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离开她,直到世界末日。
“不好意思,偷听了你和家人讲话。不过我不后悔。”冯言陌说着,不容拒绝的拉起了念恩的手,对着墓碑道,“伯父伯母,我叫冯言陌,是冯佑天的儿子,想必你们听说过我,我以前不是个东西,做了很多让念恩不开心的事情,还让她因为我,受了不白之冤,我对不起她。我一直以为我自己是个特别强大的人,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我都能处理好,但后来失去她,我才发现,我一点也不强大,没了她在身边,我什么也做不好。我睡不着觉,吃不下饭,一个月瘦了二十多斤,我觉得自己特别废物,自己明明那么喜欢的一个女人,却守不住她。不过,幸好……她又重新回来了,她不知道我再见到她时,心里有多高兴,只不过……她看上去一点也不高兴……”
冯言陌深吸了口气,转头看向念恩,“我知道我以前是个混蛋,可是我现在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念恩,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想你能重新给我个机会。我们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我不想再浪费了,我也不想再和你分离了。我不会给你任何压力,你想演戏,你就去演戏,你想成明星,你就去成明星,我不会阻挠你的任何要求,我不会再把你关在我身边,就算我妒忌疯了那些可以和你一起工作的男人,我也不会多说半个字,念恩,我只想留在你的世界里,别再把我推开了,行么?”
“念恩,我不是想故意去骗你,或者帮我爸爸脱罪,我只是不想你再被伤害,那些丑陋的事情,只要我看到就可以了。我不想让你知道这些,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是大男子主义,看不起你,但我真的没有。我只是想保护你,如果这事儿再发生一遍,我也仍然会这么选择。哪怕你,再恨我一次。”
冯言陌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颤抖。甚至不光是他的声音在颤抖,仔细看,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唯有抓着念恩的手,是无比坚定的。
他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很多时候都用嬉笑怒骂来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念恩知道,像这样掏心窝子的话,这辈子,他可能只说这一次。
说给她听,说给她过世的父母听。
让他们的在天之灵也可以感觉到他的诚意,他是真的喜欢她,愿意跟她在一起,一生一世,不负她。
山顶上风很大,狂风将念恩的外套吹开,冯言陌把她拉进怀里,用冰冷的手将衣服拉锁拉好,然后再把她牢牢得锁进怀中,“你看,我都给咱爸咱妈表衷心了,你是不是也得说点什么?”
“你想让我说什么?”她带着浓浓的鼻音反问。
冯言陌的嘴角翘得老高,“你觉得呢?你要是不好意思说也没事,点点头也行。”
点了头,就意味着自己又要和这个人缠在一起了。他不是个好情人,就算他说出那些话,他也不会是。他全身都是毛病,嘴巴又坏,如果气急了,真是逮什么说什么,完全不管别人死活,只图自己痛快。
可是……
那又怎么样呢。
她是个小哑吧的时候,都能把他气个半死,现在她能说话了,难道还会怕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