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欢听到从楼下的客厅里，传来程国维和方惠娇的争吵声。即使隔着卧室门，那些尖锐刺耳的声音还是像冷风一样灌进她的耳朵。
“这就是你千挑万选的好儿媳！”程国维冷笑，“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嫁到人家家里来，不是祸害人家吗？”
“怪不得当初定这门亲事定的这么急，我看分明就是姓颜的那一家子知道自己女儿有这个毛病，要趁早把她推出去，顺便还能讹一笔聘礼呢！”
隔着厚厚的门板，又是楼上楼下，声音虽然已经减弱了很多，但听在颜欢耳朵里，依然清清楚楚。
她小脸发白，上牙紧咬着嘴唇，下唇上一排浅紫色的牙印。
即使不见面，她也能想象的出程国维是怎样一副趾高气昂而又轻蔑鄙夷的神情。
方惠娇气的浑身发抖，指着自己老公半天说不出话来，许久，才扯着嗓子反驳道，“程国维，你弄弄清楚！这门亲事是我爸爸遗嘱里写的！”
“况且欢欢嫁到我们家来，这些年她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说她？不能生育怎么了，这又不是多大的事，你至于这样说话吗！”
“还不是多大的事？”程国维挑眉，眼中燃起愤怒的火光，“咱们老祖宗都有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颜欢不能生孩子，这就是要断我程家的后！”
“呵……”他笑声阴冷，“先前漠北跟她闹离婚的时候，她来了一出假怀孕，硬是拖住了我儿子……现在倒好，她是真生不出孩子来了！我就算买只母鸡回来，它也能给我下蛋吧！这个颜欢，正经本事没有，歪心眼一大堆！”
他的话冷酷无情，每字每句都像鱼刺扎在方惠娇的喉咙里，噎的她半天说不出话来。许久，她转过身面对他，这个与她同床共枕几十年的丈夫，直到今天这一刻，她才真正看清楚他的嘴脸。
方惠娇冷冷一笑，“程国维，你不满的恐怕不是颜欢。今天就算换了个能生孩子的儿媳妇，只要是我选的，你都能挑出毛病来！鸡蛋里你也能挑出骨头！”
“这么多年，你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恶气。这些日子，你又是联合裴家，又是夺新公司的大权，搞出这么多事来，无非就是针对我，就是要逼我！今天你也不必拿颜欢来说事，有什么你就说什么吧！我方惠娇，这点担待还是有的！”
程国维不说话，一双精明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妻子。她双手环抱胸前，一脸淡然，全身上下散发出的，是一种不同于其他弱质女流的强大气场，眉宇间英气尽显。
今天的程氏，是当年的方家一手打造的，即使他有心要夺回大权，可公司里、股东之间，各种势力利益盘根错节，方家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击垮的……
话虽然已经说开了，他的司马昭之心也已路人皆知，但在时机还未成熟的时候，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过早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
不过幸好，在这个节骨眼上，颜欢出了这样的事……
“我不是针对你！”程国维双手背在身后，清了清嗓子，“今天咱们讨论的就是这个儿媳妇！”
“讨论儿媳妇？”方惠娇轻蔑的勾勾嘴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程国维……你是想讨论儿媳妇，还是想讨论我爸爸留给这个儿媳妇的遗产？”
程国维身子一颤，被说中心事，他脸上神情开始不自然。
“我爸爸在遗嘱里明明白白写着，颜欢若是生下孩子，这笔遗产就归孩子，若是没生下孩子，她又跟漠北离婚的话，那么这笔钱就归她。”她笑笑，“程国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在打这笔钱的主意，因为颜欢很早就写过一个声明，她自愿放弃这笔遗产！”
“我这样想有什么不对吗？”程国维不以为意，“我这样做，也是为了漠北、为了程氏！儿媳妇终究是个外人，何况还是不会生孩子的！她连我们程家的香火都延续不了，我何必还要留着她！”
“你想让漠北和她离婚吗？”
“没错！”
“程国维，你……”方惠娇怒目而视，紧紧抿住的嘴角，在微微抽动。
颜欢从小就跟她投缘，她向来视其为亲生女儿。虽然她也有私心，也是希望留住颜欢，就可以留住那笔遗产，但平心而论，她是真心希望颜欢和程漠北能白头到老。
“程国维……”她咬牙切齿，“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冷血动物。我只怪当年我没再坚持，没再反对我父母一下，就这么草率的嫁给了你！”
“呵，后悔了？”程国维的眼神中透着鄙夷，“方惠娇，都已经这么大把年纪了，就别把当年那点烂事拿出来丢人现眼了！你跟我结婚时候自己是什么样子，你不清楚吗？”
“怪不得你喜欢颜欢，其实你们两个就是一路货色！这丫头生不出孩子来，八成跟她那前男友有关！跟别的男人睡多了，不小心怀了孩子就打掉，等到自己老公接手的时候，当然就生不出来了！”
方惠娇一阵头晕目眩……他又把当年的事情拿出来说，一点情面都不给她留。而且这次更过分，血口喷人竟然喷到了颜欢头上……
她一阵歇斯底里的尖叫，这么多年过去，程国维心里那个死结永远解不开。
她表面强悍，然而心底比谁都脆弱。她越想忘记这段阴影，她那无知的丈夫，却偏偏要一遍遍提起，甚至连儿媳妇都要连带着污蔑。
方惠娇再也顾不得什么贵妇风范名门气度，疯狂的叫嚷后，便是对程国维疯狂的打骂。她尖细的长指甲毫不客气的往他脸上抓，一道道血印顿时出现，她像个泼妇，三十年来的忍受和怨愤，似乎终于要在今天做个了结。
程国维也跟她不客气。
一时间，客厅里四处乒乒乓乓，满地都是那些名贵玻璃器皿四分五裂的狼藉，叫骂声、喊打声，劝阻声，东西碎裂的声音，充斥着那个华贵的、有着欧式水晶灯装饰的大厅。
颜欢听的心惊肉跳，尤其听到程国维污蔑她跟她前男友不清白的时候，她只觉得气血一个劲儿往头顶涌，整个人像坐在棉花上，四肢都在发抖。
“颜欢……”程漠北拥紧她，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把他的心揪的狠狠一疼。
他不担心楼下父母的争吵，管家、司机、佣人一大堆都在客厅里劝架，他们两人又都要面子，闹一阵子就过去了。
倒是怀里这个女人……他担忧的很。她浑身发抖，眼睛直直的，黑色瞳仁盛满哀伤和愤慨。
她一句话不说，他真怕她因此得上什么抑郁症，那就麻烦了。
“颜欢，”他试探着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不然……我带你离开这个地方，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