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月和爷爷出去渝河打鱼。
渝河的水很浅，听爷爷说，那些水还在变浅，也许过不了多久会完全干涸。
河里的小鱼很瘦弱，像是长期都营养不良的样子。可就是这些小鱼，它们的身上可系着爷爷一家的生命。
爷爷照旧在破网的边边角上绑上些自制的鱼食，然后将网撒进河里，点上一只烟呷在嘴里，然后坐在岸边一动也不动地盯着河里。
夏月见水很浅，便脱了鞋袜，拿了一个小网兜，准备下到河里去网鱼。
爷爷一把拉住夏月，焦急地看着她，“你不能下到水里去？”
“为什么？爷爷，我想下水里去网鱼。”夏月可怜巴巴地看着爷爷。
“小月啊，这水太脏了，你不能下去，快把鞋穿好。”
夏月不死心，又看了一眼河，道：“这水不脏啊，还能映出天的影子呢……不过，这天倒是真有点脏了。”
“小月，虽然你现在看上去觉得水不脏，但那河底有太多垃圾了。”爷爷面露哀色，缓缓道：“早几年这里还没有被污染，可是从前年起这里也被征用了，还当过一阵子的垃圾场，后来实在是反抗的人太多了，他们才花钱重新治理了一下，这才稍微有好转。”
“那……爷爷，那些鱼生活在这条河里，我们吃它们，我们不会生病吗？”
“小月，习惯就好了。第一次第二次可能会感到不舒服，可是习惯了就好了。现在还去上哪里找从未污染过的地方呢！没有了，早就没有了……”爷爷怜爱地看了夏月一眼，道：“小月，爷爷觉得你以前是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地方，可是，为什么你会来到这里呢？唉……”
夏月笑道：“来到这里很好啊，碰上你和奶奶，还有夏阳，我觉得已经很幸福了。幸福的地方，爷爷，你知道幸福的地方在哪里吗？”
老者摇了摇头，“幸福的地方已经毁灭了，它现在只存活在书里，和录像带里。”
老者话音刚落，鱼网中间动了动，他忙将鱼网捞起来，只见一条手掌般长的鱼在网洞里挣扎。
“爷爷！你看那里——那里有一条红色的鱼！”
老者顺着夏月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一团红色的东西，他毫不迟疑，将手中的网扑过去。
娇艳的红色躺在泥土色的鱼网中间，像一个坐在土炕上待嫁的新娘。
那不是鱼。
那是一朵花，很饱满的一朵花，花瓣很肥硕，很大。夏月将花朵从沾满泥浆的网里拿出来，花瓣上竟然没有一滴泥浆。
夏月欣喜地将花捧起，轻轻摩擦着花瓣上的纹路，掌腹传来滑腻腻的质感。
“爷爷，这花是从水里飘来的！爷爷，这花可真好看，这是什么花啊？”
老者将夏月手里的花端详了半天，缓缓道：“这花的形状倒是有几分像莲花，不过现在已经没有莲花了。小月，你见过莲花吗？你太小了，你应该没见过，莲花就像这朵花这样好看，莲花有白色的，有粉色的，还有紫色的……莲花的花瓣也像这样一层一层的，摸起来滑滑软软的，可惜我没有摸过。”
“小月——小月——”
老者接连叫了夏月两声，夏月才回过神来，她像刚走出一场梦境一样。
“爷爷……我……我好像见过你说的莲花。”
老者笑道：“你是从书上见过的吧。”
“不，我好像真的见过。”夏月闭上眼睛，手指摩挲着红色的花朵，脑海里浮现出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
那好像是很大一片池塘，池塘里铺满了绿色的叶子，它们一片挨着一片，有的高，有的低。一阵风吹过，叶子缝隙与缝隙处，好像盛开了很多花朵，白白的，粉粉的。
夏月在花与叶间穿行，一缕淡淡的清香飘进鼻子里，她伸出手去，触摸那些花与叶，连带着包裹进来的香气。她摸到了叶子，叶子有些粗粗的，叶子的柄上还生了些茸茸的刺。花朵细细软软的，让人忍不住想摘下一朵放进嘴里。
一只红蜻蜓和一只蓝蜻蜓结伴而来，红蜻蜓停在一朵粉色的花骨朵上，花骨朵儿就像突然爆炸，盛开出一朵硕大的粉莲。
“爷爷，我看到了！我真的看到了！”
老者看着夏月脸上喜悦的光彩，陷入了沉思。
那天夏月和爷爷一共打到了六条鱼，夏月捧着红花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爷爷提着天蓝色的桶跟在后面。
“爷爷，你看这花这么红，我们就叫这花为‘红莲花’好不好？”
“好，就叫它红莲花。”
“爷爷，夏阳肯定没见过莲花对吧，我把这花带回去给他看。我们把它养起来，它和鱼一样，都长在水里……”
夕阳下沉，渝河被镀上一层金黄，渝河的上游，一朵又一朵红莲花顺流而下，它们没有根须。
那一天在渝河岸边的好多人都捡到了那红色的花朵。捡到花的孩子们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惊喜，他们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花朵，以前只在书上看到过。
上了年纪的人们看到了那红色的花朵，眼眶都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