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尘的语速缓慢,神色庄严肃穆,似乎在叙述一件很重要的事件,双眸紧紧盯着前方的一草、一木、一花。
在这片寂静的虚空中,古尘的话显得极为宏亮,一波一波回荡在这里。
话音刚刚落下,这一草、一木、一花仿佛有灵一般,听到了古尘的话,竟然花叶枯萎、树叶凋零,连那根古朴的树干,也是渐渐的干瘪起来了,看起来好像由风干的橘子皮一样组成。
这是一种很萧瑟的场景,花落叶枯,草木凋零,生机断绝,一片荒芜。
它们凋零了,不再繁盛,死气沉沉的,唯一的风景死去,消失了,那种大阵若无的奇妙感觉,也一点一点的消散了,最后完全湮灭。
虚空中,什么都没有,只有伏羲一人独立于那里,与古尘在十里之外面对面。随后,他走近,来到古尘身前,一头白发苍苍的发丝在轻微浮动,好似有一阵微风吹来,使其看上去多了一丝神秘之色,一身黑衣,袖袍鼓动间,有无穷无尽的道韵在显化,这是“气势”,一般来说,只要境界达到了,这种“气势”便会自动生成。
古尘望向伏羲的眸子,里头没有眼白和眼珠,一片漆黑,黑幽幽的,但并不森冷,相反,有一种身处于域外宇宙的幽静感觉。
从他的身上,感觉不到任何磅礴的至尊气息,就如一个普通人一般。古尘心里暗暗吃惊,这就是三皇之一的伏羲吗?
“枯木腐朽,终要死去,你说的,算不上对,也算不上错,只是预言了这些花、草、木的未来而已,并不是现在的景象。”伏羲笑着摇摇头,道:“你继续说下去,我猜你还没说完。”
古尘又望了望前方虚空处的残叶枯花的残骸,尔后郑重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残花败柳、枯叶断木消失,不正是大阵若无吗?玄术就是一个大阵,看不见摸不着,这残花败柳,同样是个大阵,只是包含的东西不一样罢了,但是本质上一样的,大阵若无,大繁至简!”
“好一个大繁至简,大阵若无,那老夫且问你,如何列阵,如何破阵?”伏羲和煦的笑了一笑,看向古尘,继续提问。
古尘沉吟了一番,脑海中不断想着玄典里玄术的法门,在他看来,玄术和阵法,根本就是互通的,要换位思考。
顿了顿,才开始回答。
“阵法,关键在于一个变字,千变万化,防不胜防,天地可为阵,江河可为阵,大川亦可为阵,就连肉身,也可以为阵,小子认为,同样一个阵,不需要从根本去改变,换一种方式,换一种法门,亦可为新的阵。”
说到这,古尘故意顿了顿,然后去看伏羲的神色,想从他的神态看出什么。
但是,伏羲只是淡淡一笑:“小友,无需在意我的感受,玄术即是阵,阵亦是道,大道无边,大阵若无,我觉得错的,你可能会觉得对,你觉得对,我也可能觉得错,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就好,继续说下去吧。”
“晚辈知错了。”古尘脸色一红,深知自己差点就走入了歧路,为了回答问题而去回答问题,忽略了本身的见解。
理了一下思绪后,古尘再道:“比如前辈留在小世界里的星河宇宙,他们只看到了世界里的宝藏,而忽略了世界本身就是一个宝藏。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天下没有完美的东西,正是因为有了弱点,才会被人所破阵。”
他语气铿锵有力,一字一句说出来,犹如战鼓在轰鸣,没有先回答何为列阵,而是先从破阵入手。
顿了顿,古尘又道:“但是千变万化,终有穷尽的时候,到时候没了法门,阵依然如空中楼阁。千变万变不如不变,草木阵,就很好的诠释了这一点,它不变、不动,却比任何阵法都要玄齐,这就是列阵!”
说完后,古尘就静静凝视着伏羲,等待他的回答。
但是伏羲却没有说话,依旧静静的站着,漆黑的眸子也和古尘一般,反凝视着他。
这是一种奇妙的一瞬间,空间停止流转,时间不再走动,就这么深深定格在这一秒。
忽然,伏羲笑了,说道:“不愧是后生晚辈啊,比我们强,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千年,这片乾坤有你这样的一代天骄在,我也就放心了。”
他声音带着一丝缅怀,又带着一丝希望,身为复杂,包含了自己的真情实感,待到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古尘心里忽的咯噔了一下,情不自禁的叫出声来:“前辈,你……”
“年轻人,不要怪我,布下这年轮里的杀招,实乃不得已之举。实不相瞒,玄术由我所发扬光大,也是对历代玄门人的磨刀石,我想看看,他们是否真的理解了玄术的含义,又想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有实力驾驭玄术,不过我很欣慰,死的人有不少,活下去的也有,在履行最后一次职责时,能碰见你这样一个好苗子,我很开心。”
一抹淡淡的欣慰笑容,逐渐攀上了伏羲的嘴角,不知怎么的,瞧得那一抹笑容,又看着伏羲斑白的发丝,古尘有种酸楚的感觉。
“前辈!”
他大叫,嗅到了一种悲怆的味道,天皇伏羲,功参造化,三皇之一,活的太久远了,早在很多年前就已陨落,这是他的一缕残念灵识,还留在这年轮中,竟然只是为了不让阴术断传。
要知道,残念,是需要很大的能量来维持的,动辄就会烟消云散,可是,伏羲无惧,就这样拼着残余的灵识,等待下一位有缘人。
而自己这个有缘人来了,准备接受阴玄术传承,然而,老者的使命已经完成,心中再无任何执念,无牵无挂,就要灵识消散了。
伏羲的身形,以一种极为迅猛的速度变得虚幻起来,背后,有一团虚无无形的火焰,将伏羲整个身躯都点燃了,他好似一张薄薄的纱纸,遇火即燃,现在,那种虚无的火焰已经占据了他一半身躯了。
古尘呆立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在虚无火焰中消散的伏羲,一动不动,神色却是复杂万分。
他知道,这是可以点燃灵识的灵火,具有莫大威能,不会伤肉体,但是会让灵识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虽然萍水相逢,一生中也只会见面一次了,并且是万载岁月前的前人,按理说不会触动古尘的心灵。但是,现在他却动摇了,莫名的情绪如潮水般涌现出来,因伏羲而触动。
他早该可以安然了去的,却为了不让阴术断传,生生在年轮中过了万载岁月,当中的痛苦,谁能忍受?
这是一个令人尊敬的前辈,理应受到万人景仰!
虚无的火焰中,伏羲的身躯逐渐被蚕食鲸吞着,眨眼间,身躯就剩下一小半了,其他全部被灵火焚灭。
灵识的焚烧,是剧痛的,但他连皱眉都没皱,嘴角挂着一抹淡然的笑,依旧看着古尘,仿佛古尘是他最亲近的亲人一般。
灵火蔓延的很快,伏羲的身躯已经完全被焚灭了,只剩下一个头颅。他目光看向前方的虚空处,说给古尘听:“年轻人,去吧,此生将阴玄术和玄术整合,你能做到的。”
“谢谢!”古尘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的情感表露出来,千言万语,此刻都是苍白的,最后全部汇成两个字:谢谢!
伏羲的神色愈加的慈祥了,到了这种地步,伏羲不再是曾经叱咤风云无可匹敌的至尊强者,他只是一位普通的老人,即将合眼的老人。
仿佛是不放心一般,伏羲又开口了,在叮嘱古尘。
“好了,年轻人,我的使命已经完成,去见同时代的人也可以挺起脊梁了,但是你要答应我,你的一生,也一定要寻找一个传承者,将玄术传承,不能让它断传!”
古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内心的起伏平静下来后,面色一点一点严肃起来,同时,他举起手,发出了天道誓言。
“我古尘在这里立下天道誓言,今日有幸得以接受阴玄术得无上传承,日后,必将此法传承下去,也会告诫下一任传承者,务必将此秘传承下去,以上说述,有一样未做,甘愿遭受‘神灭’之罚,身形俱灭,无怨无悔!”
发天道誓言的同时,古尘的目光也没离开伏羲的身形,一直凝视,他要目送伏羲仙逝,缺一眼都不行!
在古尘目光的凝视下,伏羲这回是真的合眼了,嘴角处的那抹笑容,更浓郁了,如破晓黎明的曙光,若天上的繁星点点。
“砰!”
古尘双腿一弯,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前辈,玄术一脉的荣光,我古尘,必将将其发扬光大!”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古尘在虚空之上,对着伏羲消散的地方再度俯身,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咚!
咚!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