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43901100000027

第27章

苏寂咳嗽数声才走进来,里头的两个人已停止了讨论,铁峤一脸正经地出门守卫,而云止正研墨抄经。

僧人今日穿着那件她做的僧袍,长身玉立,扶袖挥毫,容颜沉静如海。苏寂凑上前去,将他抄的经文默默读了出来:

“觉悟世间无常,国土危脆,四大苦空,五阴无我,生灭变异,虚伪无主,心是恶源,形为罪薮……”

“这话好毒。”苏寂不由得砸了咂嘴。

云止执笔的手顿了顿,没有答话,只将笔搁下,淡声问道:“姑娘有何要事?”

苏寂将食盒放在桌上,一道道斋菜摆了出来,“自然是来找你吃饭。”

云止默了默,缓缓步至桌前,对她轻声道:“贫僧上回唐突了姑娘,请姑娘莫怪……”

“要我不怪你,可以,”苏寂清澈双眸定定地看着他,“叫我采萧,以后再也不准改口。”

云止微怔。

终而,他缓缓道:“……采萧。”

以前并不是没有这样唤过她,然而今次这二字一出口,却仿佛便与他的过去划下了什么鸿沟。他不知道自己何以有这样的感觉,竟至于额间微汗,好像背叛了什么一样。

苏寂对他的反应全无所觉,只笑眯了眼拉他,“来来,我不怪你了,快吃饭吧。”

云止不露痕迹地挣脱了她的手,她咬了咬唇,没有计较。

看到云止落筷,她始终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一半。

有点不忍再看一般,她先是走出门去,对门口的铁峤道:“铁大哥,你也去吃饭吧。”将铁峤支得远了些,才又走回房来。

云止正端着碗,面色微微泛红,带着不解的神色望向她,“采萧,这斋饭之中,掺了什么吗?”

苏寂愣住,“掺了什么?”

云止蹙眉,摇了摇头,又夹了一筷青菜吃下,好像终于不能忍受,便放下了碗。

苏寂看这一桌菜,恐怕和尚只动了几筷子,但看他反应……难道这药效这么强?

管他呢。

苏寂在心里嘟囔了一句,正打算摆出最美的笑容,却听云止低声道:“采萧,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吃饭,吃完我送你回去。”

若在平时,和尚说要送她回家,她绝对是求之不得,但今日……又偷着觑了和尚一眼,苏寂心里开始打鼓:这和尚有时傻得要命,有时又精得不是人,此刻他莫非已经察觉了什么,在跟她打机锋不成?

不论如何,这菜她是不得不吃的。于是也拿起筷子,专吃那一盘苦瓜,云止却将那盘青菜往她面前推了推,“这个炒得不错,你尝尝。”

苏寂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她对云止苦笑了一下,“我……我也觉得这菜味道怪怪的,我还是不吃了吧。”

“是么。”云止端详了一番那长相无辜的青菜,点了点头,“也好,不要吃错了东西。”

是啊,她就是吃错了东西,她今天一定是吃错了药!

她现在已经几乎确定这和尚是在整她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她倏地站起身来收拾碗筷,“我走了,你不用送了。”

“采萧。”却听他柔声一唤。

她的手一颤。

这声音太温柔,而比柳拂衣的虚渺又仿佛多了几分真实的殷切,于是便格外令她心悸。怔怔然抬起眼来,正对上云止凝注的目光,幽静而深沉,其中流光微影,仿佛天际银河,她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魂魄不要坠落下去。

“你……”云止静了静,低声道,“多陪我一会儿吧。”

苏寂好像全身都失去了抵抗力,只得软软地又坐了回来,“好……”

他静静地看着她,清俊面容上逐渐浮起醉酒一般的酡红,眸光愈加晶亮闪烁,烛影轻摇,他轻轻抬起了手,抚向她的脸。

她张口结舌地呆在了原地。

然而他的手……却只是轻柔地将她鬓发理在耳后,便收了回去。

云止侧过头去,不再看少女明显失望的表情。

心头如擂鼓,他知道今日饭中必有蹊跷,只是此刻,他并不想深究。

好像……这毕竟是很破坏情调的事情。

明明是祁连山中,逼仄的厅堂却显出夏夜的燥热,他抿了抿唇,喉头仿佛有些渴了,便起身去斟茶。

她却也傻傻地跟了过来。

茶水自壶嘴中汩汩而出流入杯中,溢出了大半他竟恍然未觉。

身后的少女好心地提醒:“别倒了……都洒了。”

提壶的手猛地一震,茶壶“哐啷啷”滚落在地,茶水流了一地。云止还未回过神来,少女的身躯已软绵绵地自背后抱住了他。

他顿时全身僵硬。

“萧遗哥哥。”苏寂状甚留恋地将脸蹭了蹭粗糙僧袍,其实她已经紧张得快要死掉了,却好像在这一刻又获得了些许神赐的勇气,“萧遗哥哥,我喜欢你呢。”

“采萧……”云止的手轻轻握住了身前抱着他的纤纤玉手,苏寂正惊喜间,他却一根一根地,将她的手指掰开了。

苏寂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而云止已经低下身去,拾起茶壶,轻声道:“天地有万物,尽应输苦心,采萧,你用心良苦,然而贫僧……然而我,却愧不敢受。”

“愧不敢受?”苏寂呆呆地重复着,“这是什么意思?”

“采萧。”他闭上眼睛,极力压抑着心头那丛喷薄的火焰,清冷的声线微微颤抖,“你还年轻,何尝懂得情情爱爱,只是因为我对你好才认错了感情……我身在方外,什么也不能给你,你又何必……”

“你说我不懂?”苏寂突兀地冷笑了一下,“难道你就很懂了?这世上女人千千万,你除了顾怀幽,还知道谁了?”

顾怀幽?

这个陌生的名字掉入他心海,渐渐洇开,涟漪化作了另两个字——

薄妆。

这二字一现,他便如被一只利爪揪住了心脏,竟是不能呼吸。

薄妆……这个名字带给他的记忆太深太惨痛,他用力闭了闭眼,仍掩不住眸中波澜掀涌。

“顾施主……害我全家,”他缓缓道,“我自然要将她铭心刻骨地记着。”

这话极其惨然,听得苏寂一怔,但见云止目光里含着极深切的隐痛,那是经过了无数个日夜沉淀下来的苦,流走他周身,蒙蔽他双眼,那样的仇恨,自然……是铭心刻骨。

对一位走街卖艺的琴女心生怜悯,竟导致满门上下尽遭屠戮。即令在佛前修了五年,也不能消净这样的仇恨,而只能让他暂时平静而已。

说一念放下万般自在,其实也不过是自欺欺人吧?

这一刻,苏寂竟然有一点羡慕顾怀幽。

能被人如此牢固地记恨着,毕竟,也是一种感情吧?

而她,虽然年幼时便与萧遗订有婚约,人去楼空之后,却什么痕迹也不能留下。

恨,总是比爱来得更深、更持久,不是么?

苏寂自知失言,心中却始终存着一股恼怒,转身便走,反又被桌子撞了腰。她并不呼痛,径自提了食盒,便摔门而去。

“采萧!”云止蓦然惊觉,拔足便追,到了院落里终于将她拉住。

拉住她后,他又立刻放下了手。

她背对着他,双肩微微抽动,没有说话。

他心头一颤,“采萧……你哭了?”

她仍旧不说话。

“你不要哭……”云止忽然间手忙脚乱,拼命将她的身子扳正过来,便见她一双清澈眼眸倒映着夜空月色,清凌凌地转着几颗水珠,却始终不曾掉落。

“萧遗哥哥,我比顾怀幽哪里不如了?”苏寂突然哭喊起来,目光灼烫地盯着他,“为什么你当年可以喜欢她,现在却不能喜欢我?”

云止深深吸一口气,“我当年……也并不曾喜欢她。”

苏寂一呆,旋即又大声道:“所以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云止默了默,“贫僧……我的确不知。”

面对这样死心眼的男人,苏寂实在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好,跺了跺脚,便转身抢步走了出去。

云止欲言又止,终是抬足跟上。

她伸手将他狠狠一推,脚下却是不停,已经迈出了息风院,山崖上凄冷的风蓦地灌了进来,刺得她一个寒颤。

云止被她一推,竟觉头脑晕眩,心头仍然着急,跟着她出去,“采萧,我送你。”

苏寂咬了咬牙,终是忍住了将他推下悬崖的冲动。

三日前自己绝望走过的山路,今晚再度走来,好似有了什么不同。

风也不是那么粗粝了,树也不是那么阴森了,月亮浮出了云层,洒下遍地银辉,苏寂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知道身后一直有个人相随,心头仿佛便安定了许多。

过了不知多久,她才终于平复下心情,恼恨渐渐褪去,剩余的只是挫败。真是……连****都不能让和尚动情,她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了。

她却不想入画给的****自然比不上阎摩罗的二重天毒,云止本就精通医道,一尝便知,哪里还会多吃,他能有今晚这样的反应,实在已经……很不错了。

山道渐斜,林影簌簌,停云榭的屋檐已在望,天池寒气扑面袭来。苏寂将心一横,猛地刹住了步子,一个转身便撞上云止来不及收步的身躯,抓着他的衣襟便踮脚吻了上去。

完蛋,桓姨是怎么教的来着……

月色愈冷,祁连山头风声飒飒,吹得两人衣角飞扬。

他吻她,吻得那么深那么用力,她心头惊愕,因为她很明白地感受到了这个吻中包含着的极其复杂的感情——

那从未言明,却始终在血液中沉默奔流的感情。

仿佛有些感动,又仿佛更加迷恋,她轻轻嘤咛一声,伸手拥住了他。

他却突然睁开了眼,眸光震动。

她看见自己的身影在他眼中被无限放大又突然远去,他踉跄着放开她,往后连退数步,身子瘫软地倚靠着一棵树,转过了脸去。

他刚才做了什么……

一定是那药……

他深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地吐出来。

“好生休息。”他说道,再也不看她一眼,便下山去了。

袍袖鼓荡,衣发飘拂,竟透出几分落荒而逃般的仓皇。

她呆呆地望着那一痕月白的背影,手指颤颤地抚上了自己的嘴唇,心头忽冷忽热。

她刚才……是不是……

得手了?

同类推荐
  • 妃常江湖

    妃常江湖

    风小小是普通女学生,刚考上大学就因为一场意外而穿越到架空王朝。还莫名其妙成了王妃,新婚当天却不见那传说中病的要死的王爷。风小小就毫不犹豫带着丫鬟卷包袱走人。之后又在机缘巧合之下加入某江湖门派,就当风小小以为她可以过上那种快意的江湖生活时,意想不到饿事情发生了,一个一个的阴谋接踵而来。且看看风小小如何应对吧!
  • 嫡女的求生欲望

    嫡女的求生欲望

    新书开坑!《偏爱窝边草》求收藏?前世的她是个三分之二的傻白甜,窝窝囊囊了一辈子,终于硬气了一回将一纸离婚协议书直接扔到了他那张虚伪至极的脸上,然后一出门……享年25岁!临死前,她看着他看似痛不欲生的脸,发誓如果有下辈子,就拿块板砖把他打到生活不能自理,然后扭头就走!一朝重生,她托生到了赵家三小姐赵佳和的身上。她热爱生活,天天向上,妄想着可以活的久一点。而那个扫把星男人......能不能离她远一点?“赵三姑娘,在下可曾哪里得罪过姑娘吗?”“杀身之仇算不算?”在得知与芝兰玉树的渣男订亲之后,她高兴的飞了起来。而冷眼旁观的某扫把星也在一瞬间想通了,救命之恩可以用银子还,发过的誓也可以当没说过,但......心头肉必须攥在手心里!
  • 玉颜倾澄

    玉颜倾澄

    一段发生在南北朝时期的旷世奇缘,建立在真实的历史背景之上。
  • 惊世医妃:撩个王爷做夫君

    惊世医妃:撩个王爷做夫君

    一朝穿越,她成被退婚的白家嫡女.她表示,退婚可以,给钱!她带着系统穿越,从起开启开挂人生,虐渣男,打绿茶,治病救人,通通不在话下。可这一不小心惹上的皇子,怎么还甩不掉了?“王妃,本王病入膏肓,你快帮本王看看。”某人利索的站在床上脱衣。“你没病!”“有,你快过来看看啊!本王从不骗人!”
  • 奇葩女人

    奇葩女人

    睡一觉也能穿越,妈呀,神马情况????见鬼啊!!
热门推荐
  • 与企业家谈经论道(第三辑)

    与企业家谈经论道(第三辑)

    本书系李亨道、杨致远、陈育新、陈文琦、冯仑、吴鹰、刘广迎、郭凡、房明银等11名企业家关于企业管理的访谈录。
  • 三国之吾乃士雄

    三国之吾乃士雄

    士雄发现自己穿越到了三国,成为士燮的亲孙子,父亲士徽,锦衣玉食,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端的是爽,更爽的是还有一个农民召唤系统。
  • 盼你情深义重

    盼你情深义重

    ”也想不相思,可免相思苦。几次细思量,情愿相思苦。“苏盼趁着酒意,执拗的拉着他,把这些年对他的相思全数道来,更是大胆的蹭到他的胸口抱着他的腰。低声的咕哝着。叶深低头看她,手指沿着她的侧脸缓缓的落下来,勾住她的下巴,轻轻的摩擦着。“喝醉了?嗯?”苏盼听着那有些低沉、带着轻哄的嗓音,心下一动。愣愣的仰起头,吻上了他的唇。有话说:本文属治愈系暖文,小虐怡情,女主是一名娱乐圈新人,而男主则是电视制作投资人。葡萄写下来,觉着也是一篇披着暗恋成真的外衣的总裁文。
  • 穿书后她玩脱了

    穿书后她玩脱了

    读前须知:①本文世界观为魔法界与修真界并存,另有少许现代元素,接受不能者慎入②此文为开放式结局,多角色支线型买股文,主线完结前,全员单箭头文案:一朝穿越,还穿成了某本小说里与她同名的恶毒女配。千荞表面稳如老狗,实则慌得一批。本想抱紧主角大腿,苟到最后,却意外发现这个世界与她所看的小说有很大的不同。本应陨落的母亲却突然现身,恶毒标签的背后似有人推波助澜。而就在她为某个任务奔波的过程中,却意外招惹了一群神秘大佬。曾声称两人是朋友的病娇男配,后来却将她困在暗无天日的密室里,赤红着双眼说不要离开他。总喜欢对她冷嘲热讽,且放话说喜欢谁也不会喜欢她的某剑灵,后来却恨不得将她揉入骨髓,永不分离。阴晴不定,视她为工具的某妖孽,后来却在她熟睡时,偷偷握着她的手,说愿意把命给她。还有那位“相貌平平”的黑衣少年,一开始他对她避如蛇蝎,后来却待她如珠似宝,甚至为了她不惜与世界作对。为了躲避这群大佬,千荞寻求在她看来最正常的三叔公庇佑,却不料对方将她逼至墙角,用实际行动证明他也同他们一样,早已爱她入骨。看着越聚越多的大佬,千荞欲哭无泪:“不小心玩脱了怎么办?在线等,很急!”
  • 千缘绫

    千缘绫

    仙域太子?仙域众人想起华重殿上,溪初云视如亲人的仙婢被天帝用一支毛笔在其脑袋后开了一个血窟窿后,她目睹那仙婢魂飞魄散,悲痛欲绝下,竟召唤出了仙域圣器———沧海剑……从此以后……什么都变了。
  • 吾归之路

    吾归之路

    我从未想过自己的结局会是这样,我以为自己哪怕再不幸也不会如此预不可料。本文中二病时期看了灵魂摆渡写下文的文。虽然不好但是我觉得有点纪念意义。发出来想着做个纪念吧
  • 祸国妖妃:腹黑王爷,请写休书!

    祸国妖妃:腹黑王爷,请写休书!

    白日,她是丰国名门望族的第一才女,温恭秀婉,落落大方。夜里,她是江湖人人惧怕,朝廷悬赏多年的邪魔头目,杀人如麻,双手沾满鲜血。一纸婚书,她被当做棋子,成为了两大家族联盟的交易品。命途多舛,家族抛弃,爱人背叛,同门厌弃,地位被夺……五年后,再次归来时,妖女破茧重生,蛊惑帝王,万民朝拜,她挥着千军万马,怒道:“你们欠我的,我要一刀一刀从你们身上,剜下来!”
  • 复仇归来:公主成魔

    复仇归来:公主成魔

    十年前,她或许可以做到隐世冷宫。但十年后,她唯有以血祭恨!而这祭品,却是她的骨肉至亲。“如今我若放弃一切,,你还愿意陪在我身边吗?”她独立城楼,衣带随风而舞,却是漫天风华也掩不住满心寂寞。没有了当初的柔情,有的只是满目的冷漠。他对她的恨,竟已深入骨髓。一曲离殇,满地残花。
  • 如愿客栈

    如愿客栈

    舒适的文字,轻松的情节,搞笑的对白,正能量的故事……留个交流群:1070511731
  • 被自己关在门里

    被自己关在门里

    这是一种畸形的感情,十三年若有若无的暗恋。是精神的寄托?还是逃避现实的借口?或者是理想的追寻?有机会靠近时,是渴望牢笼?还是期盼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