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今日的事情我和焰绯就当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芊媚知道，她素来宠爱筱竹，若是知道了这件事，虽不至于和你反目，但是肯定会让你吃足苦头的。芊媚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谁劝都没用，除非她消气，否则是不会罢手的。”
“我知道了，那盏灯……”
“我会告诉筱竹的，不过我倒是认为她已经有所察觉了，她的感觉一向敏锐。”
“事已至此，我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了，我回去准备些药草送来，先告辞了。”
玉人方送子凌出门，回来的时候发现焰绯靠在床边动着嘴唇，低声说着什么，神情虔诚庄严，犹如祝祷的巫女。玉人方晃了晃脑袋，放重脚步走了过去，焰绯刚好说完，抬起头对着玉人方道：“方才姑娘的眼皮儿动了，应该是快醒了，所以我试着回想刚才的感觉将那些话又念了一遍，不知道能不能帮到姑娘？”
玉人方连忙向床上看去，就见方筱竹皱着眉头动了动身体，果真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看着俯身靠在床前的两个人：“子凌走了？那家伙定力真差，比小时候还没长进。”
“你什么时候醒的，你知道他定力差，刚才还不阻止他？”
方筱竹摆摆手，觉得手指还算灵活，就继续道：“我一直都醒着，只是被过往的记忆魇住不能动罢了，亏得焰绯机敏，不然明年我也不一定能动弹，子凌恐怕也要哭到天黑了。阿玉，那盏灯不能收在柜子里，那里的结界太薄弱困不住它的。”
“送到底层关着？”
“也不是太妥当，等我……”方筱竹愣了愣，随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儿，琉璃坠儿没有碎裂，只是触手一派温热，随手取下来仔细端详：“阿玉，把那盏灯包起来拿到我身边，焰绯，你去花房把角落里那一对花瓶拿来。”方筱竹觉得身上不难受了便慢慢起身，玉人方将灯盏放在桌子上，又出去打了一盆水：“你先稍微净一净。”
方筱竹闻言一笑，便就着清凉的水稍微洗了洗脸面，抹去脸上的水痕后就将那一对儿琉璃坠儿放进水盆里泡着，然后在妆台前随手拿了支簪子将头发松松的绾了起来。焰绯抱着瓶子进来的时候，玉人方已经端起了水盆，方筱竹走过来拿起一只琉璃坠儿带在耳上，另一只水淋淋的放在桌边。焰绯在方筱竹的示意下，将两只花瓶分别放在她面前和耳环所在的桌脚下。玉人方将水盆中的水分别倒入两只花瓶中。方筱竹深吸了一口气，将灯盏上的锦帛慢慢扯下，只余下把手的部分仍然包着，然后将灯盏的底部轻轻放在水淋淋的琉璃坠儿上，待琉璃珠周围的水渍全部消失才将灯盏小心放入桌脚下的锦瓶中，最后将桌上的琉璃珠放进了自己身前的瓶中。一切做完之后，方筱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抚摸着耳垂上的坠子，用心感应着。玉人方眼珠不错地盯着方筱竹，但是方筱竹闭着眼睛没有半点异样，焰绯扯了扯玉人方示意她看看方筱竹的手，方筱竹抚摸着耳坠的指间和手掌中竟然有水滴滴落下。玉人方几步抢到方筱竹面前伸手就想将瓶子里的东西捞出来，方筱竹闭着眼睛轻轻地叹出一个“不”字让玉人方收了手。没多久，方筱竹睁开了眼睛，两地泪水尚未划过脸颊便已经消失，玉人方取出锦瓶里的琉璃坠儿给方筱竹带上，拉着她坐下：“很久没见你亲自用术了，感觉如何？”
“糟透了……”方筱竹的脸上满是灰败的神色：“我们被耍了，阿玉，我竟然被人耍了！你知道那玩意儿是什么东西吗？那是玲珑灯！那是壶中天的玲珑灯！气死我了！我竟然跟壶中天做交易！我疯了不成！玲珑灯！壶中天！”
玉人方皱眉，低声喝到：“方筱竹！你镇定一点！焰绯！你先出去！听我的，到院子里守着！让花草都帮忙照看着！快点去！离开这里，快一点！”
焰绯自知事态严重，连忙退出了房间。玉人方待房门一关上便狠狠地在方筱竹的脖颈上劈了一手刀，方筱竹晃了晃，眼神慢慢恢复清明：“阿玉，你竟然用城主之力打我？”
“你再这么魔症，信不信我会拿了城主之印拍死你！壶中天的事情我也有份，你不用自责，只是，壶中天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而且他引以为豪的酒坊招牌为什么没有字迹？”
“他大概是受人指使因我而来。”
“你慢慢说，我不急，你更别慌，奇斋虽然是一家小店，但是也不会任人宰割的。”玉人方的神色已经镇定下来，浑身透着威严：“壶中天素有酒仙之称，他对自己的酒坊甚为自豪，更别提他酿出来的那些好酒了，但是他为人吝啬，甚少会与人做交易，为数不多的几次交易也都是和酒有关，但是我们这次不是，他先送了我们很多的好酒，我们又将萤草的种籽送给了他，之后又多送了很多好酒给我们，最后他还把那盏灯给你了你，这个说不通。”
方筱竹皱眉，显然是在思索。
玉人方继续：“这就好比镜月突然送了很多礼物给你，如果不是另有企图，便是有愧与你了，所以，壶中天不论是处于什么心态将那盏玲珑灯送给你，那些好酒都算是他的弥补，只是，筱竹，你能不能告诉我，那盏玲珑灯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方筱竹低着头道：“阿玉，我会带着那盏玲珑灯离开奇斋一段时间，若是没有任何异常我再回来，咱们这样被人盯着，不好。”
“你先告诉我那盏灯是什么东西？”
“就是一盏灯啊，还能是什么东西？”方筱竹蒙着自己的眼睛苦笑：“我的眼睛到了晚上就看不清楚东西，这种事你以为有几个人能知道？且不说知道的人绝对不会告诉别人，就算是告诉了别人我也有应对之策，没什么好担心的，但是阿玉，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别人又如何知道呢？这盏灯对我而言来得太及时也太蹊跷。”
“你自己都不知道？你不知道什么？”
方筱竹放下自己的双手，苦笑道：“最近这段时间我才发现，每到了晚上若是没有光源，我便彻底无法视物了。”
玉人方抓着她的肩膀，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你的眼睛每到了晚上就看不清楚东西，这一点我是清楚的，但是你说的光源是什么意思？”
方筱竹看着她，淡淡笑了笑：“阿玉，若是晚上我封住这间屋子里的门窗，又不点灯，你能看见屋子里的情况么？”
“自然是可以的，我好歹是在无忧城出生的，这点程度的黑暗怎么可能困得住我？”
“我，看不到了，以前最多是朦朦胧胧看不真切，现在是伸手不见五指，”方筱竹摸着自己的眼睛：“前日晚上我是凭借着自己对这间屋子的记忆，从床前摸索着走到桌子前的，然后这盏灯就被我抓在手里了。”
“你的意思是，这盏灯是你碰到的第一件东西？”
“嗯，这盏灯只有我能用，也只有我会用，”方筱竹想了想继续道：“使用这盏灯对壶中天而言并没有任何难处，但是他不喜欢这盏灯。他的酒坊会突然出现在那种荒僻之处肯定是有原因的，我猜想真正存在于那里的只有他酒坊的门面，酒窖和其他部分应该还在原处，所以我们没看到招牌。”
“你的意思是有人让壶中天只挪了门面过去在那里，为的就是把这盏灯送给你？”
“阿玉，那天就算我不拿出那袋花籽，这盏灯也会送给我的，壶中天虽然吝啬，但向来重诺，他是答应了什么人要把这灯送给我呢，还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其中的原委，只是被人利用了一把？我个人更倾向于后者。”
“你是说，壶中天并不知道你会过来，无论那天来的什么人他都要把这盏灯送出去？”
“嗯，你想想看，那里偏僻少人，经过的人少之又少，就连如淼也是偶尔才会经过，他卖给如淼一些好酒，依着如淼的性子，她肯定会把这些酒送给芊媚，芊媚就会想到我，就算我不来，芊媚也不上心，但是如淼下次再进过那里的时候她肯定还是会过去的。只要再去一次，壶中天就会把这盏灯送给她，如淼自然不会用这种东西，拿回去也是在芊媚手里，转来转去这灯还是会回到我手上，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已。我们两个人亲自过去，节省了壶中天和他背后那个人很多时间，现在壶中天的酒坊门面肯定早就不在那里了。”
“所以说，这灯就是给你的？”
“嗯，有人知道我晚上看不见了，所以送了这盏灯来。”
“可是这灯……”
“这盏灯也算是很久远的东西了，但它并不名贵，因为能用这盏灯的人非常少，而能用的住的人就更少了，壶中天能用这盏灯，但未必能用的住。这盏灯的用处就是能为使用者照出去到目的地的最近最好的路。”
“然后呢？壶中天用这盏灯的时候并未有任何异常，但是你却被记忆魇住，子凌不过是碰了一下便心绪起伏，这又是为何？
“壶中天对玲珑灯应该也是有所了解的，他知道自己不能也无需长久使用此灯，因此将玲珑灯与酒窖所在地相联系形成暂时性的通路，两者相安无事。我不知底里，握着这灯时候总是想着该怎么用，心里刚刚有点头绪的时候又想着要不要去哪里躲避一下，无意间想到了芊媚，然后这灯就给我带路了。我再那条路上往返一次，等回来的时候记忆就控制不住了，还好焰绯和你发现的早，不然我可真不知道要追溯多久以前的记忆，子凌情绪起伏是因为接触那盏灯的时候被我附着在灯上的心绪感染了。”
“玲珑灯会偷窥记忆？”
“不会，玲珑灯认主人的，记忆越多的人它越喜欢，它只能为人所用，其它的生命都无法使用它，它可以不断追溯使用者的记忆，只要使用者的记忆比之前任何人的记忆都长就可以成为它的主人，玲珑灯不断追溯我的记忆，速度太快，我压制不住。子凌那个时候去碰玲珑灯就被它看成是争抢着，它又开始追溯子凌的记忆，虽然很快就让你拿下来了，但是玲珑灯还是看出子凌的记忆比我少得多，突然被追溯记忆的子凌被我的记忆残片影响，心绪起伏之下才说出了以前的事情。”
“这么说，这盏灯现在是你的了？”
“不如说，只有我能用它了。”
玉人方看着方筱竹满脸的苦涩，问道：“既如此，就好了，留着它用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