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征战并未派出公孙弘,故而王丰荣气势大减,但公孙一族也立下了战功,她终究还是有几分得意。刘彻也没有让她失望,照先前计划加封她为荣夫人。
同时,心情大好的刘彻也晋了吴蕙兰的位分,正五品良娣,赐封号“兰”,贞儿则升为贵人,封号为贞。李蓁虽未加封,但刘彻加封的这两人都是与李蓁交好的妃嫔,无疑也侧面褒奖了李蓁。
宴席上前朝后宫的“红人”不尽其数,李蓁在昭阳殿梳妆时便已料到今日定会百花齐放,与其争奇斗艳,倒不如退一步清淡素雅一些,反倒博人眼球。
卫皇后一身紫金百鸟朝凤正装加身,绾了个凌云髻,钗了六对凤穿牡丹步摇,陪着杏黄色流苏陪衬,越发显得她端庄平和。
刘彻的打扮反倒很稀松平常,想来他天子之威,无须过多修饰。
李蓁挑了一件镂金百蝶桃红云缎长裙,衣裳虽鲜艳,发髻却简单利落,反倒突显了李蓁玲珑有致的身躯和高雅淡泊的品性。
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语被他们说尽,琴声悄然奏起,舞姬翩然起舞,席间美酒美食应有尽有。每一位大臣身边都有三四个丫头斟酒、布菜,倒真是极尽恩宠,奢华无比。
公孙弘起身祝酒,道:“微臣贺大汉兴盛昌隆,百姓安居乐业,愿陛下万福金安!”
刘彻一饮而尽夜光杯中的西域葡萄酒,朝坐在下首的李蓁招手,“李夫人到朕身边来。”
李蓁略有些羞涩,缓缓起身,只觉得无数目光如飞针一般刺来,只好垂着头作出恭顺的模样行至刘彻身侧,缓缓跪坐下。
刘彻朝霍去病道:“冠军侯不知,朕的李夫人也算半个功臣,若非是李夫人一语使得朕想清楚了,只怕冠军侯今次未必能出征杀敌、立下如此大功!朕想不出赏赐她什么,亦想不出赏赐你什么,今日兴致高,你便开口说说看,朕能赏你便都赏了。”
李蓁垂着眼睑瞥了一眼霍去病,又急急低头斟酒,对刘彻道:“陛下定是醉了,臣妾久居深宫,何来立功一说?冠军侯今次功绩皆是他平日勤加练习所致,与冠军侯的功绩一比,臣妾当真是羞愧难当了。”
“李夫人久居深宫,竟也知晓冠军侯平日?当真是厉害之极。”王丰荣笑着说完饮尽了酒。
李蓁却不慌不忙道,“臣妾自是不知的,可臣妾自幼读书,书中凡是成大事者,无一不是胜在素日的勤勉之上,臣妾也不过是推测。”
“说得好!霍去病跟着卫青,自是日日在沙场练兵,朕是知晓的。”
霍去病清冷的声音响起,“蒙陛下厚爱、李夫人抬爱,微臣不过是为大汉、为陛下效力,理当如此,不敢居功。”
“李夫人无欲无求、不求赏赐,冠军侯也如此?”刘彻问。
贞儿忽然插话道:“陛下,不若你封蓁姊姊为淑妃如何?贞儿觉得心里的淑妃就是蓁姊姊这般模样的!淑惠可人,才是四妃风范!”
“李夫人接连受封,只怕不妥。”王丰荣耐不住性子了。
李蓁慌忙道:“陛下明鉴,臣妾并未有功,不敢自居妃位。”
卫皇后见刘彻不说话,笑着说:“去病一贯不在乎这些虚礼赏赐,不想李夫人也是个淡泊之人。前朝有如此良将,后宫有这般妃嫔,真乃我大汉之福。”
刘彻爽朗大笑起来,气氛缓和,此事便也不了了之。
卫皇后喝了一杯酒后,只听得平阳公主笑着说:“陛下,卫长公主年岁不小了,平阳瞧着她倒也该寻个人家了。”
此言众人都知是何意,想来卫长公主与霍去病年纪相仿,倒真是相配。
李蓁回想着上一次见过他们二人的模样,也觉得不错,可看向霍去病时,只觉得他眼中满是愁苦,好似不悦。他人求不来的恩宠,他竟然当真丝毫不在意反而厌恶么?
王丰荣笑起来,道:“平阳公主当真是好眼力!少年出英雄,配上佳人公主,再好不过!只是……卫长公主今日不在,倒也不知她心意。”
“是呢,卫长公主若是在场倒真是好了!”赵贵人也附和道。
王丰荣为何要阻止呢?
李蓁细想,恍悟,想来霍去病如今名声鹊起,朝中卫氏、公孙氏、李氏的争斗不止,他倒向哪一边,大有决定性的改变。看来,前朝也是争斗不止。
卫皇后笑说:“倒是劳烦平阳公主与荣夫人、赵贵人惦念着,本宫也正在寻思,奈何女儿家的心思难测,终究是……”说罢卫皇后看向刘彻。
话已经说尽,只等刘彻下定论。
刘彻却反常地看向霍去病,霍去病突然起身,跪下,字字珠玑、一字一顿道:“匈奴未灭,何以为家?霍去病不敢受!”
匈奴未灭,何以为家?
他这一句话说的在座众人各怀心事。
李蓁不禁佩服,起初只当他是碰了运气才得以大胜,不想他此等气度、胸襟、抱负,当真是当之无愧的冠军侯!
李蓁道,“冠军侯心系天下,当真是大汉、陛下的福气!本宫实在钦佩。”
“罢了,此事为时过早,不急。”刘彻说完给李蓁夹了菜,看了一眼霍去病,“起来罢,今日是你的庆功宴,无须跪。”
“臣谢陛下的体恤。”霍去病这才起身坐好。
卫子夫和王丰荣两边的争斗只得停在此处。
而一直鲜少说话的刘彻反倒松了口气,笑着朝平阳公主说:“阿姊,你瞧。去病可当真是有当年卫大将军的风范?”
平阳公主掩嘴笑,“当真是!这舅侄二人真是像极了,都是一贯孤傲冷清只知练兵,也真是奇了。”
闻言,众人笑起来,气氛再一次缓和。
众人又开始说笑,一贯众星捧月的架势朝霍去病而去,霍去病却很平淡,仅是一杯一杯地喝酒,只偶尔与身边的李敢、赵破奴说几句话。
李蓁一边替刘彻斟酒布菜,一边留意着众人的神色。
处于高位,当真是一览无余。
满座花红柳绿,皇后温和端庄;德妃平心静气;贤妃清心寡欲;荣夫人娇艳欲滴;兰良娣明眸善睐;赵贵人谈笑风生;贞贵人可爱娇憨,还有那韩说妹妹韩氏采女,令人一见醉心。
李蓁看着看着便觉得自己身处于嬉闹之中,心中却孤寂荒凉至极,当真是可笑,于是朝刘彻低声道:“陛下,臣妾有些微醺,这便去偏殿小憩片刻。”
刘彻点点头,嘱咐道:“嗯,莫受了风。”
李蓁含笑点头,在踏风的搀扶下起身往外行去,身后的殿内众人依旧言笑晏晏。
太液池就在凉风台附近,李蓁已感觉到夏日的暑气,索性便朝太液池去纳凉。
因在席间感到满心疲惫,李蓁走了一会便不再走,坐在了假山旁的石头上。凉风习习,太液池中的荷花还未开,却已有盛夏的感觉。
不知不觉中,竟有身处大漠的感觉,身心也放松了。
踏风见李蓁闭着眼,一副享受的模样,笑道,“主子原先可是去过西域?”
李蓁有些惊讶,问:“何以见得?”
“奴婢只是猜测。见主子喜欢这安静广阔的地方,便想着主子只怕是去过更广阔的天地。”
李蓁点头,“大漠里的风最舒服。”
两人正说着话,只听得假山后传来人声。
“表哥,今日席间你为何要推辞?”竟是卫长公主的声音!
李蓁唬得一跳,看向身旁的踏风,踏风倒是机警,立即扶着李蓁蹲下面,低语:“卫长公主。”
表哥?如此说来,霍去病也在?他不是在席间饮酒么?
李蓁不愿听墙角,却因自己在假山后,若是要离开,需经过他们二人所处之处,岂不是被误会成偷听小人了?便只好留在原处。
霍去病一直未说话,听声音似乎在喝酒。
半晌,卫长公主不耐烦地说:“你为何不肯?你说呀!”
“在席间我已说清楚了。”
“胡说!那只是你敷衍他人的话,休想哄我!我要听你的真话!”
霍去病道:“那就是我的真心话。况且,我不过是私生子,何以配得上你卫长公主的千金之躯?”
卫长公主听完,竟呜呜哭泣起来,好似还和霍去病有些揪扯,一阵衣袍窸窣之后,卫长公主快步跑开了。
李蓁和踏风再次意味深长地对视。
李蓁不明白,霍去病最后那一句话听来并没有任何伤害卫长公主的词句,何以卫长公主突然情绪崩溃?
“李夫人可听够了?”
李蓁唬得一跳,不知为何霍去病竟知道自己在此地?
无奈,只好在踏风的搀扶下起身,因坐的时间久了,有些腿麻,但碍于脸面,便也强撑着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李蓁走到霍去病不远处站定,这时才看见霍去病坐在青石上饮酒,身后是几株玉兰花树。
行礼,道:“冠军侯安好。本宫出来醒酒,不想打扰了冠军侯雅兴,今日所见所闻本宫不会透露半字,这便告辞了。”说罢欲走。
霍去病却笑,“腿不麻么?急着回去不怕露了痕迹让人笑话?”
李蓁回头道:“你如何得知……”
霍去病指了指地上的影子,笑道:“你藏于假山后,影子却被我瞧见。”
李蓁暗叹自己终究是太疏忽,又想起卫长公主,忙问:“那卫长公主她……”
“她未看见。”
李蓁松口气。
“李夫人听了便听了,倒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不想不怕我,竟然怕她?”
李蓁闻言,道:“冠军侯堂堂七尺男儿,想来不会与本宫小小女子计较,可卫长公主却未必,古人云‘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是有些道理的。”
霍去病一挑眉,笑问:“依你所言,卫长公主是小人还是……”
“你断章取义!”李蓁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