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今日陛下离去时好似心情不好,可为何还赐了这些?”踏风问。
李蓁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在发髻上加了一对红宝石串米珠头花,道:“他不痛快,还觉得对不住我,故而进封。此事,还要多谢了尹琼华昨夜的那番话。”
踏风没有再多说此事,笑着说:“主子过去可是从不戴这些过于华丽的珠钗的。”
“过去便就是过去了。”李蓁起身,看着屋内刘彻赐的一盆盆石榴花,厌恶地蹙眉,道:“来人,将这些花撤了。”
雪柳进来,道:“主子,这些是陛下赐的,只怕是……”
“那你就去告诉少府的小黄门,本宫不爱石榴花,看的本宫心烦,去换了玉兰花来。既然是陛下赐的,想来是陛下觉得这承光殿过于冷清,送到尹婕妤那里,就说是本宫赏的。”
“可是……”雪柳还欲说,李蓁突然呵斥道,“怎么?本宫请不动你么?”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
“于安,这女官本宫使不动,你送去尹婕妤那里,她若不要,便打发了去永巷。”李蓁说完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尹琼华正在梳妆准备去椒房殿给皇后请安,却听见殿外传来于安的声音:“奴才拜见尹婕妤,尹婕妤长乐无极。”
“何事?”
于安道:“回尹婕妤,拳昭容赐了石榴花给婕妤,要奴才给送来让婕妤瞧瞧可喜欢?”
“我们主子不喜欢……”
尹琼华看了一眼那说话的女官罗衣,淡淡说:“替本宫谢过拳昭容,罗衣,将花放在外殿罢。”
于安又道,“还有一事。这女官雪柳惹了我们主子不高兴,拳昭容问尹婕妤收不收她,若不收奴才便送去永巷了。”
“婕妤!婕妤你救救奴婢!奴婢不想去永巷!奴婢不想去啊!”雪柳哀求。
尹琼华惊骇,拳昭容,好厉害啊!杀伐决断真是比起当初的王丰荣丝毫不差!这么快就对付了雪柳这细作,看来,我们低估你了。你不但长得像她,心智也不差。
“惹了拳昭容?拖出去杖毙罢。”尹琼华说罢,拿起了一对金累丝双友戏珠头花插进发髻。
“婕妤!婕妤饶命!婕妤饶命啊——”
于安道:“诺,奴才告退。”
椒房殿。
卫子夫穿的还是与往日一般素雅却不失皇后之尊。她环视众人,笑着说:“本宫乍一看瞧见拳昭容,竟不禁想起李夫人了,当真可笑。”
穿了秋板貂鼠昭君套,围着攒珠勒子,一身桃红色花袄子、石青刻丝灰鼠披风,端端坐在下首的李蓁笑而不语。
贤妃道:“皇后娘娘,陛下昨日口谕,他人不得胡乱议论此事,娘娘还是不要说的好。臣妾听闻今日一早拳昭容刚杖毙了一个宫里的女官,就是因此事。”
消息传得真快。
李蓁笑着说:“贤妃娘娘哪里听来的?臣妾未曾杖毙过女官,臣妾只是被一女官雪柳惹恼了,便打发了去永巷。”
尹婕妤忙说:“那雪柳是臣妾下令杖毙的。她犯了事,臣妾觉得不该姑息。”
卫子夫稍有震惊的神色,“犯了什么事?一条人命这样打发了?”
“回皇后娘娘,臣妾也不知,是拳昭容交给臣妾处罚的。”
李蓁起身,道:“雪柳明知臣妾不喜石榴花,却将石榴花放满了寝殿,昨夜叫陛下看了也不欢喜,臣妾便送她到尹婕妤那里了,免得日后陛下瞧见越发心烦。”
“这倒奇了,拳昭容竟然不喜欢石榴花么?”贤妃笑。
“噢?臣妾难道该喜欢?”
祥贵妃一笑,摸了摸发髻上坠着的金嵌花嵌珍珠宝石头花,道:“贤妃是想起了李夫人了。李夫人极喜欢石榴花,没想到拳昭容倒是与李夫人在这一点上大相径庭。”
卫子夫想起刘彻的口谕,呵斥道:“够了,这些事陛下听了也烦心,你们一个个还在说。那女官死了便死了,没得再说起惹陛下生气!”
“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众人道。
卫子夫待李蓁坐好后,又道:“过些日子就是重阳了,陛下要在建章宫前殿置办宴席,到时前朝后宫都会齐聚,最重要的是藩王也会来。本宫的意思是你们都准备些歌舞,好叫宫里热闹热闹。”
“诺,臣妾领命。”众人道。
“皇后娘娘,臣妾昨日路过云光殿,瞧那里有侍卫看守,不知是何人在里面?”李蓁插话道。
邢兴儿笑说:“是兰昭容。拳昭容入宫晚,未曾见过兰昭容。”
“臣妾还听见里头有婴儿的哭声?”李蓁又道。
烟箬道:“是鄂邑盖公主。”
卫子夫叹气,“兰昭容与鄂邑盖公主的五行冲撞了陛下,加之犯了错惹恼了陛下,故而才被禁足。”
“拳昭容莫不是要替她求情吗?”贤妃反问。
李蓁心知这是试探,便道:“臣妾斗胆说一句,后宫之中谁若是惹恼了陛下,都该死,不该姑息。臣妾只是可惜了那孩子。”
闻言,众人都是一惊,这拳昭容倒真是心狠手辣丝毫不留余地。刚刚入宫几日,仗毙女官、讽刺四妃,如今还要对未曾见面的兰昭容下手,果真不简单!
烟箬笑着插话道:“不过既然拳昭容提起此事,不若臣妾再为兰昭容算一算?兴许已经改运?”
卫子夫正想说话,祥贵妃冷声道:“前朝驸马栾大亲自为兰昭容看掛,难道会错?玉夫人,难不成你不怕陛下龙体有损么?”
烟箬还欲说话,李蓁道:“瞧我,都是臣妾多嘴问了一句,倒惹得娘娘们争执了。臣妾听着鄂邑盖公主哭的伤心,想起了过去夭折的小妹,想求皇后娘娘准许臣妾前去瞧瞧。”
“这……”卫子夫为难。
“拳昭容还是不去的好。若是不小心带了污秽的东西在身上伤了陛下,反倒不妥。”贤妃道。
李蓁笑:“贤妃娘娘所言有理,臣妾便叫上玉夫人一同前去,有她在,只怕那些污秽之物也不敢依近。”
卫子夫道:“也好,你与玉夫人便替陛下和本宫去看看兰昭容罢。”
“臣妾谢皇后娘娘。”
出了椒房殿,踏风引着李蓁和烟箬往云光殿而去,走到半道上,李蓁却停住了。
“主子,这是避风台,前些年陛下命人修筑的,前头才是云光殿呢。”踏风道。
李蓁却说:“本宫不去云光殿。”顿了顿,“你去。你转告兰姊姊,故人要她务必护好自己和公主,他日,我会救她出来。”
踏风道:“只怕兰主子未必信奴婢。主子,这些年后宫是谁的天下你是清楚的。兰主子如今谁也不信了。”
李蓁想了想,拿出帕子,咬破手指,写了八字。
——故人归来,万望安好。
“你拿去。”李蓁将帕子递给踏风,“你再去一趟永巷,雪柳若是愿意效命于本宫,你便救她回来。”
踏风小心翼翼接过,道:“诺,奴婢心中有数。主子要在此等候……”
“嗯。”
踏风点点头,示意于安照顾好李蓁,这才快步离去。
烟箬道:“你不去见吴蕙兰,怕她不信?”
“非也。”李蓁道,“兰姊姊心性颇高,如今受难,只怕见到我,因大哥的事她只会惭愧。我还是需先对付了祥贵妃和尹琼华再救她。”
“谈何容易?祥贵妃背后不只是丞相这么简单。你也听到了,陛下对栾大的话深信不疑。”
李蓁冷笑,“江充与栾大同时入朝,这些年江充并未有所作为,他也该做些事了。”
“不可。”烟箬立即反对,“江充那人是个奸佞小人,你要推翻祥贵妃,但不可与这样的人谋事。”
李蓁看着烟箬笑,笑的烟箬没了耐性,烟箬嗔道:“笑什么?”
“江充是个小人不错,可对付栾大和尹琼华他们这些小人,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
烟箬一怔。
李蓁道:“江充的事我会再安排,那位许美人又是谁?”
烟箬哼道:“是公孙贺送进宫的。”
李蓁沉思。
“不必多想了,她是皇后的人。昔日你的孩子被害死在肚子里,你没有忘了是皇后赏的那碗药罢?”烟箬说完,看李蓁的神色一凛,也知自己说错了话,便匆匆道,“我先走了,许美人我会盯着,你放心。”
她刚走片刻,避风台后的门开了,李蓁想也未想便闪身进去,留于安守在外面。
“阿蓁,你命人匆匆送信来,究竟是何急事?”李广利急急道。
李蓁没有回答,却看向他身旁的李延年,一瞬便已红了眼。半晌,李蓁才吐出两个字:“大哥。”
李延年也红着眼,盯着李蓁一直细看,听到她的喊声,却只是点了一下头。
李蓁伸手,李延年立即握住她的手,道:“看到你回来了,我便安心。这些年,你可好?”
李蓁点头,“一切都好。”说罢已是泪珠连连落下。
“拳昭容,此地不宜久留,若非是我可以自由出入后宫,我们也难相见,有话但请直言。”李延年收回了手站好,他终究还是更沉稳、也更清醒。
李蓁只好收起所有情绪,道:“霍去病留给我了一些人脉,但这些人中我不知可以信任谁,如今朝堂上的风云我也不清楚,只是想问问你们。”
李延年和李广利闻言,都稍稍惊讶,李广利沉不住气问:“这么说……当年传言你和景桓侯有私情一事,竟然是真的?”
“我和他……”李蓁苦笑,“我们是清白的,只不过我爱他,他也爱我罢了。”
李延年和李广利见李蓁伤心,便不再问了,只道:“拳昭容,不知景桓侯留下的心腹有谁?”
李蓁早已将那份名单里的人背熟了,便道:“霍光,赵破奴,金日磾,当然还有你们。眼下这些人还能用,其他人暂且放一放。那桑弘羊他却只是圈了起来,我捉摸不透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