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蓁笑,慢慢地说:“陛下,臣妾还有一件事并未及时禀告。”
“说来。”
“臣妾已怀有两个月身孕。臣妾方才见了鄂阳石公主,想到腹中的孩子,十分不舍,求陛下看在一个母亲的份上,让臣妾抚养年幼的阳石公主!”
刘彻闻言,震惊无比,一把拉住李蓁的手肘,“你有孕了?”
李蓁含笑点头。
踏风道:“回陛下,是太医令前几日亲自诊治的。”
刘彻喜不自胜,在殿内快步转了好几圈,笑呵呵走来走去,也不知自己在念叨什么。
祥贵妃瞪着李蓁,又说:“陛下,拳昭容既已有孕,更不宜照顾公主,还是由臣妾来抚养公主为妙。”
“祥贵妃协力后宫已是重任,还要照顾两位皇子,一位公主,只怕比起臣妾更加分身乏术罢?”李蓁反击。
“陛下,臣妾……”祥贵妃紧逼,依旧不肯罢手。
刘彻道:“够了。此事朕已有定数,拳昭容有孕,晋封为夫人,另赐封号‘钩戈’,移居掖庭十四殿改为钩戈殿。阳石公主交由钩戈夫人抚养,钩戈夫人往后的请安便都免去了,安心在钩戈殿养胎。”
“臣妾谢陛下洪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李蓁稳稳磕头谢恩。
祥贵妃一路回到合欢殿,进殿便砸了香炉和桌案,气得直喘气。
“贱人!”祥贵妃怒骂。
贤妃上前劝道:“贵妃娘娘息怒,拳昭容她不过是暂且占了上风,那腹中的孩子,能否诞下还未可知呢。”
祥贵妃瞪着她,贤妃仍旧不食眼色道,“雪柳那丫头险些说出了你我,好在本宫下手快,封住了她的口!”
啪!
祥贵妃一个耳光扇在贤妃脸上,贤妃跌倒在地,捂着脸震惊地看着祥贵妃,“你……你胆敢打本宫!”
“蠢货!”祥贵妃指着贤妃,“你和尹琼华都是没用的蠢货!那白绢上不过是西宫两个字,你们也吓成了那样子!拳昭容不也住在西宫吗?”又说,“拳昭容?你忘了?她如今是钩戈夫人!”
贤妃含着泪说:“本宫知道你有气,可你想想,当初李蓁如何宠冠后宫?不也被我们扳倒了么?这钩戈夫人算什么?娘娘方才又为何一定要争那个阳石公主呢?”
“你果真是蠢货!”祥贵妃厌恶地白了一眼贤妃,“赵珍?她根本就是李蓁!此番,她是回来报仇的!好!本宫不争,难道任由她去么!”
“什么?”贤妃吓得跳起来,“你说什么?李蓁?不可能!李蓁病死在昭阳殿了!陛下亲眼所见,难道诈尸了不成?”
“亲眼所见?”祥贵妃冷哼,“李蓁当初死前半年不肯见陛下,你忘了?若非如此,陛下何以对她念念不忘?李蓁啊李蓁!看来本宫真是低估了你!”
“贵妃娘娘的意思是……她回来报仇了?”贤妃猜测。
“报仇么……你去,想法子将冷宫里的萱娘子放出来,让她亲口告诉李蓁,当年害她险些难产而死嫁祸德妃,后来又害死点翠的人,是谁。”
贤妃一怔,道:“贵妃娘娘,你糊涂了?那些事可不是你我做的么?”
祥贵妃瞪着她,“是么?本宫怎么记得……是被禁足的尹容华做的呢?”
贤妃恍悟,笑着点头:“贵妃娘娘圣明!贵妃娘娘圣明!萱娘子对这几件事都很清楚,她说的话李蓁一定会信,本宫这就找人去办。”
“还有一件事,李蓁只怕至今都以为她未出世的孩子是被皇后打掉的罢?也好,皇后若能借她的手除掉,本宫倒也省心了。”
钩戈殿。
李蓁站在外殿环视四周,到处都是华贵之色,四周种满了玉兰花树,殿内也放了好些玉兰花。
兰姊姊、点翠,还有我的未出世的孩子,尹琼华得到报应了。
风起。
李蓁眯着眼抬手去挡,却恍惚间看见玉兰花树旁站着一个黑衣男子。明眸皓齿、云朗风清。
“阿蓁,过来。”
去病!
李蓁快步走去,伸手欲拉住他,可风一停,他消失不见。
“不要!去病!”李蓁四处寻找霍去病的身影。
“主子,主子。”踏风扶住李蓁,将披风裹在李蓁身上,“主子,快入秋了天凉。”
“我瞧见他了。”
踏风眼神一柔,“主子,他总会在你周围陪着你的。”
“他却不肯与我说话,他可是厌恶我了?还是……他看我今日所为,他恨我?他觉得我是个心狠手辣的女子!”李蓁说着便已泪流满面。
“不是的,不是的……”
“主子!主子!”于安跑进来,跑到近处才朝李蓁使眼色,“主子,外边是各宫妃嫔和朝臣送来的贺礼。”
李蓁只得收起神色,道:“都拿进来,本宫好好瞧瞧。”
果然。
霍光的贺礼中有夹层,里面有书信一封,只有短短几字——桑弘羊为大农丞。
李蓁烧掉绢条,“于安,陛下近几日可下了圣旨加封桑弘羊为大农丞?”
于安想了想,“没有。”
李蓁沉思着。看来,霍光的意思是……要自己想法子助桑弘羊做大农丞?
李蓁又道:“还有什么贺礼?”
踏风拿过来一小盒子,道:“这是光禄大夫送来的,特别交代主子不可用手碰到盒内礼品。”
李蓁狐疑,打开了盒子。
一朵花。
“这是什么花?”于安伸手要拿,踏风慌忙拍了一下,“光禄大夫再三交代,不可碰,只可看。”
“这是曼陀罗。”烟箬走进来。
李蓁问:“曼陀罗?”
烟箬走近了拿过盒子,打量着花,“这花只在西域有,金日是匈奴人应当见过的,别忘了,我也在匈奴待过。这花有剧毒,哪怕碰到也会中毒。”
“本宫知道,本宫昔日也见过。”李蓁拿过盒子。
“主子你见过?”于安惊讶。
李蓁并未理会他,道:“本宫只是想知道,金日磾给我曼陀罗的意思。”
“曼陀罗杀人于无形,只要一点点就可以使人慢慢死去。”烟箬说到这里,顿了顿,“兰昭容的死,我看多半和曼陀罗有关。”
“当真?”李蓁盯着花。
“我倒是比较好奇……金日磾他们竟然下手这么快,才不过七八日,竟然就将曼陀罗找来了。”烟箬冷笑,坐在湘妃塌上神情怔怔,说,“他果然留给你很多有用之人。”
李蓁将曼陀罗合上,也缓缓坐下,“烟箬,你来找我何事?”
烟箬瘪瘪嘴,道:“今日一早冷宫里的萱娘子逃出来了。你可知晓?”
李蓁颔首,“略知一二。”
“她口口声声说……死掉的新娘子是被尹琼华所害,还说那珠子的线被她掉包了,她不是有意的,都是尹琼华逼她的。后来被羽林军乱棍打死了,死的很惨。”
李蓁蹙眉,胃里一阵恶心,扭头便呕吐起来。烟箬轻拍李蓁的背,笑说:“我记得你上一胎……”
“本宫这是头胎,反应大也是应该的。”李蓁打断了她的话。
烟箬点头,“我明日送些酸梅来给你。我怀鄂邑盖公主时也有反应,吃了酸梅便舒坦些。”
李蓁想起鄂邑盖公主是霍去病的骨肉,便道:“我何时能见见她?”
烟箬骇笑:“几时都可以。”
李蓁又道,“你方才所说与我何干?近来并未听说哪一家富贵人家娶亲,死掉的新娘子是谁?只怕萱娘子也疯了。”
“是么?”
烟箬一问,李蓁当即觉察不对,细细想来,大惊,“是点翠!”
“还算聪明。”烟箬道,“萱娘子可不知道后来谁成了贵妃,也不管她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可她没必要突然说起,除非……”
“有人想通过她告诉我当年点翠的死。”
烟箬点头。
李蓁却摇头,“此事只怕没有这么简单。我裙摆上留有一些兰姊姊当日的血,从耳朵流出来的。你拿着曼陀罗一起去看看,若能确定兰姊姊死于曼陀罗……我便……”
“点翠的事昨日李乐师入宫来为我抚琴时已告知我,只怕八、九不离十就是尹琼华。曼陀罗我可以帮你,但你要怎么做?”
李蓁目光变冷,双手握拳,道:“绝不轻饶了她。”
“主子,皇后娘娘送来贺礼。”于安道。
进来的却是一面屏风。
红颜撞进寂寥,才会白头。
白头踏过零丁,却难红颜。——刘彻
李蓁苦笑,“竟然送来这屏风,倒是难为了皇后的一番心意。”
烟箬不明白这屏风有什么特别,看来一眼说:“不就是绣了陛下的名字么?这样宝贝?事到如今,你还放不下他?”
“放不下?”李蓁起身,走到屏风前摸着那个滚烫的两字,却觉得触手冰凉,“只怕是有人不让本宫放下。去回了皇后,本宫很喜欢,只可惜是石榴花,终究难以长久,败了就再没有往日的鲜艳。于安,放到后殿去就是了。”
半月后,桑弘羊巧合中查明兰昭容之死正是曼陀罗花。刘彻下旨彻查后宫之中何处藏匿毒花,此事全权交给了祥贵妃。同时,桑弘羊加封为大农丞。
出人意料的是,曼陀罗花竟然从尹琼华的殿内被找出来了。
刘彻大怒,贬尹琼华为才人,移居冷宫。
消息到了李蓁的钩戈殿,李蓁反倒很平静,闭着眼躺在湘妃塌上静养。
“她竟然未死。”烟箬添了香,嗅了嗅说,“龙涎香就是好闻。”
“踏风,将龙涎香都送到玉婕妤宫中。”李蓁吩咐。
“怎么?你不喜欢龙涎香?”烟箬问。
邢兴儿用杯盏拨着茶梗,笑说:“只怕是不敢用。昔日尹琼华小产也是在椒房殿嗅了香。如今想来,只怕王丰荣做了替罪羊。”
李蓁赫然睁眼。
邢兴儿一笑,“你也觉察了?也许一开始就是皇后呢?”
“不管是不是,我的孩子,就是她害死的。”李蓁说罢又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