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我早已无法回头了。”这句话一直盘踞在他脑中挥之不去,是啊,茫茫沧海何处是岸。
如果可以他愿化做那孤独的海岸只为待那人回头,无论何时只要她愿意放弃执念回头便可望见他,哪怕那时她已认不出自己。
世事纷扰,无常变幻,早已将那颗纯真的心染上了绝望的色彩,那么浓郁的黑暗包裹了曾经对尘世的期希,对美好事物的向往,以及对心中情字的怅惘。
如今的她摒弃了一切做到了连自己都无法达到的孑然一身,孰知这是否是她真正想要的。
回叹自身这千年来问佛参禅本可以跳脱六界生死,却只因他人一句话,一份牵挂,一段过往歉疚,便踏足修罗炼狱,自此与那西方极乐再已无缘。
这一场远赴千里的跋涉,只为渡化一个顽化的厉鬼,听上去匪夷所思实则他是下定了决心。至于结果如何他不知道,曾有人问他值不值得,或许是值得的吧,至少不用再忍受内心煎熬。
沉默着半晌不语,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回应这句话,站立在她身边一同看着那旭日光彩万丈。
此情此景若是看在旁人眼里定是觉得十分怪异,一位身穿袈裟的僧人与一个一个妖艳如鬼魅的女子并肩而站。
有多久没有这样静静的看着世间一切了,大概是千年时光了吧,地狱的酷刑,杀伐,她早已麻木了。身心从未有片刻舒缓,恰恰此时与这个小和尚并肩看日出心中倒多了分宁静。
“怎么样小和尚,你答不上来吧,还说什么渡化我,简直可笑。”或许是长年修习佛法的缘故吧,给人一种安宁的感觉,呵,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那种东西不是她能奢望的,时间不等人必须要尽快摆脱这小和尚才好调查前世之事。
这言语中的嘲讽他不是没听出来,只是骨姬一日不褪去戾气他心中愧疚也日益增多“阿弥陀佛,贫僧从不打诳语,施主为何不听贫僧一言。”
闻者不语只是看着远方霞光兀自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簌簌的树叶声回荡在林间充斥在这所破庙里。
这个六界尘世纷繁绚烂带给许多人交织的梦幻泡影可却从来没给过她喘息的机会,冥界步步紧逼,寻找前世记忆遥遥无期。
眸中凛冽的寒芒乍现手中顿时出现了一根白骨杖,杖上刻画了无数小鬼,喜怒无常仿佛耳边便是那些讥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沿着纹案向上看去位于仗身顶端有颗血色骷髅,空洞的双眼深处漆黑一片就好像是夜空笼罩下的墓碑,死亡的必经路。
只见她高高举起那根白骨杖,顿时寺庙周围漫起了丝丝黑气将那初升的旭日遮的严严实实,一点光都透不进来,突然那颗骷髅转动了方向面朝僧袍之处,隐隐的血光夹杂着黑气缠绕在骨姬身侧。
白骨哀,叹红尘,笑来生,断轮回。这根白骨之上凝聚了千年的怨气,一朝功成万骨枯,身心所受的折磨越多对尘世越是憎愤其发挥的威力也就越大。
看着面前双眸血丝遍布的女子,一团黑气将她包裹其中,那骷髅此时已咧开嘴发出慎人的笑声。
闭上眼轻念一句阿弥陀佛,再睁开时手中已然多了一柄伏魔金杖,缓缓开口道“施主为何还不悔悟,贫僧不愿徒添这杀戮。”而他则是静静的站在佛前,拨动着佛珠,似是在等着谁人的回头。
“小和尚,别怪姑奶奶没提醒过你,就算你救过我一命那又如何,我忍受千年炼狱折磨,如今你却说要渡我成人,那这千年时光算什么!”
晚了一切都晚了,如果他在千年前就出现说要渡化自己,那么事情还不会发展到一步,可如今的她只想知道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为何会成为骨姬,那么她原本的名字又叫什么。
“小和尚谢谢你,但是我已经不想成人了。”几乎是含在喉头的一句话,轻的怕是她自己都听不到,更别说对面的人了。
一股肃杀之意扑面而来心知这场战斗是避无可避了,双手合十金杖斜置于两臂上,不绝于耳的佛语吟唱声化做一串串经文环绕在庙宇之中,穿梭在二人之间。
经文所过之处化解了那团团黑气,而那血色骷髅早已停止了讥笑不停的晃动着发出咯咯的声响。
由于昨夜她没有亲眼看到那场战斗不知究竟谁厉害点,当下她才心中大惊原来这小和尚居然佛法如此精深,如此下去她肯定不是那人对手。
随即单手持白骨,另一只手不停的打出法诀每一处打在白骨身上那血色骷髅就高兴的咯咯直笑,仿佛是在享受一般,当所有法诀都打完时,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味。
而骨姬脚下则出现了一个血池,池中无数的骷髅浮在面上。还有无数双苍白的手向上抓着什么,渴望那自由的解脱,痛苦的哀嚎贯耳穿心,摄人心魂。
这,这竟然是血咒!自己无非就是想渡她成人,怎会如此,引得她触发如此邪佞的阵法!难道是自己做错了吗?
而眼前形势却不容他多想这血咒的狠历自己稍有不慎便成了献祭厉鬼的祭品。
一圈一圈的经文在他身旁穿梭游走,殊不知黑雾中心一个金点正缓缓扩大,吟唱的经文突然光芒万丈,穿透了整间庙宇。只觉得地面都在颤抖,头顶那片片青瓦随着那束金光缓缓的掀起,周遭的断垣残壁也飞离了地面,只一瞬便化为飞灰。
万元归一,佛家至上心法,施用之人必须摒弃一切杂念方能发挥最大效果,见此骨姬心知不是他的对手,但奈何箭已上弦不得不发。
立刻催动了血池中的骷髅以及冤魂化为了一个冒着森森黑气的巨大骸骨扑向了那鲜红袈裟之人。
可她没有料到和尚竟然留了后手,血池的上空也就她的头顶之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金钟伴着声声梵音,一下下的叩击她的心头,冲散了那具骸骨的攻势,还未及触碰到经文便已消散在了空气中。
而骨姬还在抵抗那金钟梵音之力,嘴角渐渐渗出了血迹,血池也在逐渐缩小范围。原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谁知,白骨上的血色骷髅突然转了过来面对着骨姬发出阴桀的笑声。
骨姬睁大了双目,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只听得她一边摇头一边口中喃喃道“不要,不要,啊!”
佛前的僧人透过金光望去,看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那自骷髅上发出的一道暗红色光芒化为了一柄利剑贯穿了骨姬身体,滴滴鲜血顺着剑体流到了那骷髅处,顿时血光大作,震的金钟也摇摆了一下。
原来这白骨哀竟然会反噬其主人,当真是想不到,不过当务之急是切断它与骨姬的联系。一声声撞击金钟的铛铛声混着梵音吟唱一同袭向了那骷髅,而他则提着伏魔杖也迅速来到那血色中。
骨姬遥遥的看着那抹袈裟越来越近,闭上了眼或许今日是在劫难逃。直到过了许久都没有想象中灰飞烟灭的感觉,慢慢的睁开了眼发现笼罩在庙宇外的黑幕已然散开了。
缕缕流光顺着残败的断垣倾泻下来,懒洋洋的洒在人身上,而他们头上的瓦片已不知去向。
定睛瞧去发现地上残留着斑驳血迹,而一根金杖杵在地上,周围一圈青砖都已深深凹陷下去,而金杖之上还有滴滴鲜血顺着流下。
刚才万元归一和寂灭梵钟同时使用对他自己的伤害也挺大的,这白骨哀不知何时有了自己的意识,只要宿主的实力比它低掌控不了它,便会反噬其主。
“咳咳,施主这白骨哀今后是用不得了,既然施主不愿褪去戾气成人,那贫僧等就是了,等到施主回头那日。”支撑着金杖防止自己倒下,闭眼暗自用佛家心法疗伤。
闻言骨姬不解的看着他,嘴角的血迹还未干透,想要伸手替他拂了去,可这手伸到一半突然顿住了,为什么要对一个和尚如此上心?无非就是帮过自己两回罢了,还是趁早去与那人汇合吧。
“小和尚多谢了,但我不会因此就停步不前那失去的记忆我迟早要寻回来。”话音刚落就化做青烟消失在了原地。
而在她离开后,那苦苦支撑的僧人终究是缓缓坐下,捂着受伤的左臂,这或许是千年来受的最重的一次伤。
此时一道柔和的金光在他身后亮起,不似朝阳也不似林间绿光,艰难的回头望去,他居然看到原先那破败的佛像,恢复了以往的金身,闪烁着耀眼金光。
双目慈祥的俯瞰众生,只见他缓缓开口沉重的声音回荡在庙宇中,亦敲击在那人心头“你本可以将她打回冥界,为何最后又放任离去。”
坐下之人双手合十,凝望着那高大的佛像金身,“阿弥陀佛,佛祖,我想渡她成人。她这一生戾气皆因我而起,如今她被困心魔小僧不忍见她如此。”
“嗯,我佛慈悲当以渡化世间万物,可是你这千年修为来之不易,菩提落地化而为婴,需得珍惜。”说完后层层金光包围着跪坐在地上的僧人,瞬间脸色就变的红润起来。
感觉身上的伤好像都好了,再抬头想要感谢时,发现那佛像又回到了破败的样子,就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是他所做的一场梦。
“这千年修为纵使来之不易,若到最后一朝散,亦无悔。”说完他分明听到一阵叹息响在了庙中,佛祖,是否你也认为这么做不值得?
可惜,他心意已决谁人也无法动摇。
林间洒下的细碎光线点点投在赶路人身上,那一身红衣似火惹的一众鸟儿纷纷驻足打量,只是那脸色有些苍白。
“哟,看来你伤的不轻嘛。”这说话的口气依旧是那么的惹人厌,就算听了千年还是莫名的不舒服。
就在道路的尽头同样站着一位红衣人,只是脸上覆一银色面具,露出的双眸狭长,天生魅力。
“哼,别来无恙啊,这天下之大我前世的记忆到底要从何寻起。”不去理睬那讨厌的家伙身靠大树慢慢调息,至少现在他们的关系还不是敌对。
红衣男子抚着脸上面具好似在感受稀世珍宝一样,看着骨姬一身的伤,这好像不是那人造成的,也对,那个本着慈悲为怀的小和尚怎会下如此重的手。
不过啊,这劫难你想逃避也逃不掉,看你要如何收场,“你要的答案就在长安城中。我言尽于此你好好想想吧,出来的久了也该回去了。”
双手背在身后往密林深处走去,只留一个背影给骨姬,说什么她要的答案就在长安城中,这跟没说又有什么区别。
似是早知道红衣男子是那种说一半留一半的人,骨姬也并未沮丧如今缩小了寻找范围借着那小和尚要渡化自己这件事料那花陌荨也不敢轻易将她带回冥界,来日方长便慢慢调查吧。
“唧唧”树上的一只黄色小鸟展翅飞越重重密林,飞到了浮生渡上空,最后停在了花陌荨的窗边。
两颗绿豆大的眼睛巴巴的望着她,花陌荨随即心下一软招了招手,那小鸟便飞到她掌心之上,褐色的喙一张一合的诉说着。
“陌荨大人,您让我查探骨姬动向我发现她就在西边的树林里,还有一个道行高深的和尚,之前他们打起来了我不敢上前就在远处观望着,结果骨姬受了重伤。”
那和尚如此护着她,那她身上的伤定有他因,到底是什么呢。单手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难道会是因为那个吗,终究害人害已,因果循环。
将那小黄鸟放走后,花陌荨静静的坐在窗边,这件事情还真有些棘手,一边渡化遥遥无期,另一边对冥界也无法交代,这几天真是愁死她了。
就在百无聊赖发呆之际,她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随手关上窗户下楼去迎接这位“老朋友”。
“哟,判官大人近日可好?”来人着一身红袍,墨发拿根玉簪绾在头顶,身后飘散了些许碎发,白皙的脸庞一双狭长丹凤眼美丽又危险。
“陌荨几时也学的这人间客套话了,我今日前来是传达冥王的口谕,传你即刻回冥界。至于为什么要现在传召你,我想你心中应该心知肚明吧。”
冥王此时召见自己定是为了骨姬出逃一事,刚才还在想要如何交代,这下也不用想了,只能回去随机应变了。
“既然冥王传召,那判官大人我们这便动身吧。”不管结果如何,她都不希望现在把骨姬带回去,因为她真的很好奇那颗泪痣的故事,只能祈祷自己这张三寸不烂之舌能争取到网开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