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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莲说(壹)

泠泠弦上音,潺潺松间溪。

七绝歌一曲,洛神也哀叹。

——莲说

世间种种可为与不可为,可说与不可说皆由心起,心之所向有时也令人自殇。沧海桑田的亘古一瞬,纵然隔了千山万水,南辕北辙,也终会踏着芳华相遇,可当少卿真正明白的时候却也晚了。

《太玄》曰:有九天,一为中天,二为羡天,三为从天,四为更天,五为晬天,六为廓天,七为咸天,八为沈天,九为成天。又曰:天以不见为玄。

而真正的九重天却隐匿在云雾之中,九天之上万物化飘渺。从古至今关于天的传说还有很多,而身处六界之中,仙家也是真实存在着的。

一声清脆的啼鸣自昆仑山上传入云霄,只见一只通体青色的玲珑鸟儿,振翅飞向了高空,那便是神鸟青鸾,常伴西王母左右。

展开的尾羽在风中柔和的起舞,双翼之中夹了诸多赤黄色的斑纹,云端之中堪堪折了道光柱下来,覆在那鸾鸟之上着了层淡淡光辉。

此情此景犹如梦中仙境一般任谁都不愿去打扰,若此时有画师经过定要将这景致入画,作一幅《鸾鸣》图。

恰在此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要飞就快点飞,挡着光了,正好本仙刚得到一壶醉生,要不就拿你炖了做下酒菜?”

说话的是正是那窝在昆仑山不愿上天庭的景禹,此前帝君与北宸纷纷来邀他都未曾抬眸答应。巧的是他刚提着酒壶出洞府就被一声鸾鸣给震了耳朵,他这昆仑山成天飞凤凰飞鸾鸟的,当这里是饲养地了吗!

而空中那只青鸾听到后,狭长的眸子略微瞥了下那立于山头的墨色身影,迎风飘扬的宽大袖子,长发亦翩然飞舞。嘴角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眼尾掩不去的戏谑吓的那鸟儿立刻振翅飞离了昆仑上空。

见此那人轻叹了句没意思,又窝回洞府中品尝美酒去了。

若是所有的神仙都如他这般洒脱随性而活倒也好了,曾经他说帝君太重情,为了逝去的人千年挂怀追寻。

可帝君却说多情胜无情,无情之人尝不到何为伤离别,思愁眠,既是有心又如何真正做到无情。这些年我总是被苦楚包裹,倒也并非无趣。

那时景禹权当他脑子坏了,可是百年之后他遇到了凰秋月方知原来脑子坏掉的不止是帝君,还有他自己也是。

只见那青鸾缓缓飞入云端,透着层层云霞扶摇直上九重天阙。那汉白的宫门逐渐在眼前清晰,印刻的神兽兽魂仿佛在低吼,衬着那千万年威严的宫门,诉说它们的故事。

虚无缥缈的云海之上,一座座仙家宫殿别院错落有致的分布着,琉璃飞瓦折了淡淡流转的光华,似梦似幻好不真实。

那四角翘伸的飞檐,形如飞鸟之势,轻灵活泼。举目而望,或低垂,或上挑,每一处的构造设计都烘托出了殿宇主人的性子与其独有的风格。轻灵而不轻佻,朴实而不单一,威严而不呆板。

青色的鸾鸟低鸣着越过云端上空,对于这琳琅的宫殿似乎毫无留恋,她的目的只有那雍容华丽的瑶池。

此时的瑶池之颠上,正中玉石上座的是天后青岚,高贵冷艳的的容颜之上一双明媚的眼眸静静看着那归来的鸾鸟。眉间淡淡的金色仙印流光波转,那是一朵盛开的金盏莲,几乎很难相信这世间两样绝美的东西会出现在同一人身上,可青岚却做到了。

身为天后的她,与天帝乾华同掌六界,四海八荒之内再难找出第二人,这般惊才绝艳的女子饶是看遍了昆仑美景的青鸾也不禁驻目良久。也难怪帝君子夜会那般出尘逸世,原是得到了父母的真传,只是那性子不知像谁多些。

而周遭一股不可侵犯的威严却慢慢铺散开来充斥着整座瑶池,犹如八月细雨渗透到了世间每一处。空灵的嗓音自唇齿间缓缓吐露出,“青鸾,你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闻言那只青色的鸾鸟落地摇身一变,竟是芳华正茂的少女,碧汪的眸子扑闪扑闪的看着玉座上的人,“天后娘娘,其实青鸾这次来是受狐族所托,现任狐族族长迦羽诞下少主,想邀众仙家前去青丘参加诞辰。”

青岚阖上眼眸,似是在思考着什么,随后又微微一笑道,“诞辰何时举办?青丘灵狐一族虽未入我神籍但曾经也是女娲娘娘座下灵兽,切不可怠慢了人家。”

“就在三天后。”青鸾老老实实的回答道,起初她还以为天后不会同意呢,结果,原是她想多了。

而后二人又寒暄了几句,无非也就是一些下界琐事,比如西王母又从哪弄来一株碧玉树的树苗载在院落里,她自己又是如何被景禹欺负的。就好比是天上飘渺的雨水遇到了汇聚的川流冷不丁的便一头扎进融入。

“景禹那般性子也不知夜儿是如何与他成为好友的,要我说他三人中也就北宸稳重些。”青岚虽是天后,但只是一说起帝君子夜,眉目间洋溢着的皆是愉悦之色。

青鸾低着头也兀自高兴着,那位帝君她有幸见过几面,当真是世外桃源深处的一束沾露桃枝,润之不浮,华之不躁,淡雅清新,举手投足间总有道不尽的倾世风华。常言抱剑观花,可花却只开一瞬,实乃憾事,而帝君这盛世桃花竟久开不败,独立于天地间,不在凡尘中。

只可惜,青鸾轻声叹了口气,将头又埋低了几分。只可惜,曾听司命天君断言道,说他命犯桃花,注定孤苦一生。可不是吗,梓曦神堕,记忆被封,追寻千年未果,也不知天帝此番做法到底是对是错。

纵然记忆封存,可那执着的心千百年来未减分毫,这或许也是天帝始料未及的结果,他低估了帝君用情之深。

西王母常常说她爱管闲事,明明一只鸟还把昆仑山上的一些灵兽制的服服帖帖的,有时候一丁点的小事还足够说道半天。是啊,她就是一只青鸟,所以也不敢对帝君那般人物抱有过多的奢望。

“青鸾,帮我把少卿叫来吧,有些事还得劳烦他。”就在那小鸾鸟暗自神伤的时候,从玉座之上传来的声音容不得她有半分的迟疑。

随即重新化为鸾鸟之身展翅飞向了那整个天宫中最为玄妙的潞星瞻,那掌万千星辰,二十八星宿以及三垣(太微垣、紫微垣、天市垣)的司命天君少卿同时也执掌天劫,此等人物便居住在云雾深处。

青鸾一踏入这里便觉得有寒气袭来,仿佛是被一道天堑划开的半边天空,瑶池那里白昼冷光而这里却已是月华流转,星辰闪烁,漫天的黄道星图铺满了那半边穹苍。

那隐匿的清冷月宫就在此处,凡间传说中的奔月嫦娥,玉琢似的桂花树,这里都有。唯一不同的是广寒之上千年寂寞,万年始一,每次青鸾来这里都能看到那一袭浅月华绕的佳人站在宫门前眺望着凡间。

既是这般遥遥的看着青鸾都觉得一股莫名的悲伤凝在她四周,着了九天的芳华,枯了半世的流离。犹记当初自己来嫦娥这里讨点心吃时,曾听她不经意间吐露的可怜人三字,奈何她这只爱抱不平的鸟儿有颗易感的心,顿时哇哇大哭,后来倒是嫦娥觉得不好意思把她送回了昆仑山。

自此之后她便不敢再踏入那凄寒的月宫,生怕触景伤情,自己那颗小心脏受不了又哭起来,实在是丢人的很呐。

常言道,月离于毕,月亮依附于毕宿,而在白虎毕月乌旁的便是那潞星瞻了。至于为何说此处玄妙,这可就是司命天君的个人爱好了。

将府邸隐于星图之中,乍之一看空空如也,实则不然。虽说是在白虎毕宿旁,可却也是相差甚远。利用漫天的星辰变幻遮盖住了原本的星宿位置,要想进到潞星瞻内必须找到准确的宿位,那就是打开少卿住所的钥匙。

青鸾一边心里咒骂着少卿,弄什么劳什子的星辰分布,还把宫殿隐藏起来,一边又小心翼翼的埋怨着天后,非把这差事交给她,不过先前托嫦娥的福对这星空另一边的仙家也有些了解。

置身于银河洪荒之中,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闪烁的星光,曾听嫦娥说起过,潞星瞻位于参宿与商宿之间,南辕北辙的两处,却恰恰是她那位神秘的邻居住所。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当初青鸾的脑中只浮现出了这句话。而如今她是更加好奇这位不常露面的天君了,仙友们相互传言说这位天君大人生的如何玉树临风,气宇不凡,堪比帝君子夜。而青鸾却觉得莫不是长了幅铁面獠牙,凶神恶煞之像故才不经常在天庭走动。

就在她思忖之间,周遭的星辰已然发生了变化,早就不是刚进来时的模样。幽幽叹了口气,右手执起一支青色羽翎,边踱步边念叨着,“镜中看花,雾里探月,阴阳见分晓,破!”

随着话音的消散,那支羽翎瞬间化做一阵青雾,逐渐蔓延了周遭星空,暗淡的星光在青雾的笼罩下有种说不出的朦胧美感,就好似是画师画轴上被打翻的泼墨晕染了黛色牡丹,又好似诗人笔下的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待青雾缓缓散去时,真正的二十八星宿方才展露眼前,四方的守护灵,青龙,朱雀,白虎,玄武与她身体里的兽灵遥相呼应。排除了障碍之后她分明看到西方参宿与东方商宿之间有处地方四周没有一颗星辰,随即她便化作鸾鸟本体展翅朝那飞去。

霎时扭曲的空间将她真正带入了潞星瞻内,琼楼玉宇与之相比也不过是尔尔。清冷的琉璃瓦片上头映着漫天星辰。在整片星空笼罩下的阁楼,就像一只沉入深海中的八音盒静静奏着不知名的曲儿,深沉的悠远,飘飘扬扬至远方。

楼顶之上悬空漂浮着七颗幽蓝星珠,按北斗星的排位形成一个勺子状,围绕在顶方,见此青鸾对那司命天君是更加好奇了。

落地之后重新化为人形伸手吱呀推开了厚重的门扉,面前所见不禁令她瞠目结舌。那是怎样的景象啊,地上是流转变幻的星象图,顶上则是她自己的倒影,楼内所有东西均是倒置,渐渐的她感觉眼前越来越模糊,一股倦意袭来,毋庸置疑的是她闭上了双眼,倒头栽在地上,随后一股祥和的力量轻轻托起她的身体,虚空中打开了一道缺口,而青鸾就这样被吸了进去。

“孟章,你又输了哦。”青鸾在熟睡中冷不丁的听到了这句话语,带着几分的得意,如松间的潺潺流水缓缓淌过,飘渺的嗓音犹然还在耳边回荡,可她愣是困的睁不开眼。

木倚楼阁绝妙生花,熏与博山袅袅而上。这里与外头倒置的景象竟是截然不同,古朴的木雕小阁楼,简易的摆设却也是按着星象分布而来,北斗天枢之处摆放着一尊香炉,淡淡丁香味弥漫在屋内,一副玉石棋盘横在两人之间。

执黑子的那人便是方才青鸾听闻的司命天君少卿。一袭竹墨深袍,袖口寥寥几片细长的叶子,随意的落在雪白的绸缎之上。腰间附一二指宽的束带,中间镶着一颗圆润的黑曜石。立起的墨领紧贴着白皙的脖颈,清新俊逸的脸庞之上鼻若悬胆,剑眉入鬓,一双明亮的眸子正盯着棋盘。

瑟兮涧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这句话用来形容那坐拥群星的男子最合适不过了。

而与他对弈的人,一身胤蓝的长袍宽大袖子拖至跪坐的蒲团上,头顶上一对美丽的龙角静静的伏在海蓝的长发间。明黄的龙睛一眨不眨的望着面前执子的人,纵观整个棋盘,他又输了一局。

“孟章啊,你猜这小鸟何时能醒过来?”说着一挥袖子面前的棋盘霎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壶温热的茶水,只见他不急不缓的抬手为面前的青龙神君斟满一盏。

而青龙孟章则瞥了眼角落里熟睡的女子,道了句“快了”。镜像之法,天地置换,虽能扰人心绪,但,梦醒也即将来临。

青鸾隐约间听到有人谈论自己,艰难的睁开双眼,摇摇晃晃的扶着木框站了起来。而眼前景象却令她十分的震惊,惊的并非楼阁的静谧,而是那正在品茶的两人。

二人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了她,孟章放下了手中杯盏轻声笑着,“天君,孟章也有说对的时候。”

而少卿却只顾着埋头喝茶,不去理会对面的人,时不时还不忘抬眸看一眼那窘迫的小鸾鸟。

孟,孟章!青龙神君!怪不得有一股龙威充斥在房内,旁人察觉不得,可她自己便是飞禽,神龙凌驾于一切生灵之上,那股威压着实可怕。

不过,那清风般的男子就是司命天君麽,那还真是与之前想象的铁面獠牙不一样呢,没想到竟是如此的气宇非凡,若说帝君是那轮明月,而少卿便是那环绕明月的星辰,既不夺了月华之辉,又不减了夜空的璀璨。

于是平复了下心情上前对着他行礼,“青鸾参见司命天君,天后娘娘请天君前去商讨要事。”

闻言少卿起身叹了口气,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这里千万年都如此清淡平静,怕是这进来潞星瞻的法子还是嫦娥告诉她的,也罢,便去看看到底是何事竟需要同自己商讨。

“孟章,待我回来再继续摆上一盘,这回我还要赢你。”这充满着淘气的话语听在青鸾耳朵里也不禁嘴角微微上扬,若是帝君也能如此岂不好过?

随后二人便消失在了孟章面前,而他则不动声色的将茶具变走,换成了先前的棋盘,执起一颗白子置于棋盘之上,瞬间黑子的气数俱尽。

“你知我每次都会让你,又何必来挖苦我呢,人人都说司命天君掌星辰,天劫是如何的风光,可我知道你千万年来的寂寞。”

幽幽的话语孤零零的回荡在屋内,似乎还夹杂着无奈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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