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如唤抱着我的身子，微微颤抖，呼吸不太均匀，我才察觉出他受了重伤。
“夜昀，我不会跟你走的。”我沉声，他却盯着我笑，若我陪他去冥界走一遭，他便替我杀了鬼王。
“狂妄小儿，口出狂言。”
鬼王冷声，说是夜昀来便是，他的身形庞大，越大越觉得结实，身上的血脉全然成了火山上的岩浆一样，通红通红。
而我知道萧如唤的身子，他本就受了重伤，在与湮骁对战的时候，便被无妄骨所伤，这会儿更是咬着牙下来的。
我没有多说什么，夜昀的身影忽而出现在眼前，他说我便是这样的人，上君也是这样的人。
“你们都执拗地很，说一句好话又怎么样，真当我会抢了她似的，上君。”夜昀轻笑出声，他说他倒是没那么稀罕我了，天地间美人儿那样多，何必就单恋这九重天上的帝姬。
他好似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便冲了过来，为萧如唤抗下鬼王的攻击。
这才使得萧如唤有空隙，双手结印，浑身上下包裹着一团蓝色的气息，很快，我便感受道了一股冷冽的风从萧如唤的脚下旋转而上。
他的伤全然好了，人也跟着灵活不少。
那蓝色的光慢慢包裹着鬼王，他身上的红焰火被压制下去，夜昀趁着这个空隙，身子一跃而起，重重地向鬼王身上去。
鬼王猛地后退，撞在树上，我原以为他会受伤，可是这个人却像是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又站了起来。
他整个身子砸了下来，溅起一身泥土，我怔了一下，却见着萧如唤的长剑，早已经没入他的身子。
“啊——”
一声嘶吼，震动天地，我的耳朵都快震聋了，却见着鬼王慢慢倒了下去，他那双眼睛，变得更死鱼眼一样，直直地盯着我。
鬼王倒了，耳畔一阵凄厉的哭声，犹如百鬼在哭泣一样，萧如唤说鬼域怕是要乱了，封印会慢慢破碎，到时候百鬼涌入人间，可能就灭世了。
夜昀挑眉：“上君心存天下呀，可惜有人不领上君的情，只以为你娶了龙玖便是想要这九重天。”
萧如唤脸色未变，他是什么心思，我看得通透，夜昀说早前不知上君这样的秉性，这会儿越发清楚了。
他忽而看着萧如唤：“一年之后，你身子恢复过来，我们堂堂正正比一场。”
“我不会以欢欢作为条件的。”
夜昀嗤笑，说什么龙玖在他心里，从来都不是交换的条件，从琉璃台上他决绝的背影就可以看得出来，夜昀是怎么样的人。
夜昀笑说，鬼域的事情交给他，便是有他能调动冥界大军，至于上君，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萧如唤谢过夜昀，却不是轻易的一句，夜昀说他期待与萧如唤的比试。
我忽而笑了，那是何其轻松的笑意，夜昀说我不需要表现的那样明显，我摇头。
夜昀转身离去，我才觉得心口那块大石头，彻底放松下来，我们下了锡山，萧如唤为我找了一个安静的地儿养伤。
他捏捏我的耳朵，说什么近来动荡地很，才有了心思照顾我。
“可是玲珑说，她还安排了后手。”我依旧提心吊胆，男人却笑了。
“不用理她。”
萧如唤说此生有他在我身边，便是帝尊再来，他也不怕，便是要他与帝尊对抗一场，他也不怕。
我噗嗤一声笑了，萧如唤说他嫉妒我。
我愣了：“嫉妒我什么，嫉妒我躺在这儿，只有嘴皮子可以动吗？”
“娘子，你明明清楚，我嫉妒夜昀对你的情。”萧如唤皱眉，说我成了这样还在招蜂引蝶，那半开玩笑的口吻，我皱眉，才懒得理会他。
谁招蜂引蝶，九重天上的蝴蝶，恨不得都往上君的怀里去，我撅起嘴，他便俯身，趁着我动弹不得的时候，上下起手。
吻，很轻，很深。
慢慢地，我的身子颤抖，萧如唤忽而顿住，脸上带着一丝暧昧的笑意：“娘子有感觉了？”
我沉着一张脸，心痒难耐，却不理会他。
萧如唤忽而凑了过来，咬在我的耳边，说什么这倒是个好办法，娘子只管好好享受，他一个人动便是。
我吓了一跳，想说什么，可是这人堵着我的嘴巴，手在我的身上游走，渐渐地有了知觉，可是也是酥麻的感觉，倒不是很深。
他一把握着我的腰肢，轻轻捏了一下，满是心疼，说这几日躺着，都瘦了不少。
“等你彻底好了，我得给你养回来才行。”
我皱眉，说这样瘦着好，太胖了可不行，萧如唤却说他喜欢肉肉的，摸起来颇有感觉，我瞪着他。
屋子里满是他的笑意。
……
又是一年冬天，雪慢慢落了下来，配合某人的特殊治疗，我已经能从床上下来，只是步子走得不稳，落地的时候，脚心生疼。
他抱着我，替我穿上白色的斗篷，替我轻轻拢好，他说欢欢，躺的久了，是不是都忘了外面的景色。
我看着漫天飞舞的白雪，忽而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那梨树上满是雪花儿，我伸手，任由那些雪花落在我的手心。
院子里，白寒深他们玩得正欢乐，这怕是我的一生，那么长，那么美好。
我靠在萧如唤的肩膀上。
祁小川手里攥着一个巨大的雪球，冲着白寒深那张俊朗无比的脸砸去。
“野丫头，你再这样下去，当心嫁不出去！”
被喂了一嘴雪的白寒深咬牙，提着小川的身子，狠狠地揍了一顿。
“阿深，你这样打小川，当心以后她赖着你。”小蛮轻笑道，小川连连哀嚎，说什么她才不会，看不上这种暴力狂。
白寒深越发气的很，这臭丫头。
我与萧如唤相视一笑，小蛮过来拉我，说是要跟我一块儿堆雪人。
门外匆匆进来一个身影，管家进门的时候，说是有人递了信件来，说是要我亲自看。
我伸手，接过那封信。
雪落在纸上，慢慢晕开来，又是夜昀的，他说这一趟冥界之行，我必然是要一起前往的。
我看了萧如唤一眼，没想到一年之期，这么快便到了，坊间有谣传，冥界破入鬼域，强行收了百鬼，如今鬼域做主的居然也是夜昀。
坊间关于这位冥界新的冥王的传闻，太多了，便是说书人也来不及说上一遭。
我与萧如唤一起入了冥界，这儿依旧是漫天大雪，比人间吓得越发的深，就好像此刻一身黑袍子的男人，那寂寥的背影一样。
我慢慢走过去，看着他面前的墓碑，上面写着，九重帝姬，龙玖之墓。
夜昀缓缓起身，他说从龙玖离开琉璃台的时候开始，在他的心里龙玖便已经死了。
“那才是我的终结。”夜昀看着我，墓里是龙玖那一身，为他穿过的嫁衣。
我的心间忽而颤抖，他看着萧如唤，说什么欢欢是他的妹妹，若是他敢欺负我的话，他便会杀了他。
“你且放心。”
我眼底早就莹润了，世间不止湮骁那样的人，得不到便要毁掉，却还有夜昀这样，只想静静地看着她幸福的人。
我的鼻尖微微算了，萧如唤搂我在怀中。
“喊你过来，不是为了看你们秀恩爱的。”夜昀说可怜他单身狗，却要承受这样的暴击。
他说他要堂堂正正和上君比试一场，夜昀为我准备了汤婆子，要我抱着它，在旁边的火炉那儿嗑瓜子儿。
漫天飞雪，旁有个小姑娘替我撑着伞，说着冥王对我可真是好。
“那你猜猜，谁会赢。”
我看着小姑娘，她说自然是冥王，我笑笑，却说定然是萧如唤。
剑挑起雪花，看得人浑身颤抖，我冷得抖了一下，轻声咳嗽，可却引得萧如唤分神，险些让夜昀钻了空子。
我忽而笑了，剑穗掉落，可是长剑却指着夜昀的脖子。
“你输了。”
我看着身旁的小姑娘，急忙站起身子，往那边儿过去，夜昀说没想到他这个冥界鬼域之主，却抵不过一个游手好闲的上君，说出去才真是惭愧。
“我要闭关，恕不远送。”
此人输了之后，便是这样的嘴脸，逐客令下的也太快了。
我笑笑，却不知道该怎么来安慰夜昀。
……
又回到熟悉的屋子里，萧如唤的右肩膀被夜昀穿透，身子却也不再扎实。
两个病患坐在火炉子前面烤火，我困得眯着眼睛，他却像是逗弄小猫儿似的，用仅剩下的一只手来玩我的头发。
门再度被推开，一股子冷风透了进来，星璇几度上门，说是帝姬不回九重天，便是坏了规矩。
这一次，她跟着红羌一块儿来。
“殿下为什么执意不回九重天？”星璇看着我，我抬头看她，人世间有什么不好，九重不会缺了我这么一个帝姬。
红羌去拉星璇的手，说什么帝姬执意这样，她也没有办法，只是帝姬这样自私，连带着他们都回不去九重。
“你想过没有，素璃看不见了，沉砚整天神神叨叨的，让他们在人世间吃苦？”
红羌质问我，我忽而笑了：“你以为九重天上寂寥的日子，便是他们的选择吗？你们若是想重回九重，有的是办法，通天路不是找不到，为什么偏偏来与我纠缠这些。”
他们是跟着帝姬一起呗封印的，自然需要带着帝姬一起回去才好。
旁人只当他们是功臣，可是帝姬不去，他们只能成为逃兵，无法享受至高无上的荣耀。
星璇说我贪恋凡尘，迟早会后悔的。
“生老病死，是一个人所要承受的，帝姬执意这般，那我也不好再劝说。”星璇冷声道，她与红羌一块儿离去。
生老病死又如何，若是能与心爱的人一起，长相伴才好。
窗子外面，雪花落下的声音，悉悉索索的，我闭上眼睛，忽而觉得身子太沉，这几日越发的爱睡了。
隔壁屋子里，是素璃教沉砚读书的声音，沉砚中了惑长君的魅惑，解开之后却成了这种模样，智商倒退了很多，跟个四五岁的孩子一样。
素璃天天拉着沉砚，念书识字，她是一个好姐姐，也是一个好侍女，却独独不为自己考虑。
我曾经多次问过她，若是回了九重，她的眼睛便会好了，可是素璃却说九重天上寂寥的很，就算看得到那又如何，倒不如在这闹市，听听凡人吵闹的声音。
她说她为九重活了那么久，是该为自己活一场。
暖暖的火星子在炉子里跳跃，一双冷手溜进我的衣裳，我猛地怔了一下，急忙抬头，拍掉他的手。
男人一脸暧昧，凑了过来，萧如唤问我多久没有亲热了，我羞得老脸一红，这人越发没了正经。
素日无聊，我在闹市口子开始一家店，店门半开半掩，门上挂着小木牌，请来往的人喝一杯茶，可我做得却不是人的生意，却是为了来往的鬼怪。
门被风吹得咯吱响，一道冷风灌了进来，便见着一个红衣女鬼慢慢从门外飘进来。
“我找白先生。”她的嗓音很诡异，那张被压坏的脸特别的扭曲。
我忙站了起来，与她对视一眼，女鬼却说她夙愿未了，来找白先生帮忙。
我笑笑，视线与萧如唤相交，这一家店，名曰“流连”，便是为了了却他们的流连。
于闹市口，略偏一点的地方，若是见着这样半开半掩着门，门内坐一个白衣姑娘，时常玩弄她怀里的黑猫，那人便是白欢欢。
我时常想着，如果这一生平淡无奇，可能我也如常人那般，结婚生子，养父会将我卖给别的人，或者我在村里念书，凭着一己之力走出那座大山，又或者我只是嫁给了村子里的糙汉子。
如果这样，我便不会有今日的光景，人之一生，都是因缘相连。
我端起旁边放着的茶盏，视线落在女鬼身上，听她诉说点滴，忽而觉得这一生就该这样过，突然闯入的小蛮，惊得我怀里的小黑猫，她说她送那个阴婆子走了，临走那婆子送给她一串鬼牙。
小蛮笑得满足，一把扑入我的怀中，抱个满怀。
……
这怕是人之生活的模样，贪恋一切喜怒哀乐，我好听故事，才在这儿开了这家“流连”。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