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大夫慌慌张张地赶了过来，这些天他的业务实在繁忙，在水琳琅的人中扎了几针，水琳琅缓缓地苏醒过来。
小墨儿紧张地问：“范大夫，娘子的病情怎么样？”
范大夫笑道：“哥儿不必紧张，少姨娘只是气血攻心，调养几日就没大碍了。”
范大夫看着房里的人，个个神色怪异，想是小墨儿房里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平日他是一贯啰唆，此刻倒也识趣，带着范岛爱默默地离开。
舒盈春朝着众人使了一个眼色，一起退了出去，房里只留小墨儿和水琳琅两人。
小墨儿像是做错事的孩子站在床前，事实上，他就是一个孩子，也做错了事。泪眼望着床上的水琳琅，她已别过身去，背对着他，这都是他从前耍脾气的伎俩。
“娘子。”
水琳琅不语。
“娘子，你跟我说句话吧？”
水琳琅依旧不语。
小墨儿默默地脱了外衣，爬上床去，却见水琳琅掀开被子，走下床来。
小墨儿叫道：“娘子，你要吃什么，拿什么，交给我来做，你才晕倒了，不能下床。”
水琳琅淡淡地说：“我不想和你睡一张床。”
“那你睡床，我睡地上。”
“不用了，我不想看到你，我还是去濯香苑。”
小墨儿急忙拉住水琳琅：“你不想看到我，我出去就是了，你好好躺着吧！”
小墨儿默默地走了出去，水琳琅将他脱下的外衣丢了过去：“把你的衣服拿走，看着讨厌！”
小墨儿轻轻把门带上，自己只是坐在门外，此刻屠妈妈和叮咚已经各自回房，小墨儿猫着身子，因他怕黑，匪报居处处都是烛火，一群蚊虫正围着火光萦绕。
小墨儿忽然想起，已经入夏，蚊虫逐渐多了起来，刚才叮咚并未在房里点上熏虫的杏木香，又蹑手蹑脚地摸进房去。
水琳琅已经听到动静，但是此刻实在不知怎么面对小墨儿，他负了她的心，薄了她的情，她反倒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水琳琅想想就觉得可笑，只有佯装沉睡。
小墨儿翻箱倒柜，因为平常这些琐事都有下人处理，他实在不知道杏木香放在什么地方，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杏木香。
夏夜的蚊虫十分猖獗，小墨儿朝着床上望了一眼，水琳琅双目紧闭，他又放心下来。蹑手蹑脚地爬上床去，拿出象牙骨折扇，看到蚊虫就扇，将床上的蚊虫赶了出来。
接着，又蹑手蹑脚地爬下床来，将金钩上的三重红纱幔帐放了下来，自己搬着一只紫藤靠椅坐在床边，捋起袖管，露出两条白皙的小胳膊，轻轻地念着：“蚊子蚊子，你们要是饿了，就来咬我，我小墨儿的血又香又甜，不要去咬娘子。”
果真有些蚊虫就落在他的胳膊上面，小墨儿一掌拍死一只，片刻之间，蚊虫尸体无数，古代战场杀敌，都要砍下敌人头颅，绑在裤腰带上，借此邀功，小墨儿却将蚊虫的尸体一只一只地放在质地柔和的白瓷水杯之中。
水琳琅微微睁眼，看着幔帐外面的小墨儿，心里只觉莫名其妙，这个白痴到底在搞什么？
只听小墨儿轻轻叹了口气，吟道：“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过了一会儿又吟道：“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接着又吟：“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水琳琅郁闷不已，他竟然还有心情吟诗，看来真是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又在心中咀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黯然伤怀，她自然不能算是他的一心人。
但是如今，他做出这样的事情，他自然也不能算是她的一心人。
他和她，算是扯平了吧，可是，她的心里为什么还是这么难受？
“怎忘得，回廊下，携手处，花明月满。”小墨儿想起从前与水琳琅的种种时光，虽然经常争吵，但也从无嫌隙，如今为什么会演变成了这样的光景呢？
想着，小墨儿嘤嘤抽泣起来，却又不敢哭得大声，哽咽着喃喃自语：“娘子，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娘子，我知道是我太小心眼了，心眼小得只能容下你一人。所以，我自然也希望你的心眼也只我一人。古人云：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若然你的心能似我一般，我们自然心有灵犀，不论做什么事，就算不言不语，也能心神领会，又怎么会生出这么大的嫌隙呢！”
“原先，我本来也以为自己不会介意的，就算你的心里住着另外一个人，但是你已是我的人。我只要能够天天同你说话，和你吃在一处，睡在一处，能够看着你天下无双的屁股，我就心满意足了。可是，我竟渐渐地贪心起来，我也想住进你的心里，但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
“其实，我根本就不想纳什么新妾，我见都没见过那位唐家小姐，纳她回来能做什么呢？纵使她的屁股比你好上一百倍，那也不是你的屁股，我断然也不会喜欢的。可是我真的觉得好累，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原来喜欢是一件这么苦的事情。我就想，我如果能够移情别恋，我对你死了心，你也对我死了心，两个人就都不会难受了。”
“娘子，我知道你是一个天下无双的好娘子，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心里一直都记着呢！纵然，有一天你跟你的萧郎远走高飞，我都会记着你的好。你知道的，我自小就生活得浑浑噩噩，但自从你把我睡了的那个晚上开始，我的生活就发生了改变。我忽然发现，我的生活有了色彩，它不再是一潭死水，可以生动地活泛起来。”
“但是如今，我又觉得，我还不如生活在一潭死水之中，我的心是死的，自然就不会有痛了。我从小就怕痛的，可是心痛是无药可医的，有时，我都害怕看到你，你看到你，我的心就开始痛。可是一刻看不到，我的心又想失去什么似的，空荡荡的。你填满了我的心，等到在我心里生根发芽，为什么又要将它掏空了呢？你一定是嫉妒我是武学奇才，所以才想出这个法子来害我的，是不是？”
水琳琅听着小墨儿说话，只觉句句至诚，就是颠三倒四，没有正经的地方。暗暗想了一回，泪水一时模糊眼眶，心里固然恨着小墨儿，但又被另外一种感动充盈。
他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对于爱情，自然都是凭心而定，不会权衡利弊，更不会知道怎么圆润地处理他们之间的嫌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