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香身上的衣服布料看上去颇为体面，与一般的宫娥不同，甚为苏皇后的贴身大宫女，她是有自己的品阶的，自然身份待遇也是与旁人不同。身上所穿的衣服也是更为精致华丽一些，虽然比不上宫嫔或者贵人主子，但是在一帮穿的差不多的宫人中间，已经是颇有些鹤立鸡群了。
不过如今，她身上穿着的湘色滚边水草纹襦裙已经是没了模样，原本的颜色也被烟熏得看不出样子了，而本来白嫩俏丽的脸蛋上也是有些黑黑的颜色，着实是让人瞧着就觉得的可怜得很。
芸香趴伏在地上，一个个的头磕得实实在在。
她嘴里喊得便是要求人救救苏皇后，看上去着实是凄苦了的。
蓁蓁虽然是个女子，但是她怜惜喜爱的从来都不仅限于男人，对待漂亮小姑娘也是分外喜欢的。这会儿看到芸香这般动作心里也是有些难过的，也不管隆鼎帝作何反应，便是直接道：“还不扶起她来？这么个孩子就这么折腾都没人管，你们怎么当差的！”
刚才被芸香推到一旁的两个侍卫原本是想把这个好像是疯婆子一样的女子抓起来丢出去，但是听了蓁蓁的话以后，哪里还敢放肆，只管把伸过去抓脖领子的手转而扶住了芸香的手臂，似乎要把她拉起来。但是芸香一个纤纤女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是又甩开了他们，也不起身，却也是没再磕头，而是跪在那里泪珠儿涟涟的看着众人，道：“陛下，我家主子还没出来，求求你，救救她吧。”
穆鸢看着芸香，似乎是瞧见了另一个人。
碧荷，那个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被她抓住了腕子的婢女，一身水葱一般的鲜亮衣裙，看上去胆小又腼腆，却可以为了她去抱着萧宇承的腿求他，这说出来的话竟然也是差不多的。
“王爷，救救我们娘娘吧！您救救她！”
那时候，萧宇承是什么反应呢？穆鸢有些出神的回想着，似乎那个男人踢开了碧荷，根本不搭理，而是要让身边的宋婉言出来，用着虚伪的笑容告诉所有人，保住小的不要大的，生生的要逼死她。
现在，穆鸢看着隆鼎帝，却发现隆鼎帝此刻脸上的表情竟然是与那时候的萧宇承一般无二。
平静，淡漠，还有一丝丝不耐烦。
好像芸香求得不是他的皇后，而是一个本就要被扔掉的垃圾一样。
但是隆鼎帝没有说话，倒是他神啊斌的柳贤妃说话了，带着笑意，眼睛却很漠然：“芸香，本宫知道你担忧皇后娘娘，但是你该看得到这火势着实是大极了，哪怕是官家让人进去也不过是白白浪费了人命，更何况皇后娘娘也不一定是真的在殿中不是？皇后娘娘最近心情不好，精神也不大好，可能只是看到起火了就跑了出来，不在里面呢。”
芸香却是狠狠地摇摇头，眼睛里露出了几分怨毒：“不是的，我家主子一定还在里头！我回来的时候分明是听到主子喊我了，她喊我救命，她说……她说有人捆住了她不让她离开，让我去救她呢！”越说芸香越激动，，竟然是直接站了起来，“芸香贱命一条不打紧，求求陛下让我进去救了我家娘娘吧！”
“摁住了她。”隆鼎帝终于是开了口，眉头紧皱，只管往前两步挡在了赵太后面前，看着两个侍卫把芸香死死的摁住了以后才道，“你身为鸾凤殿的掌事宫女，鸾凤殿起火无论如何你是脱不了责任的，朕念在你为了皇后效力多年的份儿上便是饶你一命，莫要想着冒犯天颜得寸进尺。”
芸香却是着实的落了眼泪来，若说刚才只是为了得到一些同情可以惠及苏后的话，如今就是实打实的哀伤了。
她昂着头，梗着脖子，凄声道：“陛下，娘娘有过错事，但她现在已经是接近油尽灯枯之人，陛下就让她寿终正寝还不成么？为何非要让娘娘沦落至此！若是娘娘真的烧了，那就是灰飞烟灭，连鬼都化不成的。”
隆鼎帝却是突然动了动唇角，一个笑容，没有成形却已经消失了，但这个细微的举动被有心人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头。
而站在不远的芸香也是看到了，突然，她闭上了嘴巴，眼里一片骇然。
鸾凤殿起火起的本就是突然，这无缘无故的来了场大火，还正好的把苏皇后困在了里头，着实是蹊跷的了。要知道，鸾凤殿建成已久，历经数百年，偶有损毁也不过是修修补补，几次地龙翻身皇宫走水都熬了过来，哪里这么轻易的就被烧了去了？
芸香更是知道与苏皇后无关的，她听得真真，苏皇后确实是呼了救，喊了她的，哪怕苏皇后现在神志不清，又何至于连起了火要跑都不晓得呢？
现在，隆鼎帝一个淡淡的神情，就让芸香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苏皇后本就是被人捆了，然后那人火烧了鸾凤殿，从里头起来的火势自然是越烧越旺，根本止不住的。
而那个想要把苏皇后烧死在里头的，怕就是面前的九五之尊！
穆鸢自然也能想到这里，突然有种荒谬的感觉。
当初的凰华女君，到底是为什么看上了萧氏佞臣？这个姓氏的男人哪怕千年之后都是一个德行的，真不知道凰华上辈子造了多少孽才遇到萧家人的。
不过穆鸢这会儿倒是有些可怜了芸香，好好的女子却成了这般模样，偏偏是个忠心的，让穆鸢有些想念已经轮回往生去了的碧荷。
隆鼎帝重新走到了赵太后身边不再理她，芸香只管跪着，也不落泪，只是愣愣的不知道想些什么。
穆鸢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歪了歪头，对她笑了笑，声音轻轻：“你早早出宫了吧。”
离开这里，远离是非，左右还有好长的一段日子要过呢。
芸香却是一双眼睛看向了穆鸢，紧紧的抿起嘴唇，似乎想了许久，才慢慢地摇头：“谢瑞王妃关心，鸾凤殿是要倒了，但是奴婢要收拾收拾物件儿的，若能敛起来了主子的骨灰也是奴婢最后的忠心了。”
穆鸢能驱使鬼怪，却无法看透人心，只当她是忠仆，也就点点头起身离开了。
却没看到，芸香慢慢的摸了摸袖子里头。
那里面，是苏皇后给了她的匕首，冰冷刺骨，却好似给了芸香无尽的勇气。
火光冲天，烧红了半边天际，足足两个时辰才完全熄灭。
恢弘的鸾凤殿如今就只剩下了一片飞灰，再没了痕迹，而苏皇后也就此没了踪影，生死不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