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已经到了容若的手里。
她愕然。
“你吃饭。你说，我写。”容若淡淡地道。
手机被锁了，他修长的指尖在屏幕上跳动着，熟练至极地，先解密码锁，又解开指纹锁，咔哒一声，手机已经老老实实地开始运行了。
小J的眼神就仿佛是刀子一般，锋利而尖锐地刺向了容若。
如果眼神能杀人，可能容若已经血溅五步了。
容皓也在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
要怎样的关系，才会让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手机密码如果了然于心？
这款手机，在设计的时候，为了保护隐私，设置为只能记住两个指纹密码。
也就是说，打开这手机的人，最多也只能是两个人罢了。
沈婉自己当然必须是一个。
容若显然就是另外一个了。
他一派自然地调出了记事本，略一沉吟，隽秀的书写体已经跳上了手机屏幕。
“按照我现在给他制定的恢复计划，他一个礼拜之后就可以去做第一次整形的手术。”
“一个礼拜？”沈婉沉吟了一声，“是不是近期就要开庭了？”
“排期排在了下个礼拜三。”容若对一切都了然于心。
沈婉用银刀切着盘里的猪扒，陷入了沉思里：“这样吧，这周就让这消息稍冷一下，我去联络那边的医院，周末再放风出来炒一炒。周末容皓可以过去那边进行初步检查什么的，你这边准备开庭的资料也可以进行了，相信这次肯定会引起媒体的极大关注的……”
“我有一个建议。”容若抬起头，和她对视了一眼。
“说。”她的话简短有力。
“你一直在拍容皓的生活照片放上网，这样无非是要联络粉丝吧？”
“对啊。”
“你何不让我花点钱，找些更专业的人，把这些微博编得更煽情一些？既然要抓牢粉丝的心，何不在容皓手术前，安排一次和粉丝的见面？”
容皓怪叫了起来：“你想让我见人？我不要。我没这个脸！”
他声音实在太大，其他客人都被他们吓了一大跳。
容若没好气地瞪着他。
“有我在。”他眼睛有狡黠的笑意。
沈婉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觉得，我和容皓长得像么？”他忽然道。
让现在猪头一样的容皓去见人，简直就是掉粉的行为，沈婉也深知这点，所以在拍照的时候，绝对不会拍他除掉绷带的模样。
但是，容若的建议……
“从下巴到头顶都包起来，其他的动些手脚，就算有些许差异，也是受伤导致的，很好理解吧？”
沈婉的唇动了动。
容若为弟弟做到了这个地步，或许别人会说，他是很伟大的。
可是，她又怎么能违心地如此称赞？
她还知道，容若默默地替容皓保护着他唯一的子嗣，这点，恐怕连容皓自己都不知道吧？
他越是伟大，她心里就越是五味杂陈。
比起他的家人，曾经他对她的爱，真是连个屁都不是了。
她没有说话，就连小J也紧盯着她，一脸关切。
她回过了神，勉强地笑了一下：“那也好的。可以让粉丝全球后援会挑选一下，扩大影响。”
“不过，”容若犹豫了一下，“我对容皓的作品什么的不太熟悉，也不擅长应对这些人，你到时……”
“我肯定会在。”沈婉一口答应，“我事先也会对你进行一番恶补的。”
这个效果应该还是明显的。
容若对自己弟弟也相当熟悉，冒充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绝对不成问题的。
容若这才点了点头。
“还有其他的么？”
沈婉这一晃神，才发现自己的思路都被他给带偏了。
“我准备联系一些圈内人。等容皓的手术成功了之后，再上一些节目露脸必不可少。但是，他必须要有工作的机会。”
这个才是沈婉最担心的事情。
容皓被经纪公司解了约，如何去外面接剧本？
“所以我才打算为他成立一个工作室，拿他做主要卖点。”她看向了容皓，“如果，我说如果，你觉得哪些你在圈里的朋友能出面来帮你撑起第一部电影？”
现在电影投入成本低，收益快，再加上一些商业运作，拿个奖什么的，就算是能再次站稳脚跟了。
“电影？”容皓眨巴着眼睛。“我们有那么多钱可以拍电影么？”
“我看了一下现在的电影市场，普遍是剧本不行，用花花架子撑起来的。我的初步打算是这样，我们去买人家出色的网络小说，进行改编……”
容皓一脸惊吓。
出事前的他，拍惯了动作大片，现在让他演网络小说？
“耽美？穿越？架空？武侠？”他完全无法把这些东西往自己身上套。
“不，这些成本太高了。”
沈婉摇头。
容皓的唇角抽搐了一下：“那还能有什么？”
“校园怀旧风。”沈婉揭蛊了答案，“这种现在最好卖，而且成本最低。”
容若也笑了。
投资一部电影，他想，他的财力还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
“你就算是投资一部小品，这个当破医生的人也拿不出钱来。”容皓嗤之以鼻。
“所以，我没打算靠他。”沈婉微微一笑。
“你……”
“两个方法。第一，找赞助。第二，找纳兰容翊。”
“赞助？你的意思是，在电影里使劲植入广告？”
“你out啦。”沈婉摇了摇头：“我们可以让大老板们过过演员瘾啊。顺便，我也省了找群众演员的钱。”
三个男人的脸都一僵。
有把这些都算计进去的女人么？
有。那就是沈婉！
“纳兰容翊是你弟弟。难道这种时候，他不该做点小投资？”沈婉反问道。
容皓唇瓣动了动，没有说出话来。
虽然一母所生，兄弟姐妹四人却性格各异。尤其是纳兰容翊。
他性格乖张冲动，绝不能称得上是好说话。
容皓住院，他来看过一次。
之后，他也就很少来了。
他忙。
容皓知道。
他也没奢望过弟弟无微不至的关心。
现在张口去跟弟弟谈钱的事情，他就心里格外异样。
见他迟疑，两个声音异口同声地道：“我去吧。”
沈婉和容若视线对碰了一下。
容若已经道：“还是我来吧。你要伤神的事情已经太多了。”
沈婉忍住没有说。
他要做的东西更多！
只是，两人的渠道虽然不同，但终归都一样，只想为着容皓好。
容皓自己也深知这一点。
他挠了挠头皮：“这样资金的事情就算是解决了大半了吧？”
沈婉这才定住了神：“唔。对。当然，还有其他演员什么的问题。不过，我建议你找原作者改编，也尝试自己做导演……”
容皓顿时像吃了一把黄连似的：“我做导演？”
“挂名导演。”沈婉白了他一眼。
就这出息！
“还有把声音养好，到时候，你还要开嗓唱歌的。容皓，一开始，肯定很艰难，也很辛苦，也很有可能会失败，所以，你要做好思想准备。不过不管怎样，我会陪着你去承受的。”
容皓想笑，却笑不出来：“你会一直当我的经纪人？”
沈婉一愣，旋即苦笑了出来。
一直？
一直是多久？
她想了想才道：“一切上轨道了，我会卸任的。”她下意识地低头，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
孩子在她肚里慢慢地长大，医生交代的药，她一天都不敢停下来，生怕自己哪天就坚持不下去，会来不及等到孩子瓜熟蒂落的那天。
可能最近用脑太过频繁，时不时地就气喘心悸头痛。
当然，也可能是孩子越来越大，对她心脏造成的负担也越来越大所致……
她阖上了眼眸，刻意去忽略对面关切的眼神。
容皓哈哈一笑，忽然道：“好了，正事谈完了，沈婉，你现在可是我工作室里的首员大将，作为老板，我非常关心我唯一下属的身体和家庭生活。既然孩子都有了，什么时候准备结婚？我好给你包一个巨大的红包过去啊。”
这家伙，还是没死心。
整桌投过去的，都是鄙夷的眼神。
已经沦落到要靠众人接济的地步了，居然还有脸说包大红包？
只能说，人类八卦的基因，实在太强大了。
沈婉冷哼了一声：“不关你事。你最好赶在我生孩子之前重新红起来……”
“要不，你说，如果炒作孩子是我的私生子，会不会更加劲爆一点，更博人眼球一点？”
同时两只脚，都踩到了容皓的脚面上。
他杀猪般地叫了起来：“你们就这样折腾一个病人？你们还指望我再红？”
揉着被踩痛的脚面，他还是不死心：“起码你告诉我预产期，我好……”
“滚。”沈婉优雅地把唇角一擦，“行了，事情都谈完了，我先走一步了。”她看向容若，“等我把粉丝团的事情搞定了之后，再通知你。”
容若也站了起来，扣好了西服外套：“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沈婉脚步不停地走出餐厅，“我自己有开车过来。”
容若却不肯妥协：“你怀着孕，我来开车比较安全。”
沈婉连回头都没有：“不用。小J会开车。”
小J已经直接用行动表示了。
他接过了沈婉的包包，自动自发地打开，摸出了钥匙，按下了防盗锁，熟练地跳上了驾驶位。
动作一气呵成，比起容若刚才解锁的习惯成自然，也似乎并不逊色。
容若微微一笑。
好极。
他点了点头，才对沈婉说：“既然这样，那我这几天再恶补一下关于容皓和粉丝互动的一些细节，我设置个方案，到时候再跟你讨论讨论。你不介意，我打电话给你吧？”
沈婉眉头轻轻一动，才道：“应该这些事情我比较熟悉的，我来想，你配合我吧。”
容若要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替她打开了车门，目送着她的车子缓缓驶离。
隔着车窗玻璃，他和小J的视线撞到了一处。
就仿佛是利剑之间的交锋似的，迸出了激烈的火花！
容若低下了头，他唇角的轮廓冷得似冰。
这个小J，比起他表面上的乖巧无辜，来得不简单多了！
这样的人，跟在沈婉的身边……
他眉头紧锁。
不过，哪怕沈婉怀了小J的孩子又如何呢？或许沈婉只是太渴望有个孩子了，想借种来生子罢了，所以，沈婉和对方也没有真正踏出谈婚论嫁的这一步？
他驻足站在店前，蹙眉思索的模样实在太迷人，好几个走过的女子都忍不住频频回望，他却浑然未觉。
餐厅里，这三人都走了，剩下“猪头”——纳兰容皓一人目瞪口呆的。
他起身想走，侍应生忍住害怕，向他走了过来：“对不起……先生……”他说话的声音都在抖，“您不能走，您还没买单呢。”
容皓摸了摸自己的病号服口袋，掏了个底朝天：“你觉得我这种打扮，是身上能带钱的主？”
这群没义气的东西，居然把他给撇下了！
侍应生快哭了：“那，那你们也不能不买单啊。”
本来餐厅就要倒闭了好不好？
“那你说怎么办？”容皓摊了摊手，“要不，我给你们洗碗？站在门口做活招牌？”
侍应生哭笑不得的。
这人要站在门口，是会把本来就不多的客人都给吓跑了吧？
正踌躇着摸出对讲机准备通知经理，容若已经走了进来。
侍应生松了口气：“啊，先生，买单。”
容若一愣：“啊，对不起。”他低声道，从怀里拿出了钱包。
容皓傲娇地一步三晃走在了最前面。
容若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不过，现在的容皓，明显开朗了许多，这就已经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了。
小J的车子拐过转角，沈婉才吐出了口气。
她神经质地摸到了副驾驶位上的小抽屉，打了开来，在话梅小袋子里摸索着，却浑然不觉，袋子已经空了。
小J皱眉看着她，半晌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柔荑。
她一惊，一撒手，袋子掉在了车厢里，发出了哗啦啦的一声响。
沈婉掩饰地弯腰要去捡，小J按住了她。
他眼里有不加掩饰地担心。
“我没事。”她笑了笑，“你干嘛忽然担心我？”
小J紧抿着唇，虽然一言不发，却仍旧一脸凝重。
她神经质地挽了挽头发：“我好得很。”只是额头微微沁出的汗，却出卖了她。
见到那人，还是忍不住脸红心跳么？
沈婉，你还能再没用些吗？
她低头苦笑了：“我掩饰得那么不成功么？连你都在看我笑话了？”
小J索性把车子停在了一边。
他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抓住沈婉的手更加地用力了。
他整个人转过了身，也把沈婉转向了自己。
沈婉有些错愕：“怎么了？”
他咬牙，在屏幕上飞快地打下一串文字：“他是谁？是你肚子里孩子的爸爸么？”
沈婉一惊。
她下意识地就想抽回自己的手，无奈小J实在抓得太紧，她挣不脱，只喊了一声：“小J，你弄疼我了！”
他无以表达自己的恼怒，只能在文字之后加上一串重重的感叹号：“你到底在怕什么？在逃避什么！！！！！”
沈婉咬住了下唇，眉头紧蹙：“小J，这是我的事，你不需要操心……”
他的眼神黯淡了下来：“你觉得，我不能管你的事么？就算是作为朋友，也不可以？”
沈婉沉默了一下。
她侧过了身：“小J，这世上很多事情，你不会明白的。”她看向车窗外。
外面正当午后，阳光温暖，却好像照不进她心里一般。
“人就是这样。有些人，不爱了要假装爱。有些人，明明爱着，却又要假装不爱……”她言语之间，尽是一片苦涩。
小J按住了她的肩。
包里的手机却在此时蜂鸣了起来。
沈婉低头接起了手机，小J唯有悻悻然地收回了手。
编辑好的文字就在手机上闪烁着：“如果，如果我不是一个哑巴，你是不是也能接受我？”
他看着闪动的屏幕，心里烦躁，手指悬在上方，迟迟没有动作。
“有什么事吗？”那边的沈婉深吸了口气，才接通了电话。她努力克制住声音里的颤抖，伪装得一切平静无波。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眉尖一蹙，虽有些为难，但还是应了：“是有些以前的资料，不过时间比较久了，有些应该是没有保存在电脑里的。”
容皓和歌迷交流的东西并不是很多，断断续续的，有些资料在中间也遗失了。
她一直很细心，有帮容若把一些东西收集起来，当时离职的时候，转交给了容皓的新经纪人，现在东西应该还有在公司的才对。
“这样吧，明天我过去容皓公司一趟，把那些东西找出来……”
沈婉话还没说完，小J只听见她顿了一下，已经敏感地把视线从手机移到沈婉脸上。
她眼睛眨啊眨的，竟然有一丝娇憨的可爱模样，最终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确定要跟我去？”
“好吧。”对方说了一会，她点了点头，“那明天十点见。”
小J的心一沉。
她看向了他：“对了，小J，你刚刚是要跟我说什么？”
小J手机上的文字已经被删掉，他重新打了一句话：“是纳兰容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