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市局发现丁胜海藏匿受贿款的当天，古玩市场也发生了一件事。在工艺品区，有两个人来到国家认证的象牙制品柜台。两人一高一矮，想要出手手中疑似象牙制品的东西。柜台专业人员经过仔细检查，发现是当代精雕的亚洲象牙雕刻。国家对象牙制品的收藏和买卖一向把关严格，这两个人总共拿来三类物件，一柄如意、一尊观音、十个手镯。柜台人员看了之后都认定是真的，但两人的眼神却流露出惊慌，其中一个问道：“你们这儿收不收？”
经理一听，顿时感觉这两个人的东西来路不正，但又不好打草惊蛇。找机会让一个员工去报警的同时，稳住这两个人，说：“你们这些东西是哪儿来的？”
两个人看了对方一下，矮个儿说：“老爹上星期死了，这些天收东西在床底下发现的。你们先告诉我，这些东西是不是真象牙？”
经理说：“你们都弄不明白，怎么还拿来卖？”
高个儿说：“老爹那个人喜欢摆些瓶瓶罐罐，怪模怪样的东西在家里，我们也弄不清真假，这个东西我们看着像象牙，想拿来找你们看看，如果是真的，我们就卖个价了，如果不是，也请你告诉我们怎么处理好。”
经理说：“既然是老人的东西，你们应该问问长辈，怎么自己自作主张？”
矮个儿有些不耐烦，说：“你就说是真的假的。没有长辈同意我们能拿来？除了老爹，没人喜欢放这些东西，带在身上麻烦死了。”
听着这两个人漏洞百出的话，经理已经确定他们的东西不是走私来的就是偷来的，走私也得懂点知识，看样子这两个人八九不离十是小偷。经理说：“东西是真的。”
两人对视一下，惊慌中露出些惊喜：“你看，多少钱能收？”
经理说：“不是钱的问题，国家有明文规定，象牙制品需要收藏证书，你们得提供加载了《中国野生动物经营利用管理专用标识》的《象牙制品收藏证》后我们才能拿，带来没有？”
高个儿想起东西是从盒子里拿出来的，说：“我们早先不知道这样，觉得盒子麻烦，所以直接把东西拿来，你们确定收？”
经理点点头，说：“这样，你们等会儿回去拿下我说的证书，价钱好说。然后提醒你们一下，这个东西不能随便卖给外面的小贩，被抓到后果很严重。”
两个人慌怔地点点头，包好东西就要走。刚到门口，两个保安拦住了他们，矮个儿觉得事情要败露，想扔下东西就跑，高个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保安擒住，他想挣扎却睁不开，矮个儿拿着包裹蹿到角落，拿出如意，说：“别过来，谁要过来我就砸了！”
经理说：“我明跟你说，你的这些东西来路不正，我们已经报了警，你老老实实地呆着。”
矮个儿说：“让开，告诉你们，再不退后，我就摔了这东西！”
经理说：“你摔吧，非法的象牙制品，终归要聚集起来销毁，没关系。”
矮个儿见威胁不成，想要找空狼奔。这时警察也赶到了，帮着店里的人控制住两个人，赃物也一并完璧缴获。
两个人被带到派出所，经过一番询问，他们供出了偷象牙制品的地方。这一供述再次让警方大跌眼镜。
得知案情，邢柱凯把都严叫到办公室，说：“都队长，事不宜迟，你赶快到杨书记家了解情况！”
象牙制品正是从********杨毅家偷来的。昨天借着暴风雨和雷声，家里进了小偷，他放象牙制品的房间被光顾，这两个小偷看到盒子里装着精美的工艺品，看过电视节目的矮个儿推定可能是象牙，于是便拿了时才带到古玩市场的那些出来，连盒子都还放在原地。杨毅早晨发现家里遭贼，而被偷的又是象牙制品，他慌了神，别说是非法的，就算是合法的，一个********家放了这些东西也解释不清，他便没有报案。不料这两个贼竟然就地销赃还败露，把自己给供出来。这会儿已经过了吃完饭的时间，他没回家，而是坐在办公室愁眉苦脸。当都严带人找到他时，他知道已经瞒不了了。
当晚，纪委和公安在杨毅家又发现不少象牙制品，件件制作精美，有天仙佛释、迁骚云游、奇花异兽，以及笔筒，手镯等小件。在场的人都震惊了。前些天因为宏万出了问题还自我批评的杨毅杨书记一向给人清廉正派除恶果决的印象，没想到竟然发现他有如此上档次的雅好。
天色已晚，为了保障人权，警方只是清点了现场发现的象牙制品，当地媒体闻风也做了铺天报道。在第二天公安和市委一同审问杨毅的途中，与此相关的新闻又在全国炸开锅。
杨毅一夜间多了不少白头发，纪委的老马和邢柱凯与他是同侪，三个人这下2 1面对而坐，谁心里都有惆怅和尴尬。老马让他先吃东西，他什么也吃不下去，该进入正题，老马直通通说：“老杨，你还有什么话说？”
杨毅长叹一下，说：“我——都被你们发现了，你们就依章依法办事吧。”
老马说：“老杨，自从你落脚须埠，干了不少给城市增光添彩的事，可怎么会和象牙制品扯在一起，你该知道，从你那儿拿到的东西还有经非法渠道得来的，你不该给须埠留下这个印象，报纸和网络都炸开了，你就一点反驳的想法都没有？”
杨毅说：“老马，老邢，你我都是多年的老相识，你们也知道，我这个人从不收礼，从不见客，更谈不上受贿，但我就是喜欢象牙制品，它的质地、色泽，不是一般的工艺品能够媲美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发现了这个爱好，一向视金钱为粪土却没能挡住诱惑，后来就停不下来了，谁找我办事，都知道钱搞不定，关系不管用，而唯一的弱点就是我的爱好——”
杨毅耷拉着脑袋，对照清单，他说出每一件物品的来源和大致时间，初步估价，在他家中发现的象牙制品涉案1000多万元。一场场没有现金交易，却胜过现金交易的官商买卖。
更令邢柱凯和老马吃惊的是，杨毅还交代了三件自己没有来得及收藏的。他看手上的清单，对邢柱凯说：“邢局长，去年给你们添了麻烦，对不起了。”
邢柱凯有些不解，说：“和什么有关？”
杨毅说：“去年你们在古玩市场抓到的那几个人，他们带来的三世佛象牙雕，其实是给我的。”
邢柱凯和老马都愣了。杨毅说：“大象，去年上半年在云南西曼被杀，后来这段时间他们隐秘加工，我也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只说12月份拿给我，眼看就要到手了，不知什么地方疏漏，你们掌握了交易地点，东西也被摔碎了。”
邢柱凯咬咬牙，说：“是你自己要的，还是人家送给你的？”
杨毅说：“是宏万集团的总经理康泰松提出来的。我一觉得有收藏的机会就把持不住了，也就同意了他。在望日山和北头山的工程上，宏万集团大肆向市里和有关部门的人行贿，我一分都没收。可清月岛是原来的董事长让高翯规规矩矩办的，大伙什么好处都没捞着，康泰松想保持和我的关系，又知道我不收钱，于是给我这个礼品，我——我也就提前收下了。”
知道了去年年底因古玩市场交易败露而终止交货的象牙就是杨毅委托康泰松帮弄的。邢柱凯忍不住拍着桌子：“老杨，你知不知道，你为了那三尊佛像，竟然让人去杀害一条原本自由自在的生命，还阻挠我们公安机关办案。除了那些，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每一笔收藏可能都是怎么来的！”
杨毅低着头，半晌不语，老马说：“老杨，做了亏心事终归要偿还，你别以为不贪钱就没事，因为你的爱好，照样被人找到弱点，而且性质一点都不比贪污受贿微小，现在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问题，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看着黯淡幽闭的审讯室，杨毅整个人崩溃了。贪财是清廉的敌手，而雅好把持不住也成了害人害己的帮凶。想了一阵，他把康泰松的每一次委托都说得明明白白，包括下面市里的人收了多少钱，自己作为一把手又怎么滥用权力为他人谋取利益。到他这儿，也就知道康泰松在为宏万牟利的同时也为他自己和弑象牟利，和文物走私有关的东西他什么也不知道，线索在此又中断了。
除此之外，杨毅还交代，康泰松一宏万的名义给自己的这些好处连市里面的人都不知道，当初廖多祥等人被端掉时，他还紧张过，但是康泰松竟然还在自身难保的时刻告诉他不要担心。廖多祥他们知道康泰松和象牙案子有关系，但是却不知道这后面有杨毅的关系。在望日山和北头山的项目中，廖多祥等人收的是钱，而杨毅收的是背后夹杂着血腥的瑰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