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郎曈曈出现在王春耀视线里,见郎曈曈进了打字室,他才站起来,然后又往校园内张望,没有发现安涌灏的踪影,于是他才慢慢走近打字室,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过去,进去后又能说什么,或许就是为了看看郎曈曈。那水汪的大眼睛,婉柔如扇贝的双耳,精致的轮廓……早已成为他心中这一生无法抹去的印记。这一切不是那天偶然见到郎曈曈开始,而是二十多年前的另一个女人。他心里还憋着不少疑问,但他觉得自己不会找错人。
快走到门口,只见三个年轻人走进打字室,领头的是一个步调扭搭,穿着豪放,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孩,微卷的头发还掺杂别的颜色,说不清是哪种黄,整个面容浓眉艳抹。后面跟着两个男孩,穿得都比较休闲。三个人都约莫20出头模样,一看就是郎曈曈或安涌灏的同龄人。女孩走进去后,王春耀刚要跟进去,只听到郎曈曈惊讶的招呼声。
“慧阳——”
“曈曈——”
那个刚进去的女孩也激动地走到郎曈曈面前。
王春耀只在门口探头看,这会儿进去不太可能了。
这个女孩叫沈慧阳,跟着她的两个男孩一个叫赵强,一个叫余勇。赵强留了个平头,余勇则弄了个染过色的日式潮男发。郎曈曈看着久未谋面的朋友,心里也很激动:“慧阳,你怎么也来须埠了?”
沈慧阳说:“我也想找别的地方玩玩,住惯了杭州,也就没了全国其他地方游客的激动。咱们以前就是好朋友,想来找找你,但又不知道你会去什么地方,后来我想到须埠,于是过来碰碰运气。前些天到这边时看着挺像你,但又不敢确定,没想到现在一看,真的是你!”
郎曈曈说:“你就那么确定我会来须埠?”
“你忘了?”沈慧阳说,“你的录……”
沈慧阳要直言时突然想到什么顾忌,不过郎曈曈已经心领神会:“原来是这样。”
沈慧阳问:“你离开杭州后就直接来须埠了?”
“嗯。你什么时候来的?”
“一个月前。”沈慧阳说着从挎包里拿出一盒香烟就到点上,郎曈曈告诉她这儿不让吸烟,沈慧阳自觉地走出去,出门后就点燃一根。那是一支细长的女士烟。
“你怎么学会抽烟了?”郎曈曈问道。
沈慧阳吐了一口:“无聊呗,再说女人吸烟算什么事,多了。”
郎曈曈不说什么,只是注视着那忽明忽暗的烟头。沈慧阳又吐了一口,笑道:“怎么,我抽烟,看不起我了?”
郎曈曈不言语。沈慧阳打量了下打字室:“曈曈,这就是你工作的地方?”
郎曈曈点点头。沈慧阳问道:“一个月拿多少钱?”
“1800块。”
“这么辛苦还这么低!”沈慧阳扔下烟头,用尖头鞋踩灭烟蒂,接着说:“我来须埠一段时间了,也没闲着,这样吧,咱们好不容易见面,一起去喝点东西。”说着把两个男孩招呼过来,对郎曈曈说:“你都认识的,赵强,余勇。赵强现在是我男朋友了,余勇……我们大家都是好哥们,把他带上了,你也熟。”
郎曈曈看了看余勇,只见余勇直勾勾地看着他。郎曈曈下意识回避了下,沈慧阳拍拍余勇的脑袋:“余勇,干什么呢?”
余勇傻笑笑,可目光还是不愿意离开郎曈曈。郎曈曈说:“算了吧,慧阳,天太晚了,我就不去了。”
“哎哟,妹妹,这才几点——九点都不到!”沈慧阳看了看自己左腕上的细带手表,又说:“我又不会拐了你,你怕什么——怕余勇?”
“不是……”
郎曈曈感到为难。沈慧阳说:“余勇可是迪厅保安,要动手也是对付小流氓,怎么会对你呢。再说,有他们两个在着,你还怕被人欺负?”
郎曈曈也不好拒绝,加之沈慧阳又撺掇一番,她问道:“去哪儿?”
沈慧阳说:“一个叫盛海垠夜总会的地方,我们三个都在那儿上班。”
“我不去。”
“为什么?”
郎曈曈抬起头,“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去那种地方。在杭州时是这样,来到须埠也是这样。”
“哎哟……”沈慧阳露出乜斜的眼神,却也不勉强郎曈曈,“那好吧,不去夜总会,我们去喝点东西,文圣街总可以吧。你可别再嫌远了,要不然就是不给我面子!”
郎曈曈这回同意了,店里这个时候没人,老板也回了出租屋,郎曈曈便关上门,和沈慧阳他们走向文圣街。王春耀看到后也悄悄跟上去,只是到最后不好和三个年轻人一同进店门,而且他这模样也会被服务员挡在外头。
沈慧阳找的是一家酒吧。她和赵强坐一边,让郎曈曈和余勇坐对面。几个人点单时余勇还问郎曈曈要和什么。郎曈曈只说随便来杯果汁,余勇就热情地告诉了服务员。郎曈曈依然低着头,余勇坐她旁边她就感到不自在,沈慧阳见状,打破了四人的沉寂。
“曈曈,没想到你还是在须埠大学了。”
郎曈曈赔笑道:“怎么可能呢,我就是个打字室打工的。”
沈慧阳说:“以你的条件,找个大老板赚他一大笔简直轻而易举,何苦去受那份累?”
郎曈曈说:“我不喜欢那样赚钱。”
“你这2000不到赚得多辛苦。”
“够用就可以了。多的我不奢求,你也知道,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沈慧阳说:“可你总得为以后考虑考虑吧,难道你就一辈子这么当学徒都不是的东西。”
郎曈曈抬头看着沈慧阳,这时服务员把饮料酒水和小菜上上来了。人走后,沈慧阳说:“曈曈,我没有说你的意思,只是我觉得你应该对自己好一点,以前看着你和你外婆,我都挺害怕,你外婆一把年纪还要养你,身体又不好,最后还……”
关心别人的人往往嘴笨,越想抚平人家的伤口却越是不小心撒盐。郎曈曈也不计较,说:“没什么,只要我活得好,我外婆,还有……我妈妈在天上会高兴的。”
沈慧阳叹了叹,:“你真不打算换工作?”
郎曈曈摇着头,沈慧阳朝余勇使了个眼色,余勇猛地把身子转向郎曈曈,郎曈曈下意识也小扭了角度。余勇说:“曈曈,去我们夜总会吧,那儿热热闹闹的,还能认识很多朋友,个个有头有脸,没人敢欺负你……”余勇说着眼神变得不自然,直溜溜窜到郎曈曈手上,突然间猛然抓住郎曈曈的右手,说:“曈曈,跟我们去吧!”
郎曈曈顿时感到不自在,用力挣开余勇,余勇不想放手,直到感觉郎曈曈要叫了才松开,郎曈曈一脸羞涩地低下头。沈慧阳朝余勇咂了咂嘴:“余勇,干什么。让你跟曈曈好好说,你怎么耍起流氓了!”
“没……没有……”余勇结结巴巴,把身体坐正了,但还是用余光扫视郎曈曈。沈慧阳对郎曈曈说:“曈曈,别理他。”
郎曈曈站起来:“慧阳,我累了,你们聊吧。”说完就要走,沈慧阳拉住她的手:“我们那么长时间没有见面,这才不到半个小时你就要走,你是不是结识新朋友就忘了老朋友?”
郎曈曈也不好意思,但又不想坐在余勇旁边,沈慧阳看出她的心思,让赵强和余勇坐,郎曈曈坐赵强刚才的位子。沈慧阳又点了根烟,对郎曈曈说:“不想去夜总会就算了,看你这玩不开的样子。”
一直不说话的赵强开了口:“玩不开可以慢慢学,谁天生就是蹦跶天使?”
“谁让你说话了!”沈慧阳用鞋尖踢了踢赵强,赵强闭了嘴,而后自己对郎曈曈说:“赵强说得也对。不过你别误会,我们也是看着你辛苦。”
郎曈曈说:“我能行,不过慧阳,你听我一句,别去那种地方了,那种地方人多手杂,最容易惹是生非,还说不定……还会……玩出什么病。”
“你说艾滋病啊!”沈慧阳不屑地笑笑:“我们就是喝酒、唱歌、跳舞,别的什么都不干,再说夜总会的老板都有血性,没人敢撒野。”
郎曈曈说:“夜总会的老板,通常也没什么正经人。”
沈慧阳拍拍她的肩:“你瞧你,电影没看过多少,想事情总是想坏的地方。夜总会老板要都是黑社会的,警察能让他们逍遥,早就毙了!”
郎曈曈说:“反正你们应该找点别的活干,不该去那种地方。”
“你可真够纯的!”沈慧阳掐灭烟蒂,说:“可是我们又能干什么。我、赵强、余勇,初中毕业就不读了。你呢,你奶奶坚持让你念完了高中,她要是在着,恐怕勒紧裤腰带都还要供你上大学。我们爹妈也没文化,没技能,家里,学校里就没学过什么有用的东西,去找工作,谁要。像你这样的我可不干,赚得少,又没得快活,你好歹还有高中文凭,不也只能干这种不入流的活计,须埠要说好,一点都不比杭州好,离皇城近没什么了不起的,天津、石家庄、承德……我都不稀罕。”
郎曈曈说:“慧阳,你们那样终归不长久。而且不安全,反正我就认死理了,去那儿的人大多都是不正经的。”
沈慧阳也不像就此争论,说:“好吧,朋友我们也是想给你指条路,要是你答应了,大家也将着在一起,既然你不愿意也不勉强。”说着沈慧阳拿起自己的酒杯,碰了碰郎曈曈的杯子,同时说道:“你连酒都不喝,要真去了,人家会不高兴的。”
见到老朋友本应兴高采烈,而郎曈曈却觉得在这里度秒如日,尤其是那个余勇,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郎曈曈须埠的生活经历沈慧阳他们看来就是一滩死水,倒是在后面的聊天中他们反而谈得呱呱乱坠。
好不容易熬到11点,沈慧阳他们三个喝了不少酒,郎曈曈将他们带到路口,帮他们叫了出租车,从沈慧阳口中,郎曈曈得知余勇不和他们住一起,她也不加怀疑就相信了。沈慧阳和赵强坐的车开走后,郎曈曈也扭头朝须埠大学方向走去,余勇从后面冲上来挡住她的路,郎曈曈抬头紧张地看着他,余勇说:“曈曈,我送你回去吧。”
“不了,我一个人走回去就可以。”
见郎曈曈拒绝自己,余勇还不放弃:“天黑不安全,你一个女孩子的。你住哪儿?”
郎曈曈说:“我说不用了,这里都是学生,待会儿我从须埠大学校园走过去,没有什么不安全的。”
郎曈曈说完绕开余勇,余勇在街上不好纠缠,只能在郎曈曈走了一段距离后悄悄跟上。
不少学生专挑这个点出来吃夜宵,所以文圣街一路热热闹闹,还多了不少白天没有的内容。进了须埠大学校门,校内的街道反而显得黑暗,只有零零星星的路灯。郎曈曈此刻已经放松了警惕,以为赵强不再跟着自己,脚步也就渐渐慢下来。走到一处没有路灯的拐角时,突然一个黑影从背后窜出来,捂住她的嘴巴,将她拉到旁边草丛里,她挣扎无果,街道上也没有可以求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