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罗杰被毛安带到古玩市场。在须埠,接触古玩的内玄外素都喜欢到这个鱼目混珠的地方淘宝。邹罗杰对这些没有什么兴趣,只是看看一路上真真假假的瓶瓶罐罐和珠玉翡翠。在那些刨山采岩挖下来的造型石面前,不少商贾还在观摩询价,似乎想放到什么协和的方位图个灵验的风水。
邹罗杰此来自然不是观赏这些造型别致的玩物。毛安将他带到一个叫星桂大厦的地方,对于须埠的古玩界来说,星桂大厦不是个陌生的名字,作为历史名城,很多宝贝出手收藏都要经过这个有资质的中间商及拍卖行来帮助成交,而星桂大厦坐落于古玩市场北部,同时肩负管理整个古玩市场的重任。大厦共九层,下面三层是大型商铺,像外面摊位一样卖些古董,以及珠宝玉石之类的物件,也有些餐饮小吃;四楼到八楼是办公区,每一层都有十几个办公室,除了古玩市场的管理部门和其他部门,一些外面单位也租了一部分作为办公场所;最顶楼是大厦兼市场管理者的办公室,只划出四间巨大的办公室,连洗手间都是内带的,不设仓库,据说这么安排是出于对九五之尊的敬佩,不敢再逾越一级。
毛安带邹罗杰去的正是九楼的办公室。房间很大,里面除了当代风格的办公桌椅、书桌,其余都颇具古典特色,休息区域还有人造观鱼池,比高翯办公室的大了很多,水循环外还加装了不少修饰,仿似一片缩小了的云蒸霞蔚仙境。
秘书给邹罗杰上了茶,毛安只让他原地等待。邹罗杰一开始就觉得毛安的那笔恩赐在奇怪下还带着不为人知的东西,不过为了收回大权,他还是接受了。毛安这段时间也没出现,或者和他主动联系。本来收回管理权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邹罗杰却泛起更多疑惑,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能拿到雷康指使人贩运毒品的软肋给自己当筹码,这肯定不是简单的帮助,说不定还是什么阴谋,而且他还感觉到大哥邹罗修身上还有不少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等了半个多小时,毛安推门进来,他把住门,接着走进一个魁梧的中年男子,笔挺的西装配上锃亮的皮鞋,显然是不久前刚出席什么重要的活动。那些不是邹罗杰关心的,他只想知道这个人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和大哥有什么关系。
“阿毛,出去吧,我自己和邹老板说。”
在男子的吩咐下,毛安退出办公室。男子走到办公桌面前,拿出抽屉里的雪茄盒,放到茶几上,邹罗杰看过夜总会的各种名烟贵酒,知道那是古巴雪茄,只见男子拿出两支,用雪茄钳夹开,递给邹罗杰一支,自己一支,然后点上火,深吸了一口。
邹罗杰平日抽不来这洋玩意儿,只是细嘴小口敷衍了事。男子吐了一口,说:“邹老板,看样子还是不习惯高大上的品味,只沉迷于造就吃喝嫖赌的秦楼楚馆。”
听这个人说话寒碜,邹罗杰没有应答。男子开始了正题:“我叫龚洛奎,邹老板看来不是圈子中的人,不知道我,我也不怪,大家以后不要生分,叫我一声‘奎哥’就可以,邹大以前也这么称呼我。”
这个叫龚洛奎的人一下子把架势摆在自己上面,平时手下叫自己‘邹二哥’,到他这儿却客气中带着几分重压,而且他出口对大哥就是‘邹大’,肯定对大哥邹罗修有所了解。这让邹罗杰更感此人不一般。
“龚老板……”
“我说了,‘奎哥’就可以。”
“奎哥,听你的话,和家兄似乎有交情。”
龚洛奎抖抖烟灰:“说深不深说浅不浅,这幢大楼07年建成,承建的就是邹大的罗光建工,邹大在这笔工程上赚了一大笔,作为他直系亲属,你难道不知道这事?”
邹罗杰说:“此事我有耳闻,只是大哥向来不让我参与他的买卖,让我搞夜总会和旅馆,所以他和什么人来往我也不太了解,还请奎哥见谅。”
“无知者不为过。”龚洛奎说,“邹大走了,邹老板如今也算风生水起,都顺利吧!”
邹罗杰说:“那……是不是应该感谢奎哥?”
“从何说起?”
邹罗杰说:“我大哥的人际关系我不太了解,当初托了毛安给的300万,以及那个见不得人的线报,雷康没嚣张几天就垮台了。我一直在想,是什么人和大哥有如此交情,能够救我于危机,现在看来,非奎哥莫属。”
“救你谈不上,也先别说感谢之类的。”龚洛奎阴狞笑笑,“不错,钱和线报,都是我出的,雷康那人不老实,干起面粉勾当,他以为什么事都没有,不过酿得缸太阿倒持的苦酒。”
邹罗杰说:“都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既然奎哥让我不要说感谢的话,钱就不应该是白给的。”
龚洛奎说:“邹老板既直爽,我们现在就去边喝边谈。”
龚洛奎将邹罗杰带到附近一家知名的烤鸭店,要了间包厢。菜没点多少,主要是一边品味“舍得”,一边聊谈正事。
两人干了一杯。邹罗杰满上后,龚洛奎说:“邹老板,你既直爽,我也不饶圈子。我龚洛奎是个生意人,自然付了钱就不能空手而归,我想你知道我所指的订金。”
邹罗杰说:“那钱我早就料到不是白给,不知奎哥有何吩咐?”
龚洛奎说:“说正事之前,我想问问,邹大的圈子,你了解多少?”
邹罗杰说:“就是建筑公司,别的不太清楚,而且也被查封了。”
龚洛奎自己包了张烤鸭,说:“你当然不清楚,毕竟——杀人不是他的主营业务。”
听龚洛奎单刀直入,邹罗杰手抖了一下。他紧紧看着龚洛奎,龚洛奎继续说:“除了杀人,走私更不是他的强项。”
龚洛奎悉数抖出邹罗杰不知道的两件事情,让邹罗杰感到和那300万相比,这两件才显得更加莫测,问道:“杀人——走私——从何说起?”
龚洛奎脱下塑料手套,说:“所以我说你大哥是外行,他把走私的活计包给别人做,结果砸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有人向警方举报,最后货被查,而那个帮着跑腿的,也在追捕中光荣牺牲,看样子你太孤陋寡闻了。不过这也不怪你,邹大死的时候只查了他杀人的罪名,至于说到走私,警察现在还完全没有察觉。”
邹罗杰顿时心充疑云,问道:“那——杀人不是主营业务,又是怎么回事?”
龚洛奎说:“这可是掉脑袋的事,邹大喝多了,不知天高地厚,结果——一连串违法乱纪的事都被翻出来,能怪谁?”
邹罗杰自己喝了口酒壮胆,说:“我大哥那个人我还是了解的,平日里确实喜欢打打杀杀,可要说弄出人命,这倒不见得,那个被杀的只是读书人,和他没有什么利益纠纷,要说值得他动手的,能翻出一大堆,不过都已经了了。奎哥既然提到他杀人,想必知晓其中我邹二不知道的东西。”
龚洛奎主动给邹罗杰干了一杯,完了说:“邹老板果然聪明,不过眼下还不到吐露实情的时候。”
听着龚洛奎的话,邹罗杰感到他隐隐约约要说什么东西,但又在有意掉自己的胃口,脸上立刻显露不快,龚洛奎却丝毫不紧张,说:“你要想知道邹大为什么这么做,迟早会告诉你,当然,也是交易,只不过我们拿了更大的筹码。”
“是什么?”
邹罗杰也不顾及几何,直言发问,龚洛奎平静道:“我说了,时候未到,况且邹老板刚才上了星桂大厦,也该掂量掂量自己的地位和处境,还有身价。”
邹罗杰自笑道:“原来,让我邹二重回盛海垠夜总会,是奎哥早就相好的,甚至,甚至不惜铲除我大哥。”
“邹老板这话可就错了。”龚洛奎说,“邹大是死了,可我们无任何铲除之意,只是他不得不这么做,毕竟他受制于人。”
邹罗杰追问道:“那他为什么要那么干?”
“我说了——筹码!”龚洛奎说。“邹老板应该知道,既然收钱,就要办事,与大家都有好处,而且,难说你到时候就知道邹大到底喝了杯什么酒。”
邹罗杰的心情从下午的不安,到现在除了些嗔恨,更多感到的是恐惧,他也知道自己平日易动怒,然而龚洛奎却一副全然无畏的样子,即使不怕龚洛奎,要是真的得罪了他,恐怕大哥那些不为所知的事将永远对自己成谜。他问道:“奎哥就明说吧,要我干什么?”
龚洛奎说:“那我就明人不说暗话了,事情有点风险,不过我想邹老板不会拒绝——而且邹老板也不能拒绝。”
“什么事?”
“有批货。”龚洛奎说,“是一对亚洲象的象牙雕刻,最近要从云南西曼弄过来,到了须埠,需要有人接手、邹老板的工作不难做,就是派人去接头。你知道,国家对这个抓得很紧,而且才过了风声,容不得半点闪失。”
邹罗杰回想了片刻,说:“今年四月份时,西曼有一起大象遭枪杀的案件,和那个有关系吧?”
龚洛奎也不隐瞒,说:“邹老板一说就中,杀大象不卖野味,就为骨黄金。我说完了,具体的行动计划我会通知邹老板,而人手,希望邹老板可以下去考虑。”
邹罗杰翻着白眼:“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提前就得到过好处了。”
邹罗杰说:“我指的不是那个,而是完成了这桩买卖后。”
龚洛奎说:“让你离真相更进一步。”
邹罗杰知道龚洛奎不会再多说自己想知道的信息,鼻子呼了口粗气。龚洛奎说:“纪律,我想邹老板应该清楚!”
邹罗杰看了龚洛奎一眼,龚洛奎看出他怒视的眼神中带着默认,说:“好了,邹老板既然答应,那就各自下去准备吧。我还有事,恕不奉陪,烤鸭还请笑纳,这可是北京来的老字号。”
龚洛奎离开后,邹罗杰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一开始他就觉得大哥的案件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可是又说不上来,而今天见到的这个龚洛奎,就像一个天降大神,一下子将瘟疫散步到自己全身,他感到大哥那些未曾告诉他的事情隐藏的不仅是神秘,而且是深不可测的黑暗。
龚洛奎走出餐厅,上了毛安事先开来的车。他坐在后座上什么也不说,开了一段后他拿出电话,那边接通后,他说道:“可以了,这次就看这小子的……要是他砸了怎么办……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