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终于出生,两大家子人好生闹腾了一番,生这个孩子真是太不容易了,两家人操碎了心。这一眨眼就快到满月,该给孩子起名了。
丁小牛的爷爷丁德坐在自家暖烘烘的土炕上,叼着大烟袋,眯着眼翻着几本厚厚的硬皮书,嘴里念叨着:“你说,起个啥名好嗫?”
只见那泛黄的书皮上竖排写着四个大字---“水浒全傳”。
老丁家取名好用典,这是有缘故的。话说老丁家祖上前清的时候,几代单传,人丁不旺,虽说是耕读传家,但其实也没啥底蕴。后来家里好不容易出了秀才,等秀才老爷掌家的时候,家教甚严,可惜儿子不好治学,偏爱杂书,颇为离经叛道。
待其子掌家之后,担忧人丁零落,一狠心改了家谱传承的字序,给自己孙子按三国蜀主刘备的单字“德”定了名字,也就是丁小牛的爷爷丁德,企图借先贤的气运改改自家的命世。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真是有用,紧接着丁家的男娃就跟排队似的,一两年就来一个,最后四个小子一个女娃。老爷子窃喜不已,自觉自己是窥了天机了,于是给这几个孙子纷纷起的名字,排下来分别叫丁德、丁羽,丁飞,丁云,孙女倒是没太在意,起了个名叫丁贤淑,可惜两岁的时候夭折了。
丁老爷子这个后悔啊,好在四个男娃都没事,而且家道也越来越好,于是起名用典这事就这么传了下来,只可惜用的都不是啥正经典籍。
到了丁文远这辈,丁家的当家老爷子瞄上了魏国,于是魏国大将平白矮了一辈。嗯,丁家老爷子也尊刘抑曹,长房这辈取的名字是丁胜韦、丁令明、丁文远,霸气侧漏,一目了然。典韦、庞德、张辽哥几个没从坟里爬出来砍死他,真算他命大。
至于丁羽丁飞两房,早年都跟着革命党闹造反,后来国、军战败溃退,老二丁羽去了美国,老三丁飞去了台湾,二房三房已经几十年没有音讯。老四丁云十八岁那年,被一个白胡子老道收徒进山修道,十年后才归家,但已经斩了姻缘。所以说到国内的家族传承,就只能靠丁德这房了。
到丁德掌家的时候,老爷子不爱看三国,一、门、心、思钻研水浒,这倒也成;可是丁胜韦这辈哥仨酷爱看《西游记》,尤其哥仨都喜欢唱的一手好民谣的小妖---小钻风,认为它托错胎了,搁现代绝对能成一大腕儿。
按照老丁家爱借鉴名字的习俗,丁小龙他们这一辈的孩子,那名字,肯定也十分的明目清脑。啧啧,想想就不寒而栗,可见后来丁小牛不怎么着调也是有着明显的遗传因素的。
丁德老爷子一边翻着书页一边皱着眉头,话说有时候选择太多也不好,万一碰个强迫症的还不得把人整疯了啊。
“宋江?”老爷子撇撇嘴,蔑视一眼:“黑!”
“卢俊义?”老爷子咂摸咂摸嘴;“傻。”
“吴用?”老爷子磕了磕烟袋锅子:“缺。”至于缺啥老爷子没说。
“公孙胜?入云龙”老爷子一拍大腿:“这不是给小龙用了嘛”,丁小龙原来起名叫丁云龙,后来因为跟他四爷爷同字,所以改叫丁小龙。
“关胜?辈太差,不行。”
“林冲?!”老爷子怒哼一声:“连老婆都护不住的怂货!”
“秦明?。”
“吃饭啦!”丁家奶奶在外屋地大吼一声:“把你那破书扔一边去!”
“啥破书?没文化,这可是咱们家的宝贝。”老爷子嘴里叨咕着,麻溜下地搬炕桌:“下午还得给大孙子起名呢。”
吃完饭,没啥事,老爷子又上炕琢磨去了。整整三天,最后老爷子还纠结在花荣和燕青之间,这俩可都是文武双全、风流倜傥的人物。
你说这花荣是不错,可是不论从星斗、绰号还是本名取字,都不太合适,天英星·小李广·花荣,你说是丁小星还是丁小荣好?都不咋地。(至于后来有个叫小花的大牛,丁老爷子根本不可能听说,听说了也不敢这么起,不是真正的大牛不敢直面这么灿烂耀眼的名字。)
天巧星·浪子·燕青,也不太好取字,丁小浪肯定不行,一报名就让警察带走了,警察叔叔带不走也得让大海带走了,太危险;丁小青也不行,老爷子不爱看白蛇传,也没打算把丁小梅改名叫丁素贞;不过人家燕青还叫燕小乙,这个名字倒挺不错,老爷子一拍大腿:“这个好,就叫丁小乙!”
“就叫小乙,小乙多聪明啊,既忠且慧,人家结局也好啊,悄然隐退;不像花荣那个傻子,最后居然为了那个皮黑心也黑的宋胖子自杀陪葬,真真烧坏了脑子!”
丁德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自己还是很有眼光的嘛。
旁边丁家奶奶放下手里的小孩衣裳,斜视之:“三天啦,终于憋出一个屁。”
“怎么说话呢?”丁老爷子被呛的脸又红又黑:“合着我孙子的名字。哼!妇道人家!”
孩子满月,家里人都聚到了老宅,开了几张席,除了喝满月酒,丁家给孩子起名也是这一天,一般都是爷爷给起名,这是传统,只要不太离谱,孩子的父母也不会说啥,一辈一辈不都这么来的嘛。
“丁小乙!”丁老爷子声音洪亮,“这名字有讲究,意头好,孩子将来能有大出息!”
“丁小乙,丁小乙。丁小姨?小姨!”熊孩子丁小龙也不知道兴奋个啥劲,开始大声起哄,他老妈脸一黑,啪一巴掌把他的小脑袋拍大海碗里,等丁小龙一脸米粒、迷迷瞪瞪抬起脑袋瓜的时候,全家人都憋不住笑,丁老爷子原本还想虎着脸,看大孙子那傻乎乎的模样,终于放声大笑:“臭小子,该!”
“我觉得叫丁小虎就不错。”二伯丁令明试图造反,挑战老爷子的权威。这个名字他原来是打算起给自己儿子的,可惜生的是女儿,没用上。
“龙和虎挨太近不好!你懂个啥?!”丁老爷子瞪了二儿子一眼,开始蛮不讲理。
那边造反的造反,镇压的镇压,四爷爷丁云毫不在意。
“把孩子抱给我看看。”四爷爷丁云从丁家奶奶手里接过孩子,孩子没睡,正精神着呢。
刚出生就满八斤,过五天就能睁眼,现在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聚精会神的看着他四爷爷,小胳膊乱伸,小腿使劲蹬,不一会就咧嘴笑了,发出“啊啊”的声音。
“老四,看来这孩子喜欢你啊,到现在总共也没笑几回,你一抱就笑了。”丁家奶奶有点惊喜。
丁云脸上笑的那个风淡云轻,那个荣宠不惊,刚想自我夸奖自我表扬几句,就听他奶奶喊:“啊,孩子尿了。”
丁云一脸狼狈的把孩子递回去,笑骂:“臭小子,一点也不给我面子,刚抱你就尿,你看看,都尿我身上了。”
家里人也笑,四爷爷出糗的时候可不多,没想到在这个小不点身上栽了个跟头。臭小子换完尿布以后回来还是笑呵呵的,看谁都一副得意洋洋的小模样,他奶奶也乐,用手指肚点点他的小脑门:“大胖孙子,你咋这么坏嗫?”
丁云闭上眼掐算了一会,然后让满屋里胡乱起名的捣乱分子都安静下来,“小乙这名不太好,犯花,将来挺遭罪的,我看就叫丁小牛吧,希望孩子将来脚踏实地,一帆风顺。”
丁德琢磨了一下,老四一般事不言语,可说出来的话都是有根的,看来孩子叫小乙这名还真就不行。改就改吧,别看老丁家丁德是老大,其实主心骨是老四丁云,这些年来没有一件事不证明丁云的做法是正确的。
丁小龙捧个饭碗躲在角落里,嘴里悄声念叨:“丁小牛,丁小牛。丁小妞?小妞?”然后开始闷笑。
“啪”的一声,一个没拿稳碗掉地上摔碎了,丁小龙一个机灵,嗖一下子蹿了出去,不跑不成,不然他老妈能把他屁股揍成八半。
“臭小子你给我回来!”丁胜韦装模作样的吼,众人鄙视,谁不知道丁小龙调皮捣蛋就是他这个当爹惯的,说话还不如他妈好使呢。
后半夜,屯后边的帽子山里雷声轰鸣,但却无云。
半个月后,四爷爷采药回来的时候,原本乌黑的头发已经花白了一小半,众惊,四爷笑顾左右而言他,大家也不敢多问,慢慢的就熟视无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