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交代好护工,跟妈妈说了些话。一看手表,有些晚了,于是连衣服都没有换,拎起昨天的背包,直奔画室。
没想到,还是我先到。孙越这姑娘,八成又睡过头了。说好上午把所有的画整理好,午饭前货运公司过来取货送往展厅。孙老师一行人下午会在那里布置,考虑到我要照顾妈妈,于是就让我不要去了。
我把包放在靠椅上,发现包有点鼓,这才想起昨晚舒凝的画没送成,一直放在里面了,白白浪费了我的一番诚意。苦笑着,把画卷取出,放在包的后面,脱下外套,再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孙越。
刚接通,听到铃声在门外响起,接着一阵旋风卷入。
“来了来了!不要打了,我这就到了嘛!”孙越把包一扔地上,对我说道。
我收起手机,笑着说:“还以为你又得睡到日上三竿呢,这倒是就来了。”
“那是!我老爸一清早就把我拉起来了,我怎么敢耽误他老人家的盛宴!”孙越眨巴着大眼睛,瞅着我,“说吧,要我怎么做?”
我说了一下二人的分工,画作都已经标识清楚,只要细心核对整理就行,我与她各自负责一部分,她在里间,我在外间,最终合并后交给货运公司。
说干就干,两人分头行动起来。话说孙老师的画真的风格各异,有的恢宏大气,有的荡气回肠,有的栩栩如生,每一幅都是精雕细琢,真是大师作品才有的风范!
尤其是他的那幅《家》,耗时良久,煞费苦心,终成此长卷,世间仅此一件,业界褒赞不绝。此番闻讯前来的记者和行家多是冲着这部而来,不过老师并未打算将此拍卖。师母笑说这是给女儿的嫁妆,老师竟然马上回击说,女儿哪配得上这幅,其对此画作之爱,可见一斑。
“慕凌,你妈妈好些了没有?”孙越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
“嗯,稳定了,现在就等着慢慢恢复。”
“那就好!”孙越继续聊着,“对了,昨天你没来,我们都说可惜,因为人都齐了,就差你一个。这下子,以后再聚就不会这么齐全了。”
“真是不好意思!”我回应着,一边把画卷包装好,随口问道,“舒凝今天什么时候走呢?”
“下午,好像是13点吧,小晴她们几个说要去送她,不知道是不是真去。舒凝还提起了你,说没能再和你见一面,挺可惜的,还说你是个不错的对手……”
孙越叨叨地描述着聚会的场景,我却只记住了这一句——不错的对手。
谁说只有我视她为“敌”,她原来她也暗暗与我竞争。棋逢对手、将遇良材,何尝不是人生的一大幸事?
“慕凌,慕凌!”孙越走出来唤我,“你有没有听我说啊!”
我这才回过神来,朝她笑笑:“你说什么?”
“我在问你,你和哲哥之间有什么问题吗?”孙越面露忧色,关心地问,“昨晚上,大家说着你和他,他却好像提不起劲儿来。我悄悄问他,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愉快的事,他也不回答我,后来说有事先走了。我觉得奇怪,就想着今天来问问你。”
这事不提也罢,一提,我就掩饰不在心中的伤痛,我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对她说:“我们有些误会,他提出分手了。”
“啊?!”孙越眉毛,声音顿时高了八度,“怎么会的啊?他一向很宠爱你的,怎么会?”
“放心,其实不是什么大事!”我尽可能保持语调轻松,“他偶尔也发点小脾气,是我做得不够妥当。我这回画展一忙完,就去给他负荆请罪,我们很快就会没事的。”
“噢,这样啊。”孙越的声音恢复平静,嬉笑道,“也是哦,你们都这么多年了,哲哥哪里逃得出你的掌心!”
“是啊!”我低头拿过另一幅画,故作镇定地说,“他是我的!”好像这么一说,我的信心也膨胀了一些,感觉好了很多。
“那就好。”孙越说着转入里间,继续做事。
时间过得飞快,我们差不多完工时,货车到了。
工人一点点把画堆上车,我也跟着走过去再做最后的确认。孙越刚好接听一个电话,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我跟前,拿开手机,低声对我说:“我跟个朋友约了,先去吃饭,回头再联系。”
我对她做了个OK的手势,摆摆手告别,我回头继续核对。数量完全一致,我放心地看着货车驶去。
“呼——”我吐了一口气,总算是搞定了。接下去,我该做什么呢?要不把昨天的钱存入银行吧,成天带着总不方便。这么想着,我拿起包和外套,走出门外。
才离开大楼没几步,想起画忘了拿,就又退回去取画,拿在手上后,锁门离开。
怀抱着画卷,又想起舒凝的那句话。不能把这幅礼品送给这位昔日的对手,真是挺可惜的。转念一想,不如前往机场送行。于是,我发了消息问师妹小晴,很快收到了具体的航班信息。
我快步前往银行,把钱存了。随即,挥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前往机场。
从未乘过飞机的我,虽然知道需要提前登机这件事,但完全不知道要提前多久。当我赶到时,该航班已开始登机,而旅客更是早已进入登机口。
我手捧画卷,有些失落地慢慢走着,没有注意一旁推车而来的人,竟然直接撞了上去。不重,但是手中的画卷摔落在地,散了开来。
“对不起!对不起!”耳边听到几句德语的“对不起”,我直起身,诧异地一看,推车的是一对外国中年夫妇,正一边拾起我的画,一边给我道歉。
我转而用德语告知我没事,对方瞬间眼睛发光,和我交流了起来。言谈中,夫妇俩已经来中国旅行过好多次了,非常热爱中国的传统文化。他们看了我的这幅画,赞不绝口,尤其是听闻其中的诗词和意境,更为喜爱。
他们诚挚的欣赏之情尽显在眉眼之间,我突然在想,艺术的东西无非就是希望遇到知己,也就是所谓的缘分。
既然有缘,不如相赠。
临别前,我把画送给了他们,两夫妻惊喜不已,我也为画作能够找到欣赏它的人而庆幸。
“铃铃铃……”还未走出机场,孙师母来电,语气异常:“慕凌,你在哪里?赶快过来!《家》找不到了,毅波急得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