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采薇那日在绿衣人处得了线索,这几日在这岳阳城中细细寻访,却未得消息。今日正要继续出门探查,不料一开院门却见夏夷则等人被个偃甲人追杀。她本身亦曾修习偃术,见此情形,不及细想便出手相助。
那偃甲人被呼延采薇所阻,弃了夏夷则掉转斧头便向她劈来。呼延采薇心中一凛,须知世间偃甲皆以铁木纸壳为材料,按偃师事先设定行事,便有一二卓绝偃师,能造出自行活动的偃甲,那也不过如乐无异的偃甲鼠一般,做些简单动作罢了,眼前这偃甲人却竟似有思想一般,能辨识敌友!但不知是何人所造,如此偃术,当真出神入化。
呼延采薇自己亦是偃师,深知偃师对自己作品的爱惜之情,何况如此精细的偃甲,若是粗暴毁去,却是实在可惜。但目前这偃甲人失了操控,若一味缠斗,偃甲人固然不知疲累,自己终不免有力竭之时。
呼延采薇心念动处,当下并不与偃甲人硬拼气力,却将独门“灵蛇身法”使将出来,一味游走转圈,令那偃甲人眼花缭乱,手中宣花斧不知劈向何处,一面凝神观察那偃甲人活动原理。数圈之后,果然叫她看出了端倪,乘隙制住了那偃甲人。
呼延采薇见那偃甲人再无异动,才问阿阮道:“这偃甲人威力如此强大,不知是何人所造,你们又为何激活了它,闯下祸来?”
话音刚落,便听身后一男子道:“此偃甲人乃谢某所造。”
呼延采薇闻声回头,只见一名白衣男子正含笑颌首,不是谢衣却是何人?他身边另有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身着玄色大袖衫,一张黄金面具将鼻梁以上眉眼前额遮得严严实实。那面具手工甚是精美,上面浮錾着精致花纹,似人似鱼却又羽翼翕张,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异之感。
那边阿阮乐无异见了谢衣,叫的叫“谢衣哥哥”叫的叫“师父”,早已奔到谢衣身边,一边一个牵了谢衣衣袖,夏夷则亦向谢衣抱拳施礼。沈夜素来不喜与生人相触,不动声色后退半步,将二人让开。
谢衣在阿阮乐无异臂膀上轻拍两下以示安慰后,向呼延采薇施礼道:“惭愧。谢某学艺不精,致令此偃甲人失控,累及小徒。多谢姑娘出手相助。姑娘偃术修为不浅,还请多多指教。”
呼延采薇回礼道:“谢大师谦虚了。我看这偃甲人制作精良,当世无双。想来定是有人不知轻重深浅,无意中激活了它。呼延采薇不过恰好学了些偃术皮毛,能制住它也是运气。这偃术之道,还要向谢大师多加讨教。”
乐无异听了呼延采薇的话,脸上一红,羞道:“都怪我不好,好奇心太重,差点闯了大祸。还好有这位姑娘,不然夷则要是出了事,我一定不能原谅自己。”
夏夷则忙摇头道:“乐兄哪里话。都是在下妄议谢兄偃甲精妙,才令乐兄起了好奇心。”
沈夜却在谢衣耳边轻声问道:“这就是你的那个徒弟?别的还看不出来,这份闯祸的本事倒与你不相上下。”
谢衣微微一笑,向呼延采薇道:“谢某刚自外返回,尚要为小徒检视伤处,另外也要将这偃甲人重新调试,呼延姑娘相救之恩,容谢衣稍后谢过。”
呼延采薇也道:“区区小事,谢大师不必挂怀,采薇亦有事在身,便不耽误谢大师了。”
二人互施一礼,采薇自与风家二小出门而去。谢衣自带沈夜乐无异一行人进院不提。
进得院来,夏夷则自随阿阮去包扎伤处,乐无异自将谢衣调试完毕的偃甲人安置回行李房。谢衣便抽罅问沈夜道:“师尊,现在便让无异给你磕头可好?”
沈夜微笑道:“不必着急。你的弟子你认,为师的徒孙却要为师认了才行。”
谢衣听了沈夜这话,便知沈夜心中尚有芥蒂,他虽深感无奈,却也无计可施,只得顺从沈夜。
过得片刻,乐无异返回谢衣房间,一见谢衣便即跪倒,请罪道:“弟子错了。弟子不该乱动师父的偃甲人,以至于差点闯下大祸。”
只听沈夜“嗤”的一声轻笑,嘲弄道:“小小毛孩,乳臭未干。自以为会做点偃甲老鼠,尾巴便翘到天上去了。”
乐无异虽不知他是何人,但见谢衣外出访友却与他同归,心中便知他与谢衣有莫大关系牵连,他既是谢衣弟子,那谢衣之友亦是他的长辈。所以虽听沈夜话中讥嘲之意,心中略有愤愤之情,却也不能反唇相讥。
沈夜半张脸都被黄金面具遮住,谢衣看不清他脸上表情,只得在心中腹诽师尊偌大年纪不顾身份调笑小辈,当真令人啼笑皆非。
谢衣轻咳一声,向乐无异道:“咳咳,无异,你先来见过这位……沈爷爷。他是为师的长辈,自然也是你的长辈。“
乐无异听了谢衣之话,心中虽然不平,却依然恭恭敬敬向沈夜行了个礼,道:“晚辈乐无异,见过前辈。”
沈夜听乐无异并未按谢衣教导称呼自己,只以“前辈”相称,心中已知他对自己有了抗拒之情。他原本便不喜谢衣收乐无异为徒,此时却是正中下怀。
他冷笑一声道:“你师父偃术何等高明,你又何等脓包。这样的偃术根基,也不嫌丢了你师父的人。也好意思自称是你师父的徒弟。”
乐无异闯了祸,心中本已愧疚难当,早已自责过无数回自己偃术根基太差。但自责是一回事,被人当面赤裸裸叫破又是另一回事。他是归义候世子,家人虽对他沉迷偃术多有微词,然夸赞他的人亦不在少数。此刻连番被沈夜嘲弄,若不是谢衣言明此乃长辈,他少年心性,怕不得便要当场顶撞。饶是如此,乐无异心中终究还是对沈夜有了芥蒂。
谢衣见沈夜不住口地嘲弄乐无异,心中万般无奈。只得扯扯沈夜衣袖,轻轻唤道:“尊上……”。
沈夜见谢衣满脸恳求之色,心中一软,便将更犀利更不堪入耳的嘲讽之言咽回腹中。不料转头瞥见乐无异满脸不以为然的神情,到底还是没忍住,教训道:“既入了你师父门下,就该好好学习你师父的偃术。这般毛毛躁躁静不下心来,能成什么事?终究是个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