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苦难
一阵剧痛袭来，华雨又清醒了些许，看道楚石和缘儿委屈哀求，他很是不甘，心底犹如烈火焚烧。
我怕死吗？我害怕消失在天地间吗？不怕！婆婆为我而死，难道还要让两个伙伴像我以前一样屈膝受辱？
他性子本就刚烈，宁折不弯，深知将死之后更加毫无顾及，只见他狂笑一声，奋力爬起身来，咬牙嘶吼道：“不必求他，不就是死吗，小爷何曾怕过。”
说完，华雨体表忽地灵光大盛，眼神中透着决绝，哈哈大笑一声，只见灵光向万江归海般急速涌向头部，楚石和缘儿见状大声惊呼。
“不要！”
苦佛尊者暗叫一声不好，身影一闪出现在华雨身侧，抬手一指，一道金光射出，周围梵音骤起，似苦似诉，金光瞬时冲散了华雨体表的灵光，并将华雨笼罩起来，耀眼夺目，一副圣洁之象，让人不敢直视，连初升的朝阳都瞬间暗淡了不少。
苦佛尊者连连摇头，口中自语道：“唉，这个性子，不合适呀，不合适。”
楚石听后不明所以，正要下跪拜谢，不料苦佛尊者伸手拦住，正色道：“先不急谢我，老和尚还没答应帮他解毒呢，要我彻底救好这小子，你还需应我一件事。”
听完前半句楚石深感心灰意冷，可听完后半句后顿时喜上眉梢，急忙问道：“前辈尽管吩咐，小子一定办到。”
苦佛尊者不再理会华雨，他一挥手，嗡地一声，从手掌中飞出一件法宝，像是一根约两尺长的木棍，两端一粗一细，异常圆润，其上密密麻麻刻满了佛家真言，金光缠绕，一看便是佛门圣宝。
“噗！”法宝较细一端直插入地，苦佛尊者口中默默念咒，一道佛印打出，只见法宝上端顿时玄光四溢，不一会就隆成了一个径直丈许的玄青色区域，其内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见，但清晰可闻鬼哭狼嚎之声，哀声呼啸，让人不寒而栗。
缘儿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站到楚石身后，眼前的一幕还是让她有些心悸。
“此乃佛家至宝‘苦难杵’，玄青色区域为苦难域，其内百难皆具，你想要救你师兄，就要看你能在里面撑到几时了，若是老和尚满意，我便救你师兄，否则，就要看那小子的造化了。”苦佛尊者摸摸胡须，淡淡说道。
楚石回头望向华雨之处，虽然满眼尽是耀眼的金芒，但他知道师兄一定还活着，为了救人他没有别的办法可寻，一咬牙，飞身跃入苦难域中。
缘儿惊呼一声，也要跟随进入，苦佛尊者将她拦住，厉声道：“你是女娃娃，别跟着添乱。”一阵涟漪闪过，楚石消失在了玄青色光芒之中。
楚石一眼望去，周围瞬间变了模样，没有了霞光和树木，也看不见缘儿等人，入眼皆是一片朦朦的玄青色，天地都没有分别。不一会，这朦胧的天地里开始有白色的游魂钻进钻出，幽怨哀哭之声四起，似思、似诉、似哭、似怨，一阵悲切，一阵绝念。
楚石看着这一幕幕，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他大叫一声，跪倒在地，双手紧紧抱头，他感觉自己的头快要炸裂一般，剧痛难忍，不一会，精神便有些恍惚，眼前也幻想频现，但他看来却犹如真实存在一般。
楚石紧咬牙关，汗水开始从身体里渗出，他知道，这才是开始，为了救师兄，一定要坚持住。
苦难域可拟化成千上万的困苦灾难，时而冰封寒冻，烈焰灼烧；时而酷刑加身，孤陷囹圄；时而饥渴难耐，恶病缠身；时而丧失至亲，受尽凌辱。种种煎熬、幽怨、悲痛、绝望接踵而至，域内之人均如身临其境般一一承受，精神被一次一次地冲击。
楚石自记事儿起便在五行仙山修行，山中长辈和诸多师兄不但没有如亲人般对他呵护教导，反而是百般欺辱与慢怠，就像对待他的母亲一样，不仅如此，楚石和母亲也极少被允许相见，而他的父亲楚天鹰则是常年不在山中，偶尔回山也是匆匆一眼后便又离去。
这一切对楚石来说都是迷，他看不透也想不通，寡言厚拙的他只能默默承受，暗地里的眼泪让他逐渐坚强起来。两年前楚天鹰又一次回山，楚石毅然决然地紧紧拽着父亲的衣角，楚天鹰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没有说话，之后就带着他一起走了。
虽然楚天鹰总是满脸愁容，沉默不语，但楚石觉得这样也胜过在山中修行百倍。
不久后，楚天鹰收了华雨为徒，这个机灵捣蛋，花样百出，总说自己是“师兄”的同龄玩伴让他眼前一亮，原来孩童可以这般快乐无忧...
精神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楚石咬破了双唇紧紧坚持着，十指的指甲深深地插入双腿，身体带来的剧痛和口中鲜血的腥味让他一次次没有迷失，已经喊叫不出声音了，只有阵阵低声的颤吼，如同濒死的野兽一般。
缘儿瘫坐在地，全身颤抖不已，早已泣不成声。虽然她看不见苦难域中的景象，但却能真真切切地听到楚石一声声肝胆欲裂的嘶吼。不知为什么，楚石每一声的嘶吼都如同利刃斩在她的心脏一般，剧痛难当。
苦佛尊者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悠然，他面色凝重，紧紧盯着朦胧的苦难域，双目精光一闪一闪，将域中的一切看的真真切切。
缘儿不住地哀求，但她渐渐没有了力气，金芒中的华雨早已没了声响，现在玄青色苦难域中楚石的嘶吼也慢慢消失，这两天所遇的事情让她小小的心灵实在难以承受，缘儿感觉心念欲碎。
就在这时，苦佛尊者一跃而起，飞向苦难域，伸出黑瘦的手掌一抓，苦难域嗡嗡巨震，玄青色光芒急速收缩，眨眼间便消失了。苦佛尊者落在已然昏迷了的楚石身旁，手中金光一闪，佛门至宝苦难杵瞬间变小，消失在他掌心中。
接着苦佛尊者又一挥手，笼罩华雨的金芒也急速消散，华雨所中的蛇毒也被金芒尽数吸收。
“小丫头别哭了，你的‘雨哥哥’已经没事了，快去看看吧。至于这个小子，老和尚很是喜欢，以后就是老和尚的徒弟了，哈哈。”说完苦佛尊者大笑一声，抓起楚石，化作一道金芒飞起，瞬间消失在了天际。
一切发生在数息之间，待缘儿稍稍恢复心神之时，林中已只剩下她和不远处昏迷在地的华雨，还有华雨身后一片狼藉的毒蟒巨尸。
朝霞带来的好天气是做不得数的，清晨还是霞光万丈，这时片片乌云已经罩满了整个林子的上空，几声闷雷过后，秋雨又哗哗而下。瞬时被浇透的缘儿镇定了不少，她调了调气息，恢复了些许力气，站起来，走向华雨。
华雨的蛇毒已解，在缘儿轻摇了几下之后，渐渐转醒过来。
“这？我没有死？”逐渐恢复神智的华雨吃力地坐了起来，用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
看到华雨没事，缘儿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华雨一边哄着大哭的缘儿，一边仔细回忆先前发生的事。不一会儿，他噌地一下跳起来，四下观望寻找，面色凝重紧张。
“雨哥哥，不用找了，石头哥哥他...”缘儿看到华雨紧张的样子，努力止住哭泣，开始详细地讲诉华雨昏迷之后发生的种种。
雷声已经渐渐消失，雨也小了下来。听着缘儿的讲述，华雨整个人都惊呆了，缘儿的每一句话都像有一柄巨锤砸在他的胸口一般。缘儿讲完之后，睁大眼睛看着华雨，她现在已经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寄希望于华雨来拿主意。
等了很久，华雨才回过神来，认真说道：“既然那位前辈说要收石头为徒，那肯定不会加害石头的，况且他救了我，想来也不是大恶之人。”随后边整理湿漉漉的衣服，边问道：“胖丫头，我必须赶快去找我师父，你还跟着我吗？”
缘儿想了想，点了点头。
密林中不知道还隐藏着多少危险，华雨也不放心将迷了路的缘儿一个人留下，他拉起缘儿的手，郑重说道：“放心吧，以后雨哥哥会帮你找师父的。”说罢轻轻一笑。
看到华雨的笑容，缘儿紧绷的心神舒缓了很多，手掌传来的温暖，也让她心底泛起丝丝甜意。
华雨转头，确认了一下方向，长舒了一口气，拉着缘儿向西而去，消失在密林中。
一路上华雨眉头紧皱，沉默不语，显然心事重重。缘儿紧跟在身后，看华雨的样子，也不敢说话，其实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已经快到晌午时分了，可一想起清晨发生的一切，她还是心有余悸。
出来浓密的树林后，两人便走上了山路，路虽不至于崎岖陡峭，但也略有些蜿蜒难行。华雨回头看了看吃力的缘儿，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上前拉扶。
“胖丫头，怎么走的这么慢？是不是又饿了？”华雨看缘儿也神色凝重，故而逗趣说道。
听华雨这么一说，缘儿顿时觉得腹中饥饿难耐，定是先前思绪混乱，精神也紧绷着，所有没有觉出来。这时肚子也好似回应一般，“咕噜咕噜”地叫了几声。
看着缘儿低下头，双手捂着肚子，脸红害羞的样子，华雨顿时觉得心情轻松舒畅了很多。
“哈哈，就知道你饿了，我也有些想吃东西。”华雨看了看路，说道：“前面不远就是和师父约定的破庙，庙周围长有几株果树，这个时节，果子早已成熟，准能甜掉你的牙，呵呵。”
听到有野果子吃，缘儿瞬时就有了力气，还没等华雨把话说完，就加急步伐朝前赶去，这一幕让还想着法子给缘儿鼓劲儿的华雨苦笑不已。
行不多时，两人便看到了前方的破庙，周围果真有几株野生的果树，树上的果子密密麻麻，已经熟透，有一些已经掉在了地上，但没有腐烂。
华雨看此情景，心下异常难过。几天前，楚天鹰突然神色异常，说有要紧之事离开，让他和楚石在破庙中等候。久等不见师父归来，华雨便萌生了要去附近的轩水城郊祭奠与他幼时相依为命的婆婆的念想，于是他便带着楚石离开了破庙。
没想到，这一去竟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华雨想到这里，心中深深自责，真不知该如何跟师父交待。
缘儿早已饿急了，看到如此诱人的野果，不管华雨便一人飞奔而去。华雨则是先跑入庙中，站在残破不堪的佛龛前，四下看看，庙里与几天前丝毫无异。
华雨心底萌生一股不好的预感，“难道师父一直没有回到这里？”这种感觉越想越强烈，这时，缘儿从庙门进来，她把花裙子翻起，里面一兜子全是野果，双手紧紧抓着裙摆边，生怕果子掉落，慢慢地走到华雨身前，轻轻地将野果放在地上。
看着缘儿可爱的样子，华雨内心一笑。
“还说帮人家采果子，结果却是在这里发愣，让我一个人采。”缘儿嘟着嘴喃喃几句后，示意华雨赶紧吃，她则一手一个开始大嚼起来。
缘儿一吃东西便心情大好，华雨看着看着不禁想到，若是石头也在，三人这般边尝着野果说话，边等着师父回来该有多好。
想着想着，华雨眉头又凝重起来，抬头望着佛龛后一尊残破的佛像，虽然晌午刺眼的阳光正好透过庙顶上的破洞照在佛像上，但佛像却丝毫没有法相庄严，慈悲肃穆之感。如今神州大地崇道轻佛，几乎已经看不到有佛门僧侣诵佛念经了，甚至连这样的破庙也所剩无几了。
“不知带走石头的老和尚是哪个庙宇的？或许本就是个流浪的苦行僧。”想到这里华雨暗叹一口气，拿起一个野果，咬了一口，索然无味。
缘儿的注意力却全都在满地的野果之上，只见她风卷残云一般，不一会儿就把她抱进来的十多个果子全都吃光了，但好像还意犹未尽的样子，站起身来，欢喜地说道：“雨哥哥，你吃的太慢，缘儿再去摘些来给你。”
就在这时，庙外传来“扑通”一声，似有人倒地之声。华雨一怔，起身走出庙门，当他看到摔倒之人后忽地一阵晕阙，倒在地上的正是他的恩师楚天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