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是一堵矮墙。范士耶利悄悄躲在矮墙后面,等着谷家尧过来。谷家尧过来了。范士耶利没有见过他,但看见一个高大威猛的汉子挎着轿鼓走在最前面,判断出他必是谷家尧。好,等得就是你。范士耶利举起枪瞄准——
谷家尧往青龙关南边走,********都在敲鼓上,不提防前边有人暗算。忽然,“砰”一声枪响,谷家尧左肩猛地抖动了一下,像扎了一锥子,血顿时顺着胳膊缓缓流了下来。他左手一松,“当啷”一声,鼓槌掉在了地上。
谷家尧强忍着剧烈疼痛,弯腰拾起鼓槌,使劲攥在手里,继续敲打着鼓面,继续往前行进。鲜血把白色鼓面染成了红色。然而,鼓声却丝毫没有减弱,还是那样粗旷响亮,还是那样震撼山峦。
看到这种情景,范士耶利心里直发毛,再次举起枪来。
谷家尧明明知道前面有人向他射击,却毫不理会,依然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谷家尧的大义凛然,震慑了范士耶利,难道谷家尧就不怕死?所以,再次扣动扳机时,范士耶利手指头微微抖动了一下,准头打了折扣,子弹没有射准谷家尧,射在了鼓面上,鼓面炸出一个大洞。
鼓帮洞已经穿了好几个窟窿,现在鼓面又中了枪,鼓皮破了敲不响了,但谷家尧仍在不停地敲打,因为其他鼓手还要听他指挥,他绝对不能停手。
范士耶利见谷家尧始终没有停下鼓槌,就又瞄准了他。这家伙也狠下一条死心,不打死谷家尧决不罢手。他正要扣动扳机,忽然后背上“砰砰”被人捋了两铁棍,疼得他哇哇呀呀直叫唤。
这两铁棍,是一个小伙子捋的。原来,一群追击洋鬼子的老百姓来到矮墙边,其中一个小伙子见这个大虾米样的洋鬼子正向敲鼓汉子开枪,急中生智,顺手抡起手中铁棍狠狠地向洋鬼子捋去。小伙子力气十足,铁棍又粗又长,只两棍就把范士耶利捋趴下了。
矮墙后面是面乱石坡。范士耶利个子高体重大,倒下后正好摔在乱石坡边缘上。边缘上有几块石头是活动的,被范士耶利身体一压,“哗啦啦”滚落到乱石坡下面,范士耶利也随着石块滚了下去。这片乱石坡有五十多米高,下面是一个大乱石坑,坑里长着一丛丛荆棘、蒺藜,叶子已经干枯,只剩下杆茎和果实,坚硬如铁。范士耶利滚下去后,先被摔了个半死,又被荆棘杆茎和蒺藜果扎得满头满脸都是血眼,整个脑袋成了个血葫芦,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直疼得胡乱哼哼。
后面大队清军高声叫喊着,纷纷跃下乱石坡,向溃退的洋鬼子追杀过去。李黑皂跑在队伍最前头。他恨廖其来更恨范士耶利,总想找机会亲手砍了这个洋鬼子才解气。李黑皂当过木匠,在军营里也经常做些木匠活儿,身上时常带着一把斧头。机会终于来了。李黑皂一眼发现了这个黄毛卷发大虾米样的洋鬼子,但不知道他是谁,看装束应该是个军官。旁边有人认了出来:“这就是八国联军的副统领范士耶利。”
这就是范士耶利?李黑皂俯下身子,围着这个家伙转了好几圈儿,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瞅了个真真切切仔仔细细。是他!听说范士耶利就是大个子大脑袋大驼背,像个大虾米一样。此时此刻,用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形容李黑皂再恰当不过。李黑皂围着范士耶利转了几圈儿后突然停住脚步,“嗖”地从腰间抽出斧头,用斧柄轻轻地敲了敲范士耶利的大脑门,发出几声梆梆的响声。
范士耶利正闭着眼睛呻吟,忽然觉得有人敲自己的脑门,睁眼一看,一个黑脸清军手拿一柄明晃晃的斧头正在眼前来回晃悠,登时吓了个灵魂出窍。范士耶利颤抖着说:“你、你、你要干什么?”
“嘿嘿,你这大脑门还挺硬。俺要干什么?这你还看不出来吗?俺要你的狗命!你自己说吧,怎么个死法?”李黑皂问。
“你是——”
“俺是廖其来的弟弟。你设计害死了廖大哥,今天俺替他向你索命来了!”
范士耶利一听,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急忙从腰里拿出一根金条,递给李黑皂:“小兄弟,放过我,这个给你。”
李黑皂摇了摇头。
范士耶利以为他嫌少,就又掏出一根金条递向李黑皂。
李黑皂伸出巴掌,“啪”一声把金条打出去老远,怒喝一声:“告诉你范士耶利,你的臭钱能买通廖其来买不通俺李黑皂。俺和廖其来虽然亲如兄弟,但和他秉性大不相同。俺叫李黑皂,人也长得黑,最不喜欢黄白之物。”稍停了一下,李黑皂又用斧柄敲了敲范士耶利的大脑门,“从今天起,阎王殿里会多一个洋鬼魂!”说完,手起斧落,范士耶利的脑门被劈开一个半尺长大口子,白脑浆红血水混合在一起,从他的脸上一股股流了下来……这个双手沾满中国人鲜血的侩子手,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到阎王殿里报到去了!
遗憾的是,拉特捷夫侥幸逃跑了。他进入封平县时,带来二百多名洋鬼子,而逃出去时已不足百人。后来,冀西晋东民间流传着一段顺口溜:“青龙关上战鼓擂,杀死一群黄毛贼。跑到中国来作恶,小命丢了你怨谁?”
青龙关清军、参战老百姓,也死伤了好几十人,最终以大清国军队胜利而告结束。
在青龙关保卫战中,元浦村死了两个人,谷家尧等三个人负伤。谷家轿鼓功勋卓著。轿鼓传人谷家尧成了远近闻名的抗敌英雄。对于伤情,谷家尧毫不在意,却十分心疼自己的那面轿鼓:鼓帮打成了筛子,鼓面炸出了大洞,已经敲不出声音了。看着心爱之物成了这般模样,谷家尧伤感不已泪水满面,他把这面鼓和那两位鼓手尸体运回元浦村,厚葬了鼓手,还挖了个土坑把这面鼓也埋了进去,时常去祭拜。他说,我不是英雄,死去的弟兄和这面轿鼓才是真正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