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京期限越来越近,王蒌蒿非常着急。后来,他发现谷家尧的儿子谷耀瑞对进京倒没有什么顾虑,就想了个计策,主动和谷耀瑞接近,有意无意把一些话透露给他,目的是让他给父亲传传话。
谷耀瑞和父亲一说,谷家尧这才醒悟过来,原来这王蒌蒿是个大有背景之人,对轿鼓对自己真还能说上话,于是,就连忙和儿子骑着驴去追赶王蒌蒿。
……
“谷班主,你是聪明人,应该清楚,不去北京,对你起码有两点不利。”王蒌蒿说。
“咱当然知道这是抗旨,横竖有个死撑着天了。在青龙关已经死过一次,在封平县大牢里也死过一次,再死一次,又能咋样?”其实,谷家尧已经有了进京城的打算,只不过还想掂量掂量这个王蒌蒿,看他这个“秤砣”在小叶紫檀这杆“秤”上能压多少斤两。
“这只是第一点不利之处,还有一点,你可能没有想到。”
“死是人生第一难,还有啥事能超过死?”
“对你来说,我觉得这一点比死还重要还难受。”
王蒌蒿这句话,让谷家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这个世界上难道还有比死要紧的事情?他茫然地摇了摇头。
王蒌蒿用手拍了拍谷家尧身边那头驴说:“你要不去京城,知县大人就让我带着元浦轿鼓去。我也会敲几下大鼓——”
“你带着谷家轿鼓到京城?”
“是啊,总得有人去,咱得给老佛爷生日祝寿,这可是顶着天的事情哪!”说着,王蒌蒿抬手猛地拍了一下驴屁股,驴“嗷嗷”叫了几声。他接着说,“当然啦,我肯定不如你敲得好,而且也不会敲你谷家祖传鼓谱上的东西,只能用我老家的鼓声充作轿鼓。不过,老佛爷是行家,如果她觉得谷家轿鼓还不如这头驴叫得好听,你猜她会怎么说?”
“怎么说呢?”
“老佛爷一定会说,耳听为虚眼见为真,原来谷家轿鼓是驴粪球上下层霜——里面糙外面光。你说,这样一来,是不是就臭了你谷家轿鼓两千年的名声?”
“谁也不敢肯定次次都敲得精彩、好听。倘有个别疏漏,太后都那么大岁数了,还能听得出来?”
“这就是你不知底细了。老佛爷不光眼睛毒,耳朵也灵敏。她什么戏都听过,戏台上演员一个小动作做错了,她都能看出来。她还会演戏,兰花指、水袖、‘卧鱼’这些高难度动作,都摆弄得鼻是鼻子眼是眼,堪称京城一绝,连很多梨园名角儿都自叹不如。”
“这些功夫可不是十天半月就能练出来的。看来,慈禧太后还真不简单。”
“敢情,简单了能当皇太后?能垂帘听政?你说,就人家那眼睛那耳朵,还听不出轿鼓敲得好赖么!”王蒌蒿这番话纯粹是吓唬谷家尧的。慈禧喜欢看戏不假,但没听说她会兰花指、水袖、‘卧鱼’。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婆,即便能比划几下兰花指或水袖,也断然不会比梨园名角儿好。像“卧鱼”这种高难度舞台动作,估计慈禧想都不敢想。
然而,这几句话却真把谷家尧唬住了,准确地说,是戳到谷家尧的肺管子上了。他刚才还是一副无所谓样子,现在突然变得脸红脖子粗,瞪着两只眼睛盯着王蒌蒿,像要把他吃了似的。谷家尧脾气刚烈,性格直爽,宁折不弯,就像他那两根紫檀鼓槌一样。你砍他头,他可能眼皮眨都不眨;但要说他的轿鼓不好,他真敢和你玩命。所以,谷家尧很不高兴地对王蒌蒿说:“谷家轿鼓,凭啥让你领着去京城?”
王蒌蒿两手一摊,装作无奈地说:“你不去嘛,只好我去了,咱得向朝廷交差呀!”
“你不能去!”
“为什么不能去?我不去谁去?”
“我去!”
“你不是不想去吗?”
“以先不想去,现在想去了。咋着,不行吗?”
“行行行。哎,这不就对了吗!你不去,谷家轿鼓可就缺了个在京城扬名立万的场所,少了个发扬光大的机会,多亏呀!”
谷耀瑞在一旁也说:“爹,这个机会咱们万万不能错过。轿鼓传到咱们手里,一直在封平县内转圈儿,还没有冲出去过哩!”
谷家尧转过脸来看了看儿子,脸色忽然又变得沮丧起来:“王领班王大人,青龙关那一仗,耀瑞没有去也没有坐大牢。这次到京城需要鼓手很多,耀瑞也得去凑个人数。京城不比青龙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真要有个一差二错,我可就这一根独苗儿呀!”
“你是怕耀瑞有性命之忧?”王蒌蒿问。
“是啊,听说慈禧太后生着一张三伏天脸,说变就变。她要是一变脸,把谷家连苗带根儿一古脑儿拔了咋办?谷家轿鼓传了五十五代,总不能到我这一代断了秧子吧!”谷家尧无不忧虑地说。
“这不可能。你坐大牢,也是老佛爷免的罪。这次给她过生日助兴,她断然没有理由砍你谷家人的脑袋。寿宴上杀人,她还怎么延年益寿?”王蒌蒿摇摇头说。
“上次秀奎大人和张岩彪大人拼死力保,荣禄大人也帮着说好话。这次进京人多,敲鼓技艺良莠不齐,一不小心敲出个差错来,谁帮咱说话呢?”
“这事好办,我跟着你们去京城。”
“你跟着去?”
“对,我去。不相信我?”
谷家尧还真是不大相信这个王蒌蒿,你哪能和荣禄、秀奎和张岩彪比呢?你不过是个皂班衙役,连慈禧太后的人影也不一定能见到,能保住我父子俩人头不落地?他用怀疑的眼神瞅了瞅王蒌蒿。
“我当然保不下你们来,但我可以托人。人托人,能摘九天星。谷班主别怕,肯定有人能保下你们来。”王蒌蒿皱了皱眉头,接着对谷家尧说,“你怎么老想着死呀?真不想活了?我可提醒你,到了京城千万别说死,要让老佛爷听见,你可就真活不成了。”
谷耀瑞岁数虽然小,这时却问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王大人,我们到了京城,应该怎么做才好?”
“就一句话,好好敲鼓。敲好了,太后老佛爷不仅不杀你们,还大大有赏。”
王蒌蒿这句话,让谷家尧脑海里灵光一闪。他想起了闫二掌柜,想起了皇宫二总管崔玉贵,还想起了大太监李莲英,这些人都与王蒌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跟着去,兴许会保谷家父子平安无事。想到这里,谷家尧抱拳向王蒌蒿拜了几拜:“针往哪里钻线往哪里传。京城之行,我们就听你王大人的了!”
“不用客气,我仰慕谷家轿鼓传人的人品,也喜欢谷家轿鼓。我和闫二掌柜一样,愿意为谷家轿鼓做些事情。”
“好啊,进京前,我再给你打几个兔子套些石鸡。”谷耀瑞说。
“行,再到南山上采些刚长出来的小嫩芽蘑菇。石鸡炖小蘑菇,那味道真叫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