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家尧又赶紧磕头:“草民谢过老佛爷。”说完站了起来,规规矩矩地站立在慈禧身边。
谷家尧露了一手绝活,让慈禧开了眼,她的心情好多了,就对崔玉贵说:“小崔子,给他看个座位。”
崔玉贵一听,一颗心这才放进肚里去。一个乡下泥腿子,慈禧能召见就已经高抬他了,现在还要赐座,这可是天大的礼遇。不错,这头一步迈开,下面的路就好走了。崔玉贵挺高兴,忙让小太监给谷家尧搬了个座位。
“听说你们这个轿鼓还有鼓谱?”慈禧问谷家尧。
“回老佛爷,是有鼓谱。”谷家尧急忙站起来说。
慈禧摆了摆手:“坐下说话。”
谷家尧又诚惶诚恐地坐了下来。
“鼓谱上都写了些什么?”慈禧突然问。
慈禧作为一介女流,执掌大清王朝四十八年,真有两把刷子。不说别的,单就问谷家尧这句话就与众不同。轿鼓鼓谱,很多人都知道出自汉武帝刘彻之手,但鼓谱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上面都是一些什么东西?从来没有人想过问过。慈禧这第一句,就问了个千百年来没人问过的问题,所以,慈禧就是慈禧,不服不行。
如果说来京城以前,谷家尧对慈禧还只是愤恨的话,那么现在对她则是另眼看待了。最起码,他觉得慈禧不是个一般人物,怪不得人家做大清国的当家人哩!“回禀老佛爷。草民先祖谷越春离开大汉未央宫后,把汉武帝所赐鼓谱缝在一个羊皮包里,针脚处用蜡密封。历代祖先只是珍藏、传承,谁也没有打开看过。故而,草民也并不知道鼓谱上都是些什么东西。”
“这就奇怪了,那你们敲轿鼓按照什么谱子敲啊?比如这唱戏,曲谱、台词都在那里摆着,照着吹拉弹唱就行了。你们不看鼓谱,怎么知道敲的就是鼓谱上的东西呢?”
“草民现在敲的轿鼓,一共分为七个段落,据传是先祖谷越春从鼓谱上传承下来的。”
“那你先说说,都是哪七个段落?有名号吗?”
谷家尧好像有点不情愿说,打了个嗑吧。
崔玉贵一旁催促说:“快回老佛爷的话,到底有没有名号?”
谷家尧拗不过,只好说:“有。七个段落依次是粽子头、风搅雪、线儿鼓、双座子、八镲、八铙、大力胜、上架。”
谷家尧说完,慈禧把这七个名字重复念叨了一遍,笑了笑说:“这些名号倒蛮有意思的。”
“都是些杂七杂八的名号,不大好听,难入佛耳。”
“挺好听的。我再问你,这轿鼓从头到尾敲下来得用多长时间?”
“如果中间不作反复,半个时辰就能敲完。”
“时间还不短。这七个段落,听着挺热闹,但不知道都是些什么字。”
“回老佛爷,都是些普通汉字。”
“写出来看看吧。”
崔玉贵连忙对身边小太监说:“笔墨伺候,麻利着点!”
一个小太监很快拿来笔墨纸张砚台。崔玉贵让谷家尧把七个轿鼓段落写在纸上呈禀慈禧太后。
谷家尧摇摇头,不好意思地说:“草民认字不多,写不全。”
崔玉贵对谷家尧说:“这样吧,你念,我写。”说着,铺开一张宣纸,蘸墨,运笔。
谷家尧放慢语速,把轿鼓的七个段落名称,一字一句念给崔玉贵听。崔玉贵恭恭敬敬地往纸上写,写好后,双手递到慈禧手上:“请老佛爷过目。”
慈禧拿过来看了两眼,指着“风搅雪”三个字说:“这个段落肯定热闹,风搅雪嘛!”转过头来又对谷家尧说,“今天夜深了,不用多敲,就把这段‘风搅雪’敲敲吧。”
“回老佛爷的话,草民这就去敲。”谷家尧说完,转过身子,两只手将鼓槌拄在戏台外沿上,身子一纵,“嗖”地一下,又跃回到台上最中间自己那面轿鼓旁。这一手还是那样麻利、潇洒,台下再次响起叫好声。
谷家尧在鼓旁站定,向左右鼓手打了个招呼:漫天白雪,飘!说完,鼓槌往鼓面上一点,“咚咚”,点出两个脆生生的声音来。
随着这两声“咚咚”,舞台上锣鼓镲铙一起开敲。霎时,“咚咚”“哐哐”“嚓嚓”“吋吋”,响成了一片。
夜已很深了,刚才台下好多人熬不住发困,有打哈欠的有丢盹儿的,都想回家睡觉。然而,慈禧不走谁也不敢走。现在,戏台上这么“咚咚哐哐”一敲,把他们的瞌睡虫都吓跑了,一个个又都精神起来。
谷家尧的鼓槌一阵快过一阵,戏台上鼓声一阵紧过一阵,镲铙的响声也一阵响过一阵。台下的人,真感觉到天空像突然刮来一阵阵寒风,搅动着漫天雪花,在空中飞舞、飘动。
慈禧听着听着,似乎感觉到这鼓声里有一种威猛刚烈的杀伐之气。待“风搅雪”敲完之后,她对身边人的说:“敲的是‘风搅雪’,但听了让人身上发热,就想提着刀枪上战场厮杀。”
“老佛爷,这‘风搅雪’就是一种催征的战鼓。传说当年卫青、霍去病和匈奴人打仗,就是敲着‘风搅雪’给汉军助威的,所以老打胜仗,后来就把匈奴给远远地赶跑了。”崔玉贵说。
“还别说,助威风鼓士气,还就得用这种鼓声。”她对“风搅雪”忽然有了兴趣,问:“小崔子,你知道当年汉武帝刘彻为什么起了这么个名字吗?”
“这个、这个,我还真说不好,不妨问问谷家尧,他或许知道。”
“好,把他叫下来问问。”